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陪新皇后歸寧。
正德在很多事上對沈皇后高度容忍,這是小擰子和張苑等人無法理解的,他們只能認為這是皇帝對沈溪的一種敬重,再就是君臣間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這才令沈亦兒在宮里的地位如此超然。
因為沈亦兒要求不能太張揚,所以朱厚照只是讓小擰子稍微安排一下……具體負責操辦的人是李興。
將所有出行事宜準備妥當后,第二天一清早,小擰子已在交泰殿門口等候,朱厚照睡眼惺忪從里面出來。
小擰子心想:“新皇后可真夠厲害的,年歲不大,但讓陛下如此寵幸,從未見到陛下如此狀態(tài)?!?br/>
“都準備好了嗎?”
朱厚照當然不會告訴小擰子,他又在交泰殿臨時鋪就的床板上睡了一晚,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升格不睡椅子,改睡木板床。
雖然朱厚照起來時腰酸背痛,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就屁事沒有了,一天下來還精神百倍,朱厚照自己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小擰子道:“回陛下,出行事宜全都準備好了,車駕在外等候,請移步?!?br/>
“把鑾駕抬過來,朕懶得走了?!敝旌裾照f了一句,擺擺手讓小擰子去安排,而他則進內(nèi)通知沈亦兒可以起行了。
沒等小擰子走遠,便聽到交泰殿里傳來個尖銳的女子聲音:“怎么這么懶?離宮門有多遠?走幾步路都能累著你?”
小擰子心里打怵:“怎鬧得跟民間夫妻一樣?這小主子一點都不懂事,居然敢對陛下大呼小叫!她不就有沈大人做靠山?居然在宮里如此囂張,一天兩天還行,時間久了陛下怎會續(xù)容忍?”
……
……
小擰子的擔心顯然是多余的,朱厚照就是喜歡跟沈亦兒糾纏,跟沈亦兒背后是否有沈溪撐腰無關(guān)。
本來小擰子讓人將鑾駕抬往交泰殿,誰知還沒等進乾清門,就見朱厚照跟沈亦兒換上一身便裝出來。
“陛下,您這是……”
小擰子很想問,您不是讓我把鑾駕抬過來?您怎么自己出來了?
朱厚照道:“朕今天跟皇后一起回門,出來走走也好,就當活動筋骨……鑾駕不用準備了,朕跟皇后走路到宮門便可?!?br/>
小擰子心里別提是個什么滋味,在他眼中不可一世的皇帝,居然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治得服服帖帖,小擰子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要崩塌了。
而后朱厚照拿出一副討好的模樣,屁顛屁顛跟在沈亦兒身后,夫妻二人一步步往奉天門而去。
本來李興正在奉天殿門口等候鑾駕到來,老遠看到皇帝跟皇后走過來,心里也帶著幾分驚訝,平時朱厚照進出宮要么是乘坐鑾駕,要么是直接騎馬,很少見步行的。
小擰子跟在皇帝和皇后身后,一行到奉天殿外,李興等人趕緊過來行禮。
朱厚照不急不慢道:“看什么看?快去準備,朕這就要去沈府了。”
……
……
朱厚照要去的沈府,并非是沈溪府宅,而是沈亦兒父母沈明鈞、周氏的府宅,也就是國丈府。
新皇后歸寧,本來是很大的事情,不過因皇宮這邊并未提前通知,一直到朱厚照和沈亦兒的車駕到沈府門外,沈府的人才得知情況,一群人出來迎接,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沈亦兒的母親周氏。
周氏知道皇帝跟女兒回來,趕緊換上華貴的衣服,卻連沈家大宅那邊都沒顧得上通知,若是提前得知,以她的性格非要將所有親戚叫來,畢竟就算周氏的娘家現(xiàn)在也有很多親戚到京城來討生活。
“娘!”周氏正想著怎么給皇帝行禮,但見沈亦兒從馬車上下來,呼喊著便往她這邊跑過來。
雖然沈亦兒平時對周氏嗤之以鼻,但到底是個孩子,而且周氏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平時周氏對家里的孩子還是關(guān)愛有加的。
周氏沒明白是怎么回事,或者說她還等著見皇帝,卻被自己的女兒沖過來,然后一把將她抱住。
“咋回事,就你一個人回來嗎?”
周氏有些發(fā)懵,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情況。
恰在此時,只見一個少年郎從馬車上下來,一臉憨笑往她這邊走來,這模樣周氏很熟悉,畢竟她以前見過正德皇帝,而且還發(fā)生過沖突。
“你個死丫……皇后,你趕緊放開,讓為娘去參見皇上?!敝苁嫌謿庥旨?,脫口就要叱罵,等話出口才意識到現(xiàn)在女兒是皇后,自己可沒資格罵。
沈亦兒死死抱著周氏不肯松手,此時朱厚照走過來,面帶笑容:“好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樣……老夫人不用多禮,朕自己進去便可!這位是國丈吧。幸會幸會!”
朱厚照又跟不知所措的沈明鈞打招呼,一點兒皇帝的架子都沒有。
此時沈府門前已聚攏不少人,街坊四鄰跑來看熱鬧,沈家與眾不同,屬于外來戶,從某種角度而言會被人輕視,但因沈家出了個狀元兒子,且沈溪在朝如日中天,也使得沈明鈞夫婦很快融入京城土著的生活。
隨著沈明鈞夫婦的女兒沈亦兒嫁進宮門當上皇后,沈家的地位更是不同凡響,此時連門前的匾額都換成了國丈府。
“草民參見皇上。”
沈明鈞趕緊跪下來磕頭,卻被朱厚照一把扶住。
朱厚照道:“國丈現(xiàn)在已非草民,朕準備這幾天便給國丈封爵,并且已在京城好的地段圈地建造府宅,以作為國丈府,至于皇后的弟弟……”
朱厚照早就聽說沈溪有個弟弟,跟沈亦兒是雙胞胎,但他在人群里尋摸一圈卻沒見到人,不由問道:“國丈,令郎呢?”
沈明鈞面對這種場面,不知該如何解釋。
周氏卻顯得很識大體,絲毫也沒慌亂,道:“皇上,吾兒一個在南邊領(lǐng)兵,一個在家里讀書,是妾身不讓他出來?!?br/>
原來周氏怕自己兒子沒見過世面,貿(mào)然面圣招惹禍端,干脆把沈運關(guān)在后院讀書,這也跟沈運在年初的縣試中落榜有關(guān)。
周氏喜歡揠苗助長,讓沈運小小年歲便去應(yīng)大興縣縣試,結(jié)果不出意外,沈運名落孫山,周氏便學(xué)著當年老太太李氏那套,把兒子關(guān)在后院讀書,沈運心里別提有多不痛快了。
朱厚照皺眉:“今日這日子,還是讓國舅出來跟朕見見,朕想知道小國舅的模樣,以后對他也好加以重用?!?br/>
本來朱厚照閱歷就少,加上年歲小,最喜歡任性妄為,很多事情完全參照他老爹的例子辦。
從西北回來后,朱厚照本有器重夏家人的打算,用新外戚打壓張?zhí)蟮膭萘?。但因他對夏皇后毫無感覺,使得這件事一直沒進入實施階段,現(xiàn)在娶了沈亦兒后他覺得終于找對了方向,不但器重沈溪這個大舅子,連沈運這個小舅子也要拉進官場好好重用一番。
至于沈運年歲如何,學(xué)問如何,這些在朱厚照看來都不重要,他想:“我那兩個舅舅成天就知道混吃等死,屁大的本事沒有,卻被父皇委以重任,如果不是因為他們胡作非為,朕可能還要重用他們……只要這個小舅子能有沈先生一成的本事,又對我忠心,我照樣可以重用?!?br/>
皇帝許多時候口是心非,嘴上說要重用人才,但其實心里都在想任用親信,皇帝最看重的不是有多少本事,而是對自己有多忠心,當然沈溪這種能力超群,彼此還是師生關(guān)系的又另當別論了。
周氏很高興:“皇上金口玉言……妾身先替犬子感謝皇上恩德?;噬?,您先進府?!?br/>
“嗯。”
朱厚照點了點頭,當即要跟沈明鈞夫婦和沈亦兒一起進門,誰知還沒等他跨進門檻,就被突然響起的鞭炮聲嚇了一大跳,原來沈家為了迎駕,也不知什么規(guī)矩,就像過年或者辦喜事一樣準備了鞭炮和鑼鼓隊,因為是臨時找來的人,提前沒經(jīng)過彩排,突然喧鬧起來顯得很生硬。
朱厚照對于這刺耳的聲音很不適應(yīng),如躲瘟疫一樣快步進了院子。
到了正堂,朱厚照跟沈亦兒在主座坐下,沈亦兒還在抹眼淚,不管她以前對這個家的感情如何,現(xiàn)在她是嫁出去的女兒,回來見到爹娘便會想起過去這十幾年來在家里經(jīng)歷的種種,眼淚便“吧嗒”“吧嗒”往下掉。
朱厚照安慰道:“皇后,今天是陪你歸寧的好日子,沒必要哭哭啼啼?!?br/>
周氏正要應(yīng)聲,卻聽沈亦兒不耐煩地道:“要你管?”
周氏一怔,當即責備:“你個不曉事的女娃,怎么跟皇上說話呢?”
朱厚照有些錯愕,隨后意識到周氏是沈亦兒的老娘,有資格教訓(xùn)自己的女兒,不過現(xiàn)在沈亦兒是皇后,站在君臣角度來說好像周氏已失去資格。
因為他不太清楚民間的規(guī)矩,這會兒只能幫腔:“老夫人莫動氣,皇后也是因為回府百感交集,情緒失控……朕早就習慣了。”
朱厚照心想:“她在她老爹老娘面前到底能收斂一些,如果是私下場合,怕是又要拿發(fā)釵比劃,要跟我玩兒命了!”
場面略微尷尬,好在這時沈運從正堂門口進來,上前恭敬行禮:“草民參見陛下?!?br/>
行禮姿勢跟之前的沈明鈞一模一樣,刻板而呆滯。
沈運在小黑屋住了很長時間,終于可以出來透口氣,就算是見“姐夫”心里有些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