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的回答非常隨意,卻直接反嗆張苑,朱厚照聽了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用憤怒的目光瞪著張苑。
張苑本以為只要推給沈溪,沈溪一定會幫他解決這個問題,誰知偷雞不成蝕把米,額頭上冒出少許冷汗,連忙道:“沈大人,明明是您說的,這案子牽扯到了朝廷中樞,其中還包括京城不少達官顯貴,讓處理案子時小心一些,一定要先查清楚狀況再行定奪……您怎轉頭便忘了?”
沈溪道:“當時陛下只是讓微臣查明真相,但微臣未曾出京城,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跟此案有關的細節(jié),只追查到地方官員一些惡劣行徑,至于京城權貴涉案等情況,還請陛下另行派人徹查。張公公所言,臣一概不明是怎么回事?!?br/>
張苑非常惱恨,本以為耍小聰明的舉動,卻把自己給坑了進去。
他心里也在納悶兒:“這件案子分明已牽扯到了張氏外戚,如今陛下對大侄子可說非常信任,只要大侄子說這件事跟張氏有關,陛下必不會懷疑……為何他現(xiàn)在卻要表現(xiàn)出跟此案無關的模樣,甚至不惜坑我一手?”
這件事,連一側目睹此事的小擰子都倍感驚奇。
小擰子暗忖:“不對啊,麗妃分明說沈大人跟張苑是一伙的,怎現(xiàn)在看起來,并非那么回事???他們不是要聯(lián)手對付張氏外戚嗎?”
朱厚照皺眉:“沈先生最近忙著吏部和兵部的差事,的確沒時間徹查謀逆和倭寇案,現(xiàn)在能查到地方官員跟倭寇勾連,已屬難能可貴?!?br/>
對于朝中人不明白為何沈溪會直接拿南直隸和閩浙地方官員勾連倭寇的事啟奏朱厚照,原因便在于沈溪奉旨查案,但王敞等人對此卻全不知曉。
張苑道:“陛下,沈大人之前的確如此跟老奴說……”
“閉嘴!”
朱厚照氣惱地道,“讓你去辦點事,結果到現(xiàn)在還不清不楚……之前你不是說已查出了個大概?當著沈先生的面,把你查到的說出來。”
張苑這下真是有苦說不出。
他心想:“本來擔心大侄子繞過我跟陛下呈奏一些事,讓小擰子和江彬占了便宜,卻未料最后坑了自己?!?br/>
張苑道:“陛下,是否可讓老奴回頭再跟陛下和沈大人細說?眼下說……不那么合適,畢竟牽扯到朝中權貴?!?br/>
“牽扯到誰,你直接說清楚便可……這里幾位朕信得過,難道他們還會出去說三道四不成?”
朱厚照板著臉道。
張苑一咬牙:“事關太后……乃是外戚張氏一族!”
當張苑把這話說出來,現(xiàn)場一片安靜,連朱厚照都不再言語。
此事牽扯到的對象,的確是張苑不該招惹的,或者說朱厚照還在等張苑或者沈溪接茬。
但沈溪始終是緘默無語,張苑也不知該如何把話題圓下去。
小擰子用驚恐的語氣問道:“張公公,事關重大,您可有證據(jù)?”
張苑道:“證據(jù)?證據(jù)全都在錢寧手上……之前咱家把一些證據(jù)交給錢寧,他如何跟陛下奏稟的,咱家完全不知?!?br/>
朱厚照黑著臉喝斥:“好你個張苑,老是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簡直是豈有此理!”
張苑打量沈溪,道:“沈大人,您可要出來說個公道話,張氏一族牽扯到謀逆案,您不可能不知情吧?之前張氏派人謀刺陛下,于豹房外伏誅,后來發(fā)現(xiàn)張氏一族跟倭寇有勾連,您也知悉……”
說話間,不但張苑往沈溪身上看,連朱厚照也在看沈溪,似乎朱厚照已跟張苑商量好,只是在表演雙簧,等著沈溪來指證張氏一門罪行。
小擰子和江彬看得那叫一個心驚肉跳,尤其是小擰子,心想:“張苑莫非瘋了不成?怎么被陛下怪罪,他仍敢繼續(xù)喋喋不休攻擊皇親國戚?”
沈溪沒有回話。
朱厚照忍不住問道:“沈先生,你怎么看待這件事?”
沈溪在眾人凝視下,緩緩道來:“以目前獲取的情況看,尚且不能完全認定張氏一族牽扯到倭寇乃至叛國謀逆案,但若有此風險的話,陛下應早些將壽寧侯和建昌侯手里的軍權革除,暫時投閑置散,以防二人涉案后鋌而走險?!?br/>
還是沒人說話,只能等朱厚照點頭首肯。
過了半晌,朱厚照終于點頭:“現(xiàn)在已不單純是地方官府勾連倭寇對大明百姓不利,更有京城權貴牽扯進案中,朕之前便已表明態(tài)度,無論是誰涉案,都要一查到底。雖然暫時不能認定朕的兩個舅舅跟此案有關,但為平息民間議論,便暫時將他二人手上權力剝奪,不再監(jiān)管京營即可。”
“陛下英明?!?br/>
張苑一副崇拜的模樣,畢恭畢敬地說道。
朱厚照道:“這案子之前朕一直讓張苑和錢寧去查,但這兩個奴才,辦事不力,這案子暫時就讓沈先生你來負責……從現(xiàn)在開始,京城中不管誰牽扯到案子,一定要查到底,就算皇親國戚也絕不姑息!”
沈溪行禮:“臣不敢領命。”
朱厚照一愣:“沈先生,你這話是何意?如此驚天大案理應由你來辦理,你都不站出來擔當,誰有這本事?”
沈溪搖頭:“微臣如今的處境,已多遭非議,若再兼領旁的差事,怕是朝中非議聲會更大,到時只會誤了陛下大事。”
朱厚照臉色難看,卻堅定地說道:“這次朕給沈先生你頒發(fā)御旨,讓你領皇差辦案,你如今是吏部尚書,本就有資格核查朝中文臣武將跟倭寇勾連,甚至叛國謀逆之事,朕決意把如此重任交給你,看誰敢說三道四?!?br/>
“江彬,這次你要全力配合沈先生,若誰敢搗亂……尤其像之前那般到沈府鬧事,一概拿下,當作通匪處理!”
這次朱厚照的態(tài)度異常的堅決,小眼睛里露出一抹兇光,整個人看起來殺氣騰騰。
張苑道:“陛下,光靠江大人配合,這差事依然不好做啊?!?br/>
朱厚照想了下,再次點頭:“的確如此,錦衣衛(wèi)指揮使錢寧如今不在京城,朕著東廠配合沈先生,再就是三司衙門,一概配合辦案。朕會在御旨中會說明,只要涉及查案,沈先生可以調動一切力量。京城各衙門,都要聽從沈先生差遣!”
朱厚照的話,讓張苑和小擰子咋舌不已。
之前沈溪身兼兩部,又管了部分禮部接待外賓的事,已讓朝中人有諸多不滿。
現(xiàn)在朱厚照居然直接委派沈溪查官員謀逆案,連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都要歸沈溪調遣,這一下沈溪可說大權獨攬,要查誰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再加上張氏兄弟被剝奪軍權,沈溪要查張氏兄弟也可說易如反掌。
不但張氏,朝中其他權貴也會如芒刺在背,開罪過的人更擔心會被同時掌握人事和司法大權的沈溪伺機報復。
因為這并不是朝議,只要沈溪子不提出反對,在場沒人敢說三道四,朱厚照的話就是最后的命令。
朱厚照道:“沈先生,你直接領了朕的旨意,出來辦事便可,若是謝閣老那邊有反對意見,朕自會找機會跟他說清楚……都是為了朝廷穩(wěn)定,相信他不會多加反對。”
沈溪恭敬行禮:“臣遵旨。”
見沈溪領旨,張苑不由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好似在炫耀:“大侄子,你可別忘了是我在陛下面前給你說好話,你現(xiàn)在可說大權獨攬,這全都是我的功勞?!?br/>
朱厚照了嘆口氣:“朕本想過個清靜年,誰知卻老是有人出來搗亂……哼,居然敢算計到朕的頭上來了,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朕會讓他們知道跟朕作對的下場!”
當朱厚照說出這話,已清楚無誤地表明一種態(tài)度,那就是不管這件事是否真的牽扯到張氏外戚,他都要殺雞儆猴。
這是朱厚照確立絕對權威的關鍵時候,不會手下留情。
……
……
朱厚照因為太過困倦,剛解決完事情,睡意襲來,連連打呵欠,沈溪見狀自動地提出告退。
小擰子和江彬,由始至終都沒在皇帝面前說什么話,不過二人各有任務,一個要負責年后豹房節(jié)目安排,一個則要配合沈溪查逆黨和官員通倭案。
出了豹房寢殿,小擰子沒有陪同,先自去了,而江彬和張苑則跟隨沈溪一起往豹房大門走去。
途中張苑笑道:“沈大人,您現(xiàn)在可說位高權重,您要查誰,就是一句話的事,可別再跟之前一樣于陛下面前算計咱家一手!”
沈溪瞥了張苑一眼,語氣冷漠:“到底誰在算計誰?”
張苑愣了愣,隨即想到是他先耍心眼兒把事情往沈溪身上推,這才遭至反戈一擊,頓時緘口不言。
江彬在旁問道:“沈大人,不知需要在下如何配合您辦案?”
沈溪道:“若查到誰,只管派人去捉拿歸案便可,審案之所暫定大理寺衙門,再派些人手將可能涉案人等府宅盯著,不能讓京城外閑雜人等接觸罪臣!”
江彬有些疑問:“那就是說……要盯著壽寧侯和建昌侯的府宅咯?”
沈溪笑了笑:“現(xiàn)在還不好說,等先領過陛下御旨,再到大理寺商定后再行定奪。不過現(xiàn)在你更要防備有人圖謀不軌、鋌而走險才是?!?br/>
江彬恍然大悟:“那就是說,兩位國舅有可能不放權,是吧?在下明白了,在下這就去安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