“大人,這是居庸關半年來收到的所有戰(zhàn)報,請您查閱?!?br/>
李頻讓人將兩箱子戰(zhàn)報抬進沈溪中軍大帳,沈溪打開來看過后不由皺起了眉頭,心想:
“李頻也太高看我了吧?以為我是神仙,居然能看完這么多戰(zhàn)報?其實最多將十天半個月的戰(zhàn)報送來即可,一次送半年的戰(zhàn)報來,莫非是累不死人不罷休?”
李頻見沈溪站在箱子前,拿起兩份戰(zhàn)報隨便翻看一下就放下,以為自己送來的戰(zhàn)報不夠完善,連忙問道:“大人,您看是否有必要再送些……”
“本官只是想查閱這半個多月……最多不超過一個月,韃靼游騎在居庸關附近的動向,這么多,一次可看不完。”沈溪輕嘆。
李頻這才意識到自己行事孟浪,慚愧地說:“在下生怕大人嫌末將準備得不夠充分,這些……事前并未匯總過,需要末將找人重新整理過嗎?”
沈溪一擺手:“不必了,只要抬頭有時間標記便可。李總兵,你先回去休息吧,本官連夜看過。要是韃靼人有何新動向,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大人,您先查閱,末將這就告退?!?br/>
李頻原本想留下來跟沈溪談論一下當前的戰(zhàn)局,但又不敢違背沈溪的意思,張張嘴欲言又止,最后恭敬告退。
在這關城中,李頻儼然把統(tǒng)轄權交到了沈溪手上,而將自己當作沈溪的馬前卒看待。
面對這么多戰(zhàn)報,沈溪一陣頭疼,沒人來給他整理,所有戰(zhàn)報都是用晦澀的文言文寫就,沒有標點符號,想從中找到韃靼人的蛛絲馬跡著實有些困難,他只能挑揀一些相對重要的戰(zhàn)報連夜審閱。
一直到半夜,沈溪看了不下二百份戰(zhàn)報,能找到的有用東西很少,最后看得不耐煩了,簡單收拾過,準備回寢帳休息。
等沈溪走到大帳門口,掀開厚厚的簾布,發(fā)現(xiàn)一個身影在門口,迎著凜冽的北風來回踱步,沈溪打量一眼,眉頭不由皺起:“李總兵,你這是……去而復返,還是尚未歸去?”
李頻走過來,向沈溪恭敬行禮:“大人,之前末將一直有些話想對您說,卻不知當講不當講?思慮良久后不得答案,只好回來請示您?!?br/>
“說吧?!?br/>
沈溪知道,這話話頭已經打開,那后面必然要將話問清楚。
李頻道:“大人,是這樣的,居庸關乃我大明京畿防備的北大門,也是最為要害之地,歷來為兵家必爭。但天下承平已久,居庸關久未被外夷襲擾,以至于關城防備松懈,如今實際配備兵員尚且不到五千,刨除老弱病殘以及臨時征調的民夫,實戰(zhàn)兵員數(shù)量僅為三千五百之數(shù)。要是北夷突然殺來,關口……恐無力阻擋!”
沈溪想回答,那又怎樣?
大明邊關防備就是這樣,不可能將所有兵員配備完整,這里面除了軍戶和當?shù)氐睦习傩仗油鰧е卤床蛔?,還有便是吃空餉的緣故。
沈溪皺了皺眉:“近年來,西北各關口逃兵役現(xiàn)象嚴重?”
“這……”
李頻滿臉都是為難之色,“己未年到之前十幾年間,西北用兵相對頻繁,頻頻從居庸關抽調兵馬?!?br/>
“己未年之后,邊境趨于穩(wěn)定,三邊之地相繼屯兵屯田,又從居庸關抽調軍戶戍邊。與此同時,延慶州內百姓紛紛選擇內遷,以至于如今居庸關內無兵員可補充,就連老弱病殘也無法撤換,如今戰(zhàn)事趨緊,所有人都得上城墻,一旦韃靼強攻關口……末將恐城內防備不能及!”
話說得誠懇,談到了大明的一個現(xiàn)實。
明朝立朝,領土便確定下來,此后基本沒有大的更變,雖然歷代皇帝都在鼓勵在九邊之地開墾荒地,但人口增加依然緩慢。
就算九邊有許多閑置的土地,老百姓也不愿意耕種,而是選擇逃難到南方,因為沒有人愿意生活在一個隨時可能被草原上游牧民族襲擾的地區(qū)。
相反江南、兩廣等內陸地區(qū),則人口膨脹,不僅承平多年丁口自然增加,遷徙人口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九邊之地百姓減少,大明要補充兵員,僅僅靠軍戶顯然不夠,因為戰(zhàn)爭總會有損耗,不是說老子死了兒子直接補上就算完事,一場大規(guī)模戰(zhàn)爭下來,很可能會出現(xiàn)闔家絕戶的情況,軍戶一家男丁死光了,那就需要從民戶中抽丁進行補充,這加快了百姓逃難和遷徙的步伐,使得九邊之地百姓數(shù)量銳減,就是想找人服兵役也不行。
如果是大同周邊之地,那還好說,可以從陜西、山西一代征調民夫,將民夫調到關口,戰(zhàn)時便可以作為兵士使用。
居庸關位置比較尷尬,往北便是宣府,幾乎是“不毛之地”,無民戶可供抽丁,往南則是京城,李頻就是瘋了也不敢冒犯京畿之地的百姓。京畿周邊百姓守著天子這棵大樹,怎么說也享有豁免權。
所謂抽丁,不完全是強行征派,大明在施行“一條鞭法”前,勞役不能免除,想保證勞役人口數(shù)量,就只有增加轄區(qū)百姓數(shù)量,如果遇到百姓銳減,關口防區(qū)的兵員數(shù)量自然就會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