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新城官衙后院,辛勞一天的唐寅正在吃飯。
他手里捧著碗白米飯,面前擺著兩個簡單的小菜,“吧嗒”“吧嗒”地吃得很香,好像餓了許久。
臨時接過警察局長職務的張侖,巡查完治安,見到唐寅正在吃東西,不由走過來坐到了桌子對面。
唐寅抬頭看了他一眼,并未將碗筷放下,繼續(xù)對付面前的飯菜。
“軍師好像很久沒這么痛快吃飯了?!?br/>
張侖笑著說了一句。
唐寅將嘴里的飯菜咽下,拿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這才幽幽嘆道:“前幾日都在忙著迎駕事宜,這不陛下離去,沈尚書又回來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放下……無事一身輕,現(xiàn)在終于可以坐下來,安安心心吃頓飯了……堯臣,需要為你準備碗筷么?”
張侖笑著擺擺手:“不用了,晚上吃得很飽,完成差事前來跟軍師見過后就要回去休息……不知沈大人現(xiàn)在何處?”
唐寅叫下人去添飯,聞言搖頭:“沈尚書有事出去了……我本以為他會去追陛下,勸陛下回來,有他領兵平叛……不過現(xiàn)在看來……唉!”
或許是唐寅意識到在張侖面前對沈溪這個上司評頭論足不妥當,話說了一半便停下,正好這時下人拿著盛滿米飯的碗過來,他接過后繼續(xù)埋頭吃起來。
張侖道:“軍師若想去見陛下,好好表現(xiàn)以獲得陛下賞識的話,不妨去跟大人請示一下,現(xiàn)在追還來得及。不然的話,過幾天到南京城去見陛下也是可以的。軍師您看……”
“罷了,還是不要了?!?br/>
唐寅道,“陛下從來不拿正眼看我,我去了也是徒勞……再說了,沈尚書有他的安排,他既然覺得我去不妥,那我還是不摻和了……留在這邊正好可以幫沈尚書做事,好好鍛煉一下我的施政能力,或許這才是我現(xiàn)在要做的……”
……
……
翌日清晨,朱厚照很早便起來。
昨夜睡得早,起來后正德皇帝的精神不錯,把張苑叫來問了下,得知沈溪并未追來,而只是送來一份勸諫的上奏。
朱厚照對沈溪的奏疏未加評價,不過張苑卻明顯察覺皇帝對沈溪的忌憚。
“今日天沒亮時,南京那邊來人……是魏國公派來的人,主要涉及接待陛下以及關于江西地方情況的呈奏,陛下請看?!?br/>
張苑對朱厚照親自領兵平亂非常支持,也是他打心眼兒里瞧不起寧王這樣當作豬圈養(yǎng)的藩王,覺得可以輔助皇帝建立武勛而證明自己的價值,從而更添寵信。
朱厚照拿過徐的奏章,卻沒心思詳細看,隨便瞟了一眼便放下來:“嗚嗚泱泱這么多字,也不知斷開句式,朕哪里有心思瞧?現(xiàn)在寧王已造反了嗎?”
張苑這才知道這份上奏需要皇帝自行理解和總結(jié)。
張苑想了下,這才說道:“江西尚未有地方叛亂奏報?!?br/>
朱厚照愣了一下,隨即道:“那就打他個措手不及,總不能每次都是別人占據(jù)先手而讓我們被動還擊,這次我們要爭取主動!把寧王的謀逆行為扼殺于搖籃中。”
迎著朱厚照那灼熱的目光,張苑暗自嘀咕:“怪不得我那大侄子不來,估計他也知道實在是勸不動。”
張苑請示:“陛下,現(xiàn)在是否要派人去南京征調(diào)人馬?沒有您的節(jié)令,南京方面不敢隨便調(diào)派人馬,或者可以等您進南京城后再找魏國公商議調(diào)兵之事。”
“那時怎么來得及?調(diào)兵要趁早?!敝旌裾瞻櫭嫉?,“拿著朕的手諭去調(diào)兵,派江彬吧,叫他早些把人馬整頓好。這次先鋒官就交給江彬了,他以前就領過兵,作戰(zhàn)經(jīng)驗還算豐富,這次就以他來打頭陣?!?br/>
張苑不以為然,心里琢磨開了:“姓江的家伙也有資格領兵打頭陣?那將王家小子擺在何處?看來陛下對我那大侄子麾下將士還是不太信任?!?br/>
……
……
當天朱厚照繼續(xù)行程,不過卻多出不少麻煩,便在于新城鋪設的水泥路官道修到這里便戛然而止,接下來都是土路,而且河流上沒有架設木橋,過河的時候很不方便。
朱厚照沒什么準備,兵馬基本都是北方兵,從新城調(diào)撥來的那批人馬也沒帶輜重,本都以為跟著皇帝出征是非常榮幸之事,結(jié)果才過一天就知道原來皇帝不著調(diào),行軍連起碼的準備工作都沒有,遇到麻煩事需要自行想辦法解決。
這跟以前沈溪早早便把一切安排妥當,有專人負責后勤、架橋、鋪路、準備船只等事項完全不同。
朱厚照自己也非常郁悶,尤其過河的時候,由于渡口準備的船只沒法裝載鑾輿這么大型的車輛,需要就地拆卸成零部件,分批運過河后再重新安裝,嚴重耽誤行程,朱厚照一張臉耷拉得老長,誰都不敢上前去跟他搭茬。
好在地方府縣、巡檢司衙門得知情況后,主動提供工匠、民夫和民用船只等幫助,不至于大軍第二天便拋錨。
但當天晚上駐扎后,朱厚照已是筋疲力盡,連見人的心思都沒有,一頭扎進皇帳里便不出來了。
江彬得了諭令要在當晚先一步趕去南京,原本計劃跟朱厚照見上一面,結(jié)果到了皇帳外被阻攔,他以為是張苑在搞鬼。
可惜再三確認,還通過親信侍衛(wèi)打探情況,江彬才知道皇帝確實心情不好,這個時候強行去見駕很可能會觸霉頭,只好帶著手下星夜兼程往南京趕去。
……
……
經(jīng)過五天星夜兼程趕路,朱厚照終于抵達南京。
本來朱厚照雄心壯志,準備過南京而不入,直接帶兵去江西,但經(jīng)過這幾天折騰后,朱厚照已是筋疲力竭,尤其最后一天趕路不斷舟車換乘,他非常疲累,大隊伍直至子夜時分才進城。
朱厚照根本就不理會站在聚寶門城門處迎駕的文臣武將,還有士紳代表,鑾輿直入皇城,從頭到尾都沒露面。
張永和徐會同南京小朝廷的文臣武將,跟著鑾輿到了洪武門,卻吃了閉門羹。
一行在宮門前等候半個多時辰,張苑出來傳話:“諸位請回吧,陛下旅途勞頓需要休息,看來今天不會賜見了。”
在場文臣武將少有跟張苑熟識的,聽到傳話后議論紛紛。
徐走上前:“張公公,陛下之前安排的出兵事宜……”
張苑打斷他的話:“陛下怎么吩咐的,你怎么做就是,等陛下休息好了,便會接見諸位臣僚,然后領兵親征……你們別誤正事就行?!?br/>
說話間,張苑特意往旁邊一直默不做聲的張永看了一眼,目光中多少有些挑釁的意味。
張永沒有跟張苑做任何爭執(zhí)。
張苑傳話結(jié)束,轉(zhuǎn)身進入宮門。
等候在這里的人們齊刷刷往徐和張永身邊圍攏過來,畢竟南京朝廷最有話語權的就要數(shù)這兩位。
徐擺擺手:“陛下聽聞江西地方叛亂,御駕親征,途徑南京,我等只管做好分內(nèi)之事便可。兵部官員留下來,剩下的人可以回去了?!?br/>
一眾官員、將領很快散去,徐跟張永帶著南京兵部幾名要員到了白虎街的五軍都督府,此時已經(jīng)是丑時了。
閉門會議開到寅時三刻才結(jié)束。
兵部官員散去,徐邀請張永到中山王府做客,二人各自乘坐轎子,到了徐府門前,早有人出來迎接。
徐請張永到了自家正堂,坐下來后,徐道:“張公公,這幾天可有沈之厚的消息?照理說陛下領兵,沈之厚不可能不過問?!?br/>
張永此前一直沉默寡言,徐意識到可能張永已知曉什么,或者是有什么重要情報因為皇帝到來而不能當眾說。
張永語氣生硬:“聽說沈大人派人去軍中送了上奏,勸阻陛下出兵,司禮監(jiān)那位轉(zhuǎn)告陛下后,陛下未做任何安排,之后幾日行軍便未受任何阻礙,就這么一路到了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