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口堡，臨時行在。
　　
　　朱厚照仍舊在吃喝玩樂，小擰子本應在里面侍奉，但朱厚照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因此他將手頭所有工作安排妥當后，便退了出來。
　　
　　小擰子并非不想一直留在朱厚照身邊，而是根本沒這個必要，他已不再是隨叫隨到的小太監(jiān)，朱厚照身邊開始有一些年齡更小的太監(jiān)幫忙做事，這些人的手腳要遠比他這個已經(jīng)逐漸掌握大權的管事太監(jiān)勤快多了。
　　
　　小擰子出了朱厚照所在閣樓，來到下面，幾名太監(jiān)趕緊湊上來向他行禮。
　　
　　小擰子四處看了看，問道：“小羅子呢？”
　　
　　“回擰公公，小羅子不在。您有何吩咐，讓奴婢們?nèi)プ鲆部?。”幾名小太監(jiān)搶著想幫小擰子辦事……誰不知道擰公公正得寵，他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甚至連司禮監(jiān)兩位秉筆太監(jiān)都不放在眼里。
　　
　　小擰子板著臉喝問：“你們能做什么？可以出去幫忙打聽消息嗎？這個小羅子，讓他辦點兒事也不利索，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沒回來？”
　　
　　等了許久，一名小太監(jiān)急匆匆從外進來，見到小擰子后疾步上前，恭敬行禮：“擰公公安?！?br/>　　
　　小擰子沒說什么，一擺手，讓那名小太監(jiān)跟他往一側的回廊走，二人出了另一邊的回廊口子，小擰子才停下腳步，用斥責的口吻道：“讓你出去打聽個事，需要花費這么長時間？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
　　
　　小羅子顯得很緊張：“擰公公，這會兒城內(nèi)各衙所都關門了，就算持有您的手令，進出衙門也不方便……再者，這一路上都有官兵設卡檢查，每次過街口都會接受盤問，想快也快步了??！”
　　
　　聽到小羅子的話，小擰子臉色才稍微好轉些，問道：“那你打聽到什么？”
　　
　　小羅子道：“小的只見到胡大人……胡大人說了，沒有陛下御旨，不能隨便透露軍機?！?br/>　　
　　“那你就沒說是咱家讓你去的？”小擰子板著臉問道。
　　
　　“說了、說了！”
　　
　　小羅子急忙解釋，“胡大人聽到是擰公公的要求，這才透露了一點口風，說沈大人要在草原腹心地帶舉行什么大會，跟草原人商議誰來當大汗，之后才會領兵返回中原……張家口這邊撤兵估摸要到九、十月份去了！但這些也只是胡大人揣測的，小的不敢確定，只能把他的意思帶回來給擰公公?！?br/>　　
　　小擰子皺眉道：“辦事就要辦妥當些，你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就該多走幾個衙門，只去問過胡大人，這大半天下來你就沒干點兒別的？”
　　
　　小羅子臉上滿是委屈之色：“小人已盡力幫公公您做事了?！?br/>　　
　　“也就看在你辦事還算盡責上，咱家才會提拔你，以后做事機靈點兒。”小擰子有些不滿，嘴上嘟噥道，“也不知麗妃娘娘看上你哪點兒?！?br/>　　
　　小羅子并不是朱厚照跟前的小太監(jiān)，而是麗妃“舉薦”給小擰子的。
　　
　　以前小羅子伺候麗妃，隨著麗妃勢力做大，自然要給身邊人一點好處，麗妃便把小羅子介紹到小擰子身邊做事，讓小擰子跟前有個隨時聽用的人。
　　
　　但小擰子本身是不缺人的，再加上他對小羅子有一定防備心理，所以即便有良好的表現(xiàn)，小羅子也始終沒得到晉升。
　　
　　……
　　
　　……
　　
　　小羅子退下。
　　
　　隨即小擰子便趕去見麗妃，準備把小羅子打探來的消息轉告，以顯得他做事靠譜。
　　
　　朱厚照這幾天沒有過問沈溪的事情，因為他知道沈溪暫時回不來，但別人就不清楚了，整個朝廷上上下下都在打聽沈溪下一步動向，甚至還有一些傳言對沈溪很不利，只是這些消息僅在小范圍內(nèi)發(fā)酵。
　　
　　小擰子見到麗妃時，麗妃正在逗鳥。
　　
　　這幾日麗妃也開始有閑情逸致了，雖然朱厚照對她很寵信，但也不代表她可以一天十二個時辰隨時都可以見皇帝的面，而且麗妃也懂得適當?shù)谋３志嚯x，這樣有助于維系新鮮感，所以她寧可有時候給自己“放放假”，唯一一點就是不準備在晚上休息，防止朱厚照隨時召見。
　　
　　“娘娘還沒休息呢？”小擰子進來見到麗妃后，微笑著問候一句。
　　
　　麗妃把鳥籠交給旁邊侍奉的太監(jiān)，一擺手，太監(jiān)退了下去，麗妃這才看向小擰子：“無論是在京城，還是在張家口，只要在陛下身邊，誰不是日夜顛倒？連你擰公公不也沒有休息么？”
　　
　　小擰子笑著說道：“陛下今日看戲班新排的《西廂記》，之后還說要臨幸扮演崔鶯鶯和紅娘的兩個戲子，怕是不會再傳見娘娘，所以娘娘大可洗漱后放心睡下?！?br/>　　
　　“不用了。”
　　
　　麗妃語氣中透露出一抹慵懶，擺了擺手道，“在這禁苑中待久了，一切都習慣成自然，今日睡了，明日困倦當如何？既然已習慣黑白顛倒，那就不要折騰自己，把習慣維持下去就好，除非陛下先調整作息?！?br/>　　
　　“是，是。還是娘娘想得周到?！毙Q子恭維道。
　　
　　麗妃坐下來后，一伸手：“擰公公坐?！?br/>　　
　　“不用了，娘娘，奴婢是來跟您說說陛下的情況，還有匯報您安排打聽的事情，稍后便走，畢竟奴婢也要留心陛下那邊不是？”
　　
　　小擰子笑著說道，“這也是娘娘您說的，要想固寵，必須要時刻知道陛下想什么，奴婢一直記得娘娘的提點。”
　　
　　麗妃點了點頭：“擰公公有心了，說吧。”
　　
　　小擰子先往周圍看了看，顯得很神秘，等確定沒問題才湊過頭道：“奴婢讓小羅子去了一趟臨時府衙，打聽沈大人的事情，得知沈大人還在草原腹地開大會，韃子大汗并沒有被殺死，估摸要過些時候才會撤兵?！?br/>　　
　　“消息屬實嗎？”
　　
　　麗妃對小擰子打探來的這么點兒消息，并不滿意，但還是耐著性子問了一句。
　　
　　小擰子道：“當然屬實，這是宣府巡撫胡大人親口所言，難道會有假？這……其實能得到的消息相對有限，陛下派人送出御旨后，已經(jīng)多日未有草原上的消息，那韃子大汗，還有他兒子，不知在哪里躲著，估摸只要沈大人在草原待一天，他們就要躲一天……但就算再遲，沈大人總歸會在第一場大雪前趕回來，不是嗎？”
　　
　　麗妃笑道：“旁人會，但這位沈大人，誰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這世上能猜透他心思的人，恐怕還不存在吧？”
　　
　　小擰子臉色有些難看，覺得自己這是吃力不討好，麗妃話中分明有譏諷之意。
　　
　　麗妃呷了一口茶，繼續(xù)問道：“有張苑那老匹夫的消息嗎？”
　　
　　“這個有……這個有……”
　　
　　小擰子迫不及待，又帶著幾分幸災樂禍道，“那張苑，現(xiàn)已去了皇陵，估摸這會兒已在看守先皇的陵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br/>　　
　　麗妃頷首道：“也是，之前得知榆溪河大捷，他還強行滯留張家口堡不去，妄圖等沈之厚回來幫他一把，但現(xiàn)在知道沈之厚在草原上折騰得正厲害，知道等不及，只能先去皇陵。就怕他……賊心不死。”
　　
　　小擰子不解地問道：“娘娘，張苑……不是已離開陛下身邊，還能對我們有什么威脅不成？”
　　
　　麗妃目光突然變得陰冷，問道：“他本身不可怕，而他之前確信沈之厚能幫他，這才可怕……到現(xiàn)在你都沒查出端倪嗎？”
　　
　　小擰子眼中流露出費解的神色，最后還是老實搖了搖頭。
　　
　　“那調查他的背景，可有著落？難道他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不成？”
　　
　　麗妃面色不善地問道，“既然不知道他有何憑仗，那就只能從他的來歷入手……他是哪里人？有什么親戚？”
　　
　　小擰子想了下，道：“聽說張苑是南方人，之前娘娘也知道啊，很可能是閩粵那邊的。”
　　
　　麗妃眼睛微瞇：“張苑是成年后才凈身，是否有可能，他在入宮前就已經(jīng)跟沈之厚有交集？尤其他們都出身閩粵之地，總不會只是同鄉(xiāng)這么簡單吧？張苑怎么發(fā)跡的？”
　　
　　“這個不好打聽啊，娘娘?！?br/>　　
　　小擰子一臉為難之色，“莫說張苑入宮前做什么，就是姓什么都無人知曉，只知道他是由外戚府上送到皇宮里來，剛開始在太后娘娘跟前做事，后來被調去東宮，沒幾年便平步青云，那時候奴婢只是個小太監(jiān)，旁人說到張公公的時候，也都不知其背景。”
　　
　　“那他就沒有親人？”麗妃皺眉問道。
　　
　　小擰子稍微思索，隨后點頭：“這個倒是有，聽說他在京城購置房產(chǎn)，安置妻子……聽東廠的人說，張公公掌東廠時，經(jīng)常搬東西回家，據(jù)說他那妻子沒什么姿色，年歲也大，操著很重的南方口音，經(jīng)常說什么都聽不懂?！?br/>　　
　　麗妃好像突然發(fā)現(xiàn)什么寶藏一般，眼睛里閃動著異樣的光芒：“那就是了，既然張苑是成年后才凈身，那很可能在入宮前，就已經(jīng)娶妻生子……你說，沈之厚有沒有可能是他兒子？”
　　
　　“噗！”
　　
　　小擰子忍俊不禁，但卻還是趕緊收斂。
　　
　　麗妃皺眉打量小擰子，問道：“怎么，你覺得很可笑，是嗎？”
　　
　　小擰子使勁繃著臉，忍著笑說道：“娘娘，沈大人是狀元爺，他父母都健在，并蒙朝廷敕封誥命，怎么可能是張公公之子？”
　　
　　麗妃沒好氣地喝斥：“擰公公，你要記得，面對一切未知事務，你都要大膽做出設想，越不合理，越要發(fā)散你的思維，并把事情盡可能往深處去想，然后順著線索一點點把情況搞清楚?！?br/>　　
　　“既然你現(xiàn)在不知道張苑的具體來歷，那你為何不選擇從他在京城的妻子身上著手，打聽他過往的事情，探知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