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何鑒來說，近來朝廷很多事務(wù)都處于停滯狀態(tài)。
????吏部衙門本來負責官員任免和考核，但所有一切都要有御批才能施行，這導(dǎo)致近幾個月來，朝廷在人事方面做得一團糟，自從張苑卸職后，基本上所有人都在等皇帝回來，或者是內(nèi)閣跟司禮監(jiān)之間重新形成聯(lián)動，可結(jié)果卻等來皇帝私自出游、司禮監(jiān)掌印依然空置的消息。
????何鑒做事跟梁儲一樣，都力求中庸，不出差錯，這也是儒官最基本的做官原則。
????所以何鑒近來基本是大事不管，小事不問，最后居然倚老賣老，在京城當起了最清閑的尚書，什么事都拋到一邊。
????梁儲找到何鑒之前，何鑒已經(jīng)有五六天未曾去吏部衙門點卯，因為他知道就算去了很多事情也定不下來，不如等謝遷回來后再說，畢竟謝遷即將回京的消息已傳揚開來，何鑒試著跟謝遷取得聯(lián)系，但發(fā)出去的書信始終沒有回應(yīng)，這讓他深感失望。
????“……何尚書，您說這可如何是好？之厚做事最懂分寸，一直都很克制，但朝廷卻不信任他，若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下去，怕是未來朝中介夫不好跟之厚相處了。”
????梁儲為人寬厚，沒有刻意偏向誰，只是實事求是地站在沈溪不會謀逆這一立場上說事，爭取緩和楊廷和跟沈溪間的矛盾。
????何鑒聽完梁儲一番話后閉目思索，半天后搖頭晃腦地道：“聽你所言，介夫跟太后所請，以及太后讓介夫做的事情，似乎沒錯啊?！?br/>
????梁儲苦笑道：“在下自然知道這件事本身無錯，但到底之厚功在江山社稷，乃是朝廷新一輩中的扛鼎人物，從最新回饋的消息看，他已有撂挑子的意思，準備親自出居庸關(guān)去找陛下……您說他這一走，軍中能不出亂子？光靠懷寧侯孫應(yīng)爵和新寧伯譚佑，能撐得住場面嗎？”
????“這個嘛，可說不準，畢竟兩位爵爺家學(xué)淵源，說不一定表現(xiàn)優(yōu)異，深得軍中將士愛戴呢？”何鑒用一種模棱兩可的口吻說道。
????梁儲聽到后很意外，他本來對何鑒寄予厚望，未曾想登門拜訪后才發(fā)現(xiàn)何鑒倚老賣老，一手推水磨的功夫簡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跟他印象中任勞任怨的孺子牛形象有很大區(qū)別……之前沈溪跟謝遷發(fā)生矛盾，出面調(diào)和最多的就要數(shù)何鑒。
????梁儲道：“何尚書，您就不出面調(diào)和一下？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太后或許是對之厚產(chǎn)生了一定偏見，但至少咱們這些同僚不該有此偏見，之厚把跟隨他出征草原的嫡系兵馬都留在宣府，態(tài)度還不夠明確嗎？”
????何鑒看著梁儲激動的神色，不由嘆道：“叔厚，你來之前應(yīng)該跟介夫見過面，結(jié)果如何？介夫什么脾氣你會不知道嗎？現(xiàn)在他不覺得這么做有何過錯，又奉有太后懿旨，且朝廷派應(yīng)寧去平叛本身沒有太大問題……”
????“應(yīng)寧曾經(jīng)擔任過三邊總制，領(lǐng)兵作戰(zhàn)經(jīng)驗異常豐富，他出馬不會出任何問題。另外，有些事你應(yīng)該盡可能相信之厚，他能理解朝廷為何會這么做的，清者自清，難道他還怕別人對他有偏見？”
????當何鑒說到這里，梁儲基本上聽明白了，何鑒就是不想輕易摻和進來。
????楊廷和跟沈溪間孰是孰非并不打緊，或者說兩人的矛盾不那么重要，因為何鑒已做好隨時離開朝堂的準備，早在戰(zhàn)事發(fā)生前他就一直向朱厚照請辭，態(tài)度非常堅決，只是不知何故皇帝那邊一直留中不發(fā)罷了。
????梁儲很識相，站起來行禮道：“何尚書，若您覺得沒問題，那在下就不提了，但何尚書莫要忘了，大明自開國以來，有多少功臣沒得到公正待遇？不要到了咱們這里成了獨一份兒，遺臭萬年！有些事很容易適得其反，若把一個人傷害得太深，誰能確保人心始終如一？”
????何鑒苦笑著搖頭：“我還是那句話，一定要相信之厚。如你所言，咱們是該做點兒什么，但絕對不是現(xiàn)在……能讓之厚徹底安心下來，不是你我能做到的，其實能真正讓他安心的只有陛下，若陛下早一步明白之厚當前的不利處境，急著趕回來消除惡劣影響，那所有困難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梁儲道：“為人臣子，當替君分憂?！?br/>
????何鑒臉色突然顯得嚴肅起來：“那你更應(yīng)該明白，之厚在這件事上不該有所介懷才對。介夫所做的事情，天經(jīng)地義，若非太后有所擔心，介夫能主動跳出來挑事？包括之前參劾之厚的奏疏，朝中多少人拍手稱快？若朝中文武都對一個人有意見，難道你覺得這個人完全沒有問題？”
????“這……”
????梁儲發(fā)現(xiàn)何鑒的態(tài)度比之以前變化不小，不再是一個純粹的中立派，更傾向于已加入倒沈溪的派系中。
????何鑒又道：“今時不同往日，之厚不再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一舉一動都受世人矚目，自古以來能人異士頻出，但能得善終者有多少？槍打出林鳥，這道理是沈之厚不懂，還是你梁叔厚不懂？”
????這下梁儲無言以對，他心里有些懊惱，覺得此行是自討苦吃，純碎是來找罵的。
????何鑒一擺手：“這件事你莫要插手了，介夫做什么我不想干涉，本身也無從干涉，若之厚心存芥蒂，那就由得他。反正于喬回京前會先去居庸關(guān)，會面后老少二人有什么不能坦誠的？到底朝中官員怎么看待之厚，于喬回京后不就自然揭曉了嗎？你若覺得太后對介夫器重太過，等于喬回來一切便會清零！”
????梁儲苦笑不已。
????他聽出何鑒言辭間潛在的意思，心想：“何尚書以為我因介夫被太后器重而耿耿于懷，想找機會打壓介夫，但我哪里有這個意思？”
????梁儲點了點頭：“何閣老提醒的是，在下不會再多問了?！?br/>
????說話時梁儲非常失望，心中充斥著一種不被人理解的痛苦和無奈，面前似乎滿是艱難險阻，讓他倍感無力。
????何鑒再度提醒：“叔厚，這件事咱們真的不適合插手，晏子曾云：見善必通，不私其利，慶善而不有其名。稱身居位，不為茍進；稱事授祿不為茍得。體貴側(cè)賤，不逆其倫；居賢不肖，不亂其序。肥利之地，不為私邑；賢質(zhì)之士，不為私臣。君用其所言，民得其所利，而不伐其功。此臣之道也?！?br/>
????“故介夫與之厚之爭，無關(guān)道義或禮法，切記切記！”
????……
????……
????梁儲本來有為沈溪出頭的打算，但在跟何鑒見過面后，改變了想法，決定先靜觀其變再說。跟他一樣不理解，甚至對楊廷和產(chǎn)生一定顧慮的人，除了梁儲外，還有作為當事者的楊一清。
????楊一清這邊跟楊廷和見面后，才知道自己被太后臨時委以重任，領(lǐng)兵去山西平亂，同時身背保護皇帝之責。
????“……應(yīng)寧兄，你應(yīng)能理解太后苦心，到地方后應(yīng)以平叛為輔，勸說陛下回朝為主，只有陛下回到朝堂才是正理。之厚那邊無論對你發(fā)出如何指令，你都不能有絲毫動搖，你此番乃是為陛下安危而去，朝廷上下所有人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
????楊廷和說話言辭懇切，態(tài)度真誠，完全就是站在皇室角度看待問題。
????楊一清卻覺得自己被張?zhí)蠛蜅钔⒑彤敇屖?，本來他跟沈溪間沒什么矛盾，轉(zhuǎn)眼就要鬧翻。
????楊廷和跟楊一清到底誰的能力更強，這是個難以探討明白的問題。
????楊廷和的能力主要體現(xiàn)在處理朝政，還有對一些軍略政略的把控上，屬于學(xué)術(shù)派的代表人物。
????而楊一清則屬于實干派的俊杰，楊一清跟沈溪一樣，都長期在地方任職，然后因為功勞和獲得皇帝、重臣的欣賞而提拔，尤其在三邊之地的功勞，雖然沒辦法跟沈溪媲美，但治理一方也算有很大的建樹。
????所以楊廷和想收買利用楊一清幫他做事非常困難，因為楊一清比他更加老成持重。
????一個年輕人仗著自己內(nèi)閣大學(xué)士的身份，以及張?zhí)蟮男湃?，公然利用當朝戶部尚書，實施他的一系列陰謀詭計，這件事本身就不那么合適。
????楊一清雖然心里卻不爽，卻不會跟楊廷和翻臉，因為有太后懿旨，他必須領(lǐng)受，但在受命后第一件事就是給謝遷寫信。
????這封信不是送到宣府，而是直接送往居庸關(guān)，甚至沒有避諱沈溪，他知道謝遷在接下來兩三天時間內(nèi)便會抵達長城內(nèi)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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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內(nèi)，有一部分人對沈溪的遭遇幸災(zāi)樂禍，其中就包括外戚張氏兄弟。
????得知張?zhí)蟛坏扇私庸苌蛳姍?quán)，還派出楊一清跟朱暉去山西平亂，張鶴齡和張延齡很高興。
????張鶴齡一改以往沉穩(wěn)內(nèi)斂故作深沉的模樣，在弟弟面前表露出一種寬慰的姿態(tài)。
????“……就說姐姐站在咱們這邊，她對沈之厚怎么可能會沒有防備？現(xiàn)在這一系列重拳下去，看那小子還怎么瑟，老老實實把兵權(quán)交出來了，只是派去剿滅匪寇的人是朱暉而不是張懋那老匹夫，不然的話咱在京城的日子會更舒坦……”
????說話時，張延齡對張懋可說沒有任何尊重可言，對沈溪更是充滿輕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張鶴齡這次倒是沒有反駁弟弟，道：“太后不派張懋，還是有一定道理的，畢竟現(xiàn)在京城這邊也需要穩(wěn)定。”
????張延齡道：“有咱們兄弟坐鎮(zhèn)怕什么？張懋那老匹夫，聽說最近一直跟姓夏的家伙下棋，每天都待在府中，也不見他辦正事，就這樣還能指望他？不如送到山西去鍛煉鍛煉，他不是什么功臣之后？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沈之厚的本事?！?br/>
????張鶴齡沒有回答，看著弟弟問道：“太后最近可有派人到你府上說什么？”
????張延齡一怔，隨即搖頭：“姐姐想要說的，之前咱們兄弟進宮時不都說完了么？這次姐姐應(yīng)該是跟內(nèi)閣那邊商議的對策吧？聽說……謀主是楊廷和？”
????“嗯。”
????張鶴齡點頭道，“宮里的暗線是這么說的，楊廷和這次出手，儼然有跳過梁儲，跟謝于喬角逐內(nèi)閣首輔的意思，卻不知太后為何對他如此信任？此人之前跟我們也有過節(jié)，還是多加防備為好。”
????張延齡一擺手：“他算什么東西？內(nèi)閣三個人，他排最末，就算謝于喬退下來，也輪不到他來當首輔，這次姐姐不過是利用他一下而已。大哥，要不咱也做點事情吧……你看是否派人去刺殺沈之厚？”
????“你瘋了嗎？之前的教訓(xùn)全忘了？”張鶴齡對張延齡說的事情非常震驚，隨即憤怒地站起來，氣得指著弟弟說不出話來。
????張延齡笑道：“今時不同往日，大哥以為我會貿(mào)然動手嗎？上次完全就是一次不成功的刺殺案例，該犯的毛病咱的人幾乎全部占齊全了，到現(xiàn)在為止還不知道是否有人在背后搞鬼，不然怎么表現(xiàn)那般拙劣？這次咱們精心籌劃，還有……人……暗中幫忙，肯定會一舉奏功！”
????“不必再說了！”
????張鶴齡黑著臉道，“別以為我不知你跟南方的匪寇有勾連，勸你少跟那些人來往，他們可不是什么善茬，現(xiàn)在朝廷沒時間對付他們，但以后呢？你別忘了，當初沈之厚崛起，就是在東南沿海剿滅這些亂七八糟的匪寇，才被先皇欣賞的?！?br/>
????“知道了！”
????張延齡沒去跟兄長爭辯，臉色非常難看，但終歸還是忍住心里想要說的話。
????張鶴齡繼續(xù)道：“至于你要怎么對付沈之厚，我不管，但有一點你要記住，做事一定要圓滑些，論心機和謀略，你跟沈之厚提鞋的不配，若你跟他來硬的，或者斗腦子，不如直接繳械投降！”
????“現(xiàn)在太后能運用的力量都已用上，終于順利打壓了沈之厚的囂張氣焰。若你還想用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張延齡一張臉漲得通紅，站起來瞥了兄長一眼，一甩袖道：“那咱們走著瞧！”
????……
????……
????居庸關(guān)內(nèi)，沈溪正在耐心等候謝遷到來。
????此時謝遷正馬不停蹄往居庸關(guān)趕，路上一刻也不敢耽擱，力求最短時間內(nèi)抵達長城內(nèi)關(guān)。
????但路途有些不太順當，進入九月后，天氣忽然轉(zhuǎn)涼，時值小冰河周期的宣府地界居然下起了雪，雖然這場雪不大，氣溫卻驟降，宣府到居庸關(guān)這段路變得泥濘不堪，謝遷的行程眼看就要耽誤。
????路途上謝遷還在體會寒風(fēng)中趕路的辛苦，而沈溪則繼續(xù)在居庸關(guān)里享受溫香滿懷，反正暫時不著急走，手頭也沒什么公事需要處理，一到晚上，他就會去惠娘處團聚，這幾天下來夫妻間的感情快速升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