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這天,云柳帶著不多的護衛(wèi)抵達寧夏。
沈溪沒想到云柳單薄的身子居然能吃得了這種苦,以寧夏到京城的距離,一般人騎馬就算是不眠不休也難以在八天時間內趕到。
云柳抵達時是下午,等她見到沈溪時,沈溪感覺此時云柳整個人已快被灰塵和泥沙給裹住了。
“你走得太急了。”
沈溪沒有褒揚,而是先批評了一通,“你既然已經把圣旨的內容告知,只需派人送信來便可,毋須你親自跑上一趟……這山長水遠的,你身體能吃得消?”
云柳道:“回大人的話,卑職扛得住!這一路卑職只休息了一晚,其余時候都是在馬背上簡單瞇一下?!?br/>
沈溪本來還想怪責云柳沒留在京師幫他處置事情而擅自到寧夏來,但看到云柳的辛苦,也就不舍得再說重話了。
“你先下去休息,有什么事等你睡醒后再說……就算圣旨到了,我也得把所有事情安排妥當再說,不會即刻便出發(fā)!”沈溪道。
云柳搖頭:“卑職不感覺有多疲憊,還是先將京師的情況說給大人知曉……若卑職現(xiàn)在睡下,指不定幾時才能醒過來!”
沈溪看著云柳,最后微微點頭,他自己就喜歡熬夜,領兵時甚至幾天幾夜都不睡覺,以他的身子骨,長時間不休息后再沾著枕頭都可能睡到十二個時辰以上,他也不知云柳這八天騎馬趕路只休息一晚是怎么熬過來的。
“有事快說吧?!鄙蛳?。
云柳道:“京師朝野紛紛傳揚西北有韃靼犯境之事,大人之前未跟卑職說及,卑職也就未詳細調查,以至于耽誤了時間,一直到謝首輔召見,卑職才得知具體情況,請大人降罪!”
“這件事跟你無關,這畢竟只是小范圍內傳播的消息,以我所知,這消息最初是要欺瞞謝首輔,后來劉瑾親自面圣奏稟此事,才讓事情傳揚開……以你的情況,不可能知悉具體情況?!鄙蛳参康?。
云柳驚訝地問道:“大人既然得知此事,就不想揭發(fā)劉瑾?”
沈溪微微一笑,搖頭道:“就算要揭發(fā),也要等先我回到京師再說……我人尚在寧夏,此時揭發(fā)他有何意義?劉瑾完全可以把此事推給他人,說是地方上虛報,或者是兵部那邊虛報,目的是為了得到朝廷撥款等等……這些理由我都能想出來,更何況是陰險狡詐的劉瑾?”
這下云柳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了。
沈溪道:“要清算劉瑾的罪行,最好算新賬舊賬一起算,一點點算沒有任何實際意義……若是沒旁的事情,你先去休息,熙兒如今正在軍帳外,我已囑咐她好好照顧你,安排好寢帳?!?br/>
云柳沒了牽掛,如釋重負,沖著沈溪點了點頭,然后自中軍大帳退下。
熙兒此時已等候在帳篷外面,很快沈溪便聽到姐妹重逢的歡呼雀躍聲,不由感慨自語:“這對姐妹花都來西北了,京師的事情只能指望馬九,希望馬九能把事情做的漂亮些!”
……
……
云柳抵達寧夏城后,沈溪終于拿到圣旨原件。
現(xiàn)在沈溪可以把事情攤開來說了,等聞訊趕來的張永看過正德皇帝親筆書寫的詔書后,喜不自勝:
“看來陛下還記得我們這些在邊陲吃苦受累之人……沈大人,這次論功請賞之事還得要仰仗您!”
之前張永對沈溪有諸多抱怨,但現(xiàn)在馬上就要回朝,論功請賞,張永的態(tài)度有了極大的改善,畢竟誰都知道,這次申報軍功要以沈溪的意見為準。
論西北這幫官員和將領的職務高低,沈溪乃是掛左都御史、兵部尚書銜領兵平叛,地位最高,如果論皇帝的信任,更是無人出沈溪之右。綜合起來說,回京清點功勞時,沈溪說什么就是什么。
現(xiàn)在就看沈溪是否有臉跟楊一清爭首功,但以沈溪到寧夏后的表現(xiàn)來看,似乎對于搶奪軍功并無興趣,倒是曹雄等武將對首功心存覬覦,多次到沈溪這里來走動,希望沈溪能幫他們爭取。
等沈溪讓人把圣旨傳遞給巡撫衙門和總兵府那邊知曉后,楊一清倒是沒什么反應,曹雄及其麾下將領卻緊張起來?,F(xiàn)在沈溪要班師回朝,甚至帶走安化王及其叛黨成員,曹雄等武將沒資格跟著一起上路,且曹雄得馬上回師固原,使得形勢變得不可控,至少在邊軍將領看來如此。
曹雄當晚請了林恒來跟沈溪說項,重點涉及平叛首功和新任寧夏總兵官等事宜。
沈溪道:“……林將軍,關于首功歸誰的事情,陛下并未做出安排,新任寧夏總兵官也暫時未任命,不過陛下給了我一定便宜行事的權限,固原人馬離開寧夏鎮(zhèn)后,總歸需要有人出來負責寧夏一地的安?!?br/>
林恒連忙問道:“不知大人屬意何人?”
沈溪一抬手,問道:“林將軍,我有件事問你,這次我要押送謀逆的安化王等人回朝,你是跟我同行,還是準備留在寧夏鎮(zhèn)?你先別急著回答,且聽聽我的意思,在我看來,你回朝發(fā)展的機會比較大……”
之前沈溪就想把林恒帶回京師,但被林恒拒絕,那時林恒想的是他留在三邊可以有更好的發(fā)展,但在沈溪離開后,林恒混得其實并不如意。
所以這會兒沈溪舊事重提,希望把林恒帶到京師,跟王陵之一樣,留在身邊聽用。
林恒道:“回大人的話,末將還是希望能留在西北,這里才是末將的根?!?br/>
沈溪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位大舅子做事特立獨行,似乎對于朝堂和權貴很是忌憚,寧肯避而遠之,估計這種心態(tài)跟林家當初的遭遇有關。
沈溪道:“我不會強人所難,既然你堅持留在三邊,那我就以朝廷的名義,暫時調你為陜西都指揮使司都指揮同知,領寧夏總兵職,帶兵鎮(zhèn)守寧夏鎮(zhèn)!”
“啊?”
林恒非常驚愕,沈溪這一句話,讓他一時間找不到北。
沈溪問道:“怎么,你不想領受?”
林恒搖頭,用不可思議的語氣道:“大人,您……您似乎太過高看末將了!”
沈溪笑了笑,道:“你是否有能力,本官早有判斷……這次出兵平叛,你立下大功,第一個領兵入城……仇將軍可能功勞要比你大,但他到底曾附逆一段時間,看朝廷如何定性……你暫時領寧夏總兵職,等回朝后我會奏請陛下,爭取將此事落實!”
林恒沒料到,沈溪問他是否回京,中間會有這么大的變數。
居然只是一句話,就能任命他為陜西都指揮使司都督同知,要知道這是個從二品的武職,林恒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
但自沈溪口中說出來,事情意味著**不離十了,恍然間自己就成了總兵,林恒整個人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
沈溪正色道:“寧夏地方事務,其實仇將軍比你更清楚,但以我想來,要安定地方非要林將軍這樣非寧夏派系的官員不可……我丑話說在前頭,寧夏總兵官人選正式出爐前,地方上若出什么亂子,這責任可要你全權來承擔!”
“末將領命!”林恒雖然表現(xiàn)出對沈溪的恭謹,但他還是顯得難以置信,并未從暈暈乎乎中掙脫出來。
沈溪笑著道:“公事說完,我們聊聊私事……你不必拘謹,到底不是外人,怎么,林將軍覺得我一句話就讓你做上寧夏總兵官,有些不能接受?”
林恒低下頭,顯得很為難:“實話實說吧……還真是這么回事,但末將相信大人有這樣的權力?!?br/>
沈溪點頭:“既然我代表朝廷來寧夏平叛,叛亂平息,地方軍務我當然有資格安排……你只管放心便可,雖說日后你未必做得成寧夏總兵,但你將來的官職只會跟這平級,或者更高,不會降低!讓你繼續(xù)擔任寧夏總兵幾乎是九成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