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雖為女子,但在沈溪面前她沒有任何服軟,似乎一切都是為了證明自己。
最終也是沈溪主動避開目光,跟這樣一個瘋女人斤斤計較,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麗妃好像得勝的公雞一樣,仰著高傲的頭“沈大人還是下不去狠心或許沈大人心目中,對本宮余情未了”
“沒事的話,請回吧?!?br/>
沈溪不想跟麗妃多廢話,當(dāng)即轉(zhuǎn)身要走。
麗妃卻上前一步,直接攔在沈溪面前,就在沈溪準(zhǔn)備推開她之際,她用強勢的目光望著沈溪
“沈大人,本宮來了,你連句話都不聽,是否太過不尊重人了難道我來見你一趟有那么容易”
“說吧。”沈溪無奈地道。
麗妃轉(zhuǎn)身走到門口,將房門關(guān)好,然后回到沈溪跟前,輕聲道“難道你沒察覺到,陛下已開始對你起了疑心,逐步重用那些不知來歷的武將,尤其是一些年輕人,而對你有所疏遠”
沈溪沒有回答。
如同麗妃所言,朱厚照對他的信任一直有所保留,君臣間始終無法做到全無芥蒂。
麗妃再道“以前你沈大人跟陛下間基本沒有矛盾,但在對韃靼之戰(zhàn)結(jié)束后,陛下雖然表面上對你保持禮重,但其實已產(chǎn)生不少隔閡,對這一點沈大人應(yīng)該能感受到吧”
沈溪道“為人臣子,對君主不該有任何揣測陛下的信任是一種恩賜,而非必然。”
“嘖嘖。”
麗妃不屑地?fù)u搖頭,“沈大人,你拿套話搪塞一個弱女子這么做有意義嗎”
沈溪冷聲問道“那還能如何”
麗妃問道“以沈大人的智計,對付一個劉瑾簡直是輕而易舉,對付張氏外戚更不在話下,要對付謝遷這樣的恩師也是下得去狠手,為何到陛下這邊,沈大人卻好像無計可施了呢還是說沈大人早就有一整套計劃,只是現(xiàn)在不肯表露出來”
沈溪不想回答,很多事他是不會跟麗妃這樣陰險狡詐的女人說的,甚至不會對第二個人講。
麗妃卻覺得自己切中沈溪命脈,道“那我便替沈大人回答其實沈大人早就有辦法對付江彬之流,這次你主導(dǎo)讓張苑回來,就是想利用張苑對付他們,或者在你回朝前,就預(yù)料到陛下會提拔一些新貴制衡你我沒說錯吧”
又是試探性地問句,從這點上證明麗妃其實并不能完全看懂沈溪,因為沈溪做事實在是天馬行空,不按常理出牌。
“算了,沈大人還是不肯推心置腹,那我也不會把自己當(dāng)作可以幫到沈大人忙的人?!丙愬@得非常失望,道,“那我就把話直說了,我想懷上龍種,讓陛下可以留下子嗣?!?br/>
沈溪瞇著眼問道“你有那福氣嗎”
麗妃道“這次我出來的目的,是得到陛下諭旨,出來找尋靈丹妙藥,再就是尋訪江湖術(shù)士,主要目的便是為陛下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但我也可以借機找一些滋補良藥,試著為陛下改善身體亦再者”
說到這里,麗妃瞄著沈溪道“我想以這樣的方式,來證明腹中骨肉的正當(dāng)性?!?br/>
沈溪冷笑不已“說來說去,你還是想利用宮外人,懷上并非出自陛下的子嗣”
“不是宮外人,他們沒那資格,只有你”
麗妃目光熱切,“以前你不肯接受,是你還有平息北方邊患的計劃,以及對陛下的絕對信任,但現(xiàn)在你也看到陛下對你的制衡龍種來自你,陛下又不會懷疑,或者還會欣喜若狂呢?!?br/>
沈溪道“若我不答應(yīng),你是否要找旁人”
“我不能一直等下去?!?br/>
麗妃咬牙切齒道,“我畢竟不是青春少艾,沒那么多時間等待,這幾年我經(jīng)歷的辛苦誰能體會到就算明知道你沈某人會對付我腹中孩兒,我也不會坐以待斃若是被別人搶先一步,我做什么都來不及了?!?br/>
“瘋女人?!鄙蛳獡u頭道。
兩個人又重新對視。
不過這次卻是麗妃先服軟,因為她有些膽怯,說到底她要做的是可以讓她千刀萬剮的瘋狂舉動。
過了許久后,沈溪才打破沉默,輕聲道“靈藥我可以幫你找,甚至于江湖術(shù)士也可以幫你引介,但唯獨你說的這件事卻不可能,你趁早死了這條心?!?br/>
“呵呵,你分明是在逼我”麗妃目光中閃露著歇斯底里的瘋狂。
沈溪搖頭,微微嘆息“你執(zhí)念太深,根本無法放下心中積怨,你想證明自己也未必需要誕下子嗣,還有旁的方式。在一些事上我可以幫你,但絕非助你損害大明血統(tǒng)的純正性”
沈溪跟麗妃的閉門交談沒有持續(xù)太久,以麗妃匆忙離開告終。
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甚至二人也未進行更深層次的交談,麗妃出門后沒了之前的惱怒,神色間帶著一抹得意。
“沈之厚,你說不肯幫我,但你還是開始從我身上做文章,現(xiàn)在已改變以前對我形同陌路的態(tài)度相信用不了多久,陛下對你的排斥更甚,到時候你不得不求著我?guī)兔?,我就可以順勢提出條件看來下一步,就是挑唆你跟陛下間的關(guān)系,迫使你主動來找我”麗妃心中已有定計。
至于從會客廳出來的沈溪,也在思索麗妃的事。
每次想到麗妃,心里都會有種不同尋常的憂慮,他仔細琢磨因由“這女人太過瘋狂,但她做的事,乃是一個有野心之人最正常不過的抉擇,這女人看起來瘋狂,但她行事理據(jù)充分,邏輯方面無懈可擊,我對她終歸狠不下心來,唉”
就在沈溪準(zhǔn)備回公房時,有侍衛(wèi)過來稟報“大人,謝閣老派人前來送請?zhí)?,請您過府一敘。”
說著,侍衛(wèi)將請?zhí)偷缴蛳稚稀?br/>
沈溪打開看過,才知道是謝遷請他到小院商議事情。
“準(zhǔn)備轎子?!?br/>
沈溪道,“派人跟王侍郎說一聲,今天我不再回衙門,有重要事情的話派人通知我,要不然等明天再說?!?br/>
沈溪沒有進去跟下面的官員交待太多事情,便徑直出門去了,此時的他就像是找到合適的借口出門躲清靜,路上正好整理一下思緒,想清楚下一步如何在朝中立足。
沈溪抵達小院時,謝遷已等候多時。
謝遷親自為沈溪沖泡好茶水,靜心等待。
本來沈溪以為會有別的賓客一同商議事情,結(jié)果到了地方才知道除了謝遷外連個侍候的下人都沒有。
“來了”
謝遷沒有出門迎接,只是讓知客開門讓沈溪進來,到了堂屋,謝遷坐在靠窗的茶幾前,向沈溪打招呼。
沈溪恭敬行禮“謝閣老找在下來,有什么要緊事么”
謝遷一抬手,神色顯得很平靜,“坐下來說話?!?br/>
沈溪依言在謝遷對面的凳子上坐下,這時謝遷從懷里拿出一份奏疏,遞給沈溪“你看看吧?!?br/>
沈溪打開來,卻是江浙地方上奏關(guān)于倭寇襲擾之事。
沈溪還未細看,謝遷已道“倭寇愈發(fā)猖狂,不單單殺人越貨,甚至開始侵?jǐn)_市鎮(zhèn),地方衛(wèi)所兵馬無法阻擋其肆虐,南直隸、閩浙各級官府很是頭疼?!?br/>
沈溪將奏疏看完,遞還給謝遷“那又如何”
“哼哼,之厚,以你今日今時在朝中的地位,老夫本不該指派你做什么,但你看到我大明沿海百姓受苦,難道就不想為朝廷盡一份綿薄之力”謝遷用的是商議的口吻,卻說出威脅的話語。
沈溪搖頭“難道在下沒盡力嗎”
謝遷一臉嚴(yán)肅“你是有在做事,但還不夠,遠遠不夠,你現(xiàn)在做的,不過是守在京城過安穩(wěn)日子,根本就沒解決實際問題誰都知道你在軍事上的造詣,連困擾朝廷數(shù)十年的韃子你都平定了,難道區(qū)區(qū)幾個海賊放在你眼里”
謝遷一番話義正詞嚴(yán),讓沈溪聽了倍感無奈,他苦著臉道“謝老,既然很多事早前便跟你說清楚,現(xiàn)在在下不想跟你再強調(diào),做事總歸有主次之分,哪怕謝老真覺得有些事非要在下出面不可,也不是先解決海患中原之地的叛亂不是更著緊”
“不是已調(diào)邊軍入關(guān)平叛了么”
謝遷不慌不忙地說道,“相信用不了多久,危害中原地區(qū)的匪寇即可平息呶,老夫這里還有一份奏疏?!?br/>
說著,謝遷從懷里又掏出一份奏本,這次卻是南京工部的上奏,是關(guān)于佛郎機海船仿造之事。
謝遷道“你看看,咱大明號稱地大物博,天朝上國,卻在造船上不如你說的歐巴羅那些鳥不拉屎的小國,難道你不覺得羞恥嗎南京工部上奏朝廷,請求制造更大的海船,一來可以平海疆,守衛(wèi)國土,二則可以跟佛郎機人叫板現(xiàn)在佛郎機人仗著擁有跟大明朝廷的貿(mào)易權(quán),在沿海一帶肆無忌憚,甚至暗中跟倭寇勾連,荼毒百姓”
“這是工部的事情,與我無關(guān)。”沈溪將奏本遞給謝遷。
謝遷卻沒有接過去,指著奏本道“佛郎機人是你招惹來的,現(xiàn)在他們拿著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銀子,從咱大明運走那么多商品,你居然說事情跟你無關(guān)是你引狼入室,若你不趕緊把事情給解決了,老夫會第一個上疏參奏你?!?br/>
沈溪搖頭“謝老,你這就未免強詞奪理了吧跟佛郎機人做買賣,那是陛下欽定,當(dāng)初連你都沒反對,怎么現(xiàn)在賴到我身上來了若不是跟佛郎機人做生意,從他們手上得到大批白銀,對韃靼一戰(zhàn)軍餉從何而來戰(zhàn)后又靠什么維持朝廷運作和京師穩(wěn)定又用什么犒賞三軍”
沈溪對于謝遷的指責(zé)難以接受。
在領(lǐng)兵出征的問題上,他態(tài)度異常堅決,怎么都不肯親自領(lǐng)兵,至于佛郎機人在沿海作惡的責(zé)任,也不會主動承攬。
謝遷很生氣,之前對沈溪的一些改觀因此蕩然無存。
生了一會兒悶氣后,謝遷道“那你說,倭寇和紅毛洋夷的問題怎么解決”
沈溪道“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地方平亂不利,若說在下領(lǐng)兵便可平息匪寇,這也實在太過草率,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就算我有再大的本事也無濟于事,一切當(dāng)從長計議。至于你說的修造大船之事,倒可提上議事日程,不過朝廷有那么多帑幣供給造船之用”
這問題把謝遷給問住了。
一邊說讓沈溪負(fù)責(zé)督造船只,一邊卻知道朝廷手頭緊拒不調(diào)撥錢糧,等于說又是讓沈溪自行解決問題,只是有些話謝遷不好意思說出口罷了。
沈溪的意思相當(dāng)明確打仗讓我自行籌措糧餉軍費,我從佛郎機人手上把錢給弄來了,現(xiàn)在要造大船還讓我自行籌措,感情朝廷不用出一兩銀子,我一個人可以當(dāng)國庫用
沈溪道“帑幣不足,南京工部要造大船,可以讓他們自行想辦法,而不是當(dāng)甩手掌柜,把難題交給在下解決在下乃是吏部尚書,而非工部尚書,這件事要落實還是要按部就班提交陛下審議,或者交給工部論證可行性,造船的事怎么也輪不到吏部或者兵部衙門來管吧”
謝遷黑著臉道“造船的目的是平靖海疆,自然是兵部之事?!?br/>
“那也要工部工匠和技術(shù),需朝廷帑幣,如此才可以籌措人手,現(xiàn)在光靠南京工部一份上奏,謝老便讓在下沒有技術(shù)和人手、費用的情況下造船,是否太過強人所難”沈溪據(jù)理力爭。
換作以前,謝遷早就發(fā)火,著著實實把沈溪數(shù)落一頓,但此時謝遷脾氣改變許多,甚至被沈溪頂撞后也可泰然處之。
或者說他只是在沈溪面前態(tài)度變好了,在那些大臣面前數(shù)落起沈溪來卻依然絲毫不給沈溪面子。
沈溪再道“如今南方亂事并不單純江浙、閩粵沿海,還有西南邊遠地區(qū)的叛亂,西北既定,南方亂象頻繁,謝老讓在下領(lǐng)兵出征一處,未免顧此失彼,還不如讓在下坐鎮(zhèn)京畿,統(tǒng)籌軍政事務(wù),請謝老通融?!?br/>
雖然沈溪態(tài)度還算比較強硬,但到最后也只是拿出一種商議的口吻,試圖緩和二人間的矛盾。
謝遷氣息濃重,道“你就是不肯擔(dān)當(dāng)重任,所以才在老夫面前推三阻四老夫不勉強你,你回去好好想想。關(guān)于此事,老夫會上奏朝廷,試著向陛下爭取在老夫看來,你出京南下平叛乃最好選擇。”
沈溪非常無奈,心想“謝老頭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管跟他說什么都無濟于事,那只能由得他去折騰,只要我不點頭,誰有辦法指使我出征”
沈溪站起身,行禮“那在下就回去等候陛下諭旨”
沈溪沒有回吏部衙門,而是徑直歸家。
按照正德皇帝的意思,他不需要在朝當(dāng)班,畢竟是執(zhí)掌兩部,兩邊差事都不可能完全兼顧,那就干脆兩邊都不用多加理會,一把手只是撐門面,小事不用他來決定,大事才有他的用武之地。
沈溪剛進家門,朱起便過來稟報“老爺,今日有幾位客人前來拜訪,遞了名帖要不您看看”
“誰都不見。”
沈溪一揮手道,“我要到書房做事,沒什么要緊事的話別來打擾。”
說完沈溪徑直入內(nèi),甚至連前來拜訪的人有誰都沒有問,因為他知道現(xiàn)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根本就不必在意那么多,就算是朝中那個公爵前來拜訪也要看他是否有心情接見。
結(jié)果日落時,朱起又過來說有客人造訪,這次沈溪卻非見不可。
乃是工部尚書李鐩。
沈溪出門相迎,李鐩此時已進正院。
李鐩見到沈溪后,滿面歉意“之厚,我不是故意前來叨擾你,實在是有要緊事通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