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沈溪所料，消息很快便傳到朱厚照耳中。
　　平時朱厚照不太喜歡過問朝事，但現(xiàn)在涉及首輔大臣更迭，他不免還是會留一點心。
　　況且就算朱厚照不太在意，小擰子和張永也會在皇帝面前塑造出一種緊張的氣氛，讓朱厚照重視起來。
　　“陛下，現(xiàn)在有關(guān)內(nèi)閣首輔更替之事，朝野鬧得紛紛揚揚，謝閣老還沒退下來，已經(jīng)有人盯上首輔之位?！睆堄兰鼻械卣f道。
　　朱厚照語氣平和：“按照規(guī)矩，不應(yīng)該是梁先生頂上來？朕沒記錯吧？”
　　張永道：“但有人說，楊學(xué)士能力比梁學(xué)士強，所以應(yīng)該是謝閣老和梁學(xué)士一起從內(nèi)閣退下，為楊學(xué)士讓位……又或者干脆直接任命楊學(xué)士為首輔，梁大學(xué)士繼續(xù)留在內(nèi)閣擔任次輔?！?br/>　　朱厚照想了想，氣惱地問道：“為了個首輔之位，何至于此？那他二人態(tài)度如何？”
　　張永回道：“正是因為楊大學(xué)士跟梁大學(xué)士攤牌，并且稱病不往內(nèi)閣辦公，才引起今日紛爭……聽說這幾天謝閣老府門已被人踏破，都在勸謝閣老安撫二人，盡量讓二人和睦相處，為朝廷效命?！?br/>　　“靠。”
　　朱厚照不耐煩道，“這種事，莫非還是由他們自己來定不成？就算謝閣老真要請辭，難道不是應(yīng)該由朕來定奪么？”
　　張永道：“所以請陛下早些做出決定，以安人心。”
　　朱厚照搖頭：“朕倒是想早些決定，不過……朕當太子的時候，先皇跟朕說，內(nèi)閣的事最好少摻和，很多事讓他們自己來定，不然的話你以為朕為何要讓謝閣老一直在那兒喋喋不休煩人，卻不把他給撤下來？”
　　張永一時間無言以對。
　　朱厚照再道：“現(xiàn)在內(nèi)閣為了個首輔之位爭破頭，倒是好事一樁，如此他們就不會給朕找麻煩……朕在這邊坐山觀虎斗，誰有本事誰來當首輔?！?br/>　　“??？”
　　張永對朱厚照的想法無比驚奇。
　　內(nèi)閣首輔可是文官之首，直接關(guān)系了今后的政治走向，位置無比重要，誰知道朱厚照輕飄飄一句話，就此放過。
　　朱厚照突然想起什么來，問道：“不知沈尚書那邊持何意見？”
　　張永道：“陛下，老奴不知?！?br/>　　“那你就去問問?！?br/>　　朱厚照一改之前怠慢的態(tài)度，笑呵呵地道，“看他中意誰來當首輔，可以私下里試探一番，回頭朕會叫他來商議……這兩天行船之事不要耽擱，等回到京師，正好欣賞一出搶位的大戲?！?br/>　　……
　　……
　　朱厚照把內(nèi)閣首輔接班人間的爭奪看成一場大戲，讓張永始料不及。
　　他作為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本來沒資格干涉這種事，但現(xiàn)在張苑不在，他又想極力表現(xiàn)自己，使得張永對此事非常留心。
　　張永在得到圣諭后，當晚便去河邊驛館找沈溪問詢。
　　他直話直說：“……咱家先去見過陛下后才來見沈大人您，陛下想知道沈大人您的態(tài)度，若可行的話，您直接跟咱家說，咱家回去跟陛下轉(zhuǎn)告?！?br/>　　沈溪笑了笑：“在下不在內(nèi)閣供職，怎能干涉內(nèi)閣事務(wù)？再者說了，謝閣老離開朝堂之事，真的已經(jīng)確定了嗎？”
　　張永想了想，突然意識到朱厚照好像沒提謝遷離開朝廷這一茬。
　　張永心道：“陛下說要看戲，意思是已準備同意謝閣老乞老歸田？讓楊介夫和梁叔厚去爭？”
　　張永搖頭道：“陛下沒有說明?！?br/>　　沈溪道：“那就是了，謝閣老一天在首輔位置上，朝中大事便要聽從他的意見，再者就算謝閣老有了意見，不也還需要司禮監(jiān)校審，由陛下定奪？”
　　“話是這么說，但有些事……”張永很著急，他能明顯感覺到沈溪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或者說沈溪根本不想告訴他內(nèi)心真實想法。
　　沈溪微笑道：“張公公回去吧，在下唯一能回答的，便是對此事毫無興致，無論是誰來當首輔，都不影響在下的差事?！?br/>　　“這……也是?！?br/>　　張永很識相，既然沈溪不想明言，他也沒必要勉強，起身道，“咱家就不打擾沈大人您休息了，告辭。”
　　……
　　……
　　朱厚照得到張永回稟后，按照既定計劃找沈溪商議。
　　第二天行船中午休息時，讓沈溪到御駕所在大船的船艙說事。
　　艙內(nèi)只留下沈溪一人，連小擰子都暫時被朱厚照趕了出去，隨后便用誠懇的態(tài)度再次把昨日派張永詢問的問題問了一遍，沈溪回答如出一轍，表示他不關(guān)心誰來當首輔。
　　朱厚照道：“先生別以為朕別有用心，朕只是想認真聽取你的意見，這件事很重要?！?br/>　　沈溪道：“首輔之位，涉及朝廷諸多事項的決策，當以德高望重之人為之，臣跟兩位候選者皆為臣僚，雖同屬翰苑出身，不過如今臣不在翰苑為官，這種事似乎更應(yīng)該問朝中翰苑老臣的意見?！?br/>　　朱厚照皺眉不已：“你不會是想讓朕去問以前當過大學(xué)士的那些人吧？”
　　“臣只是建議，最終由陛下來定。”沈溪道。
　　朱厚照嬉皮笑臉地問道：“那朕讓先生到內(nèi)閣任職如何？朕其實最想讓先生來當內(nèi)閣首輔?！?br/>　　“萬萬不可?！?br/>　　沈溪直接回絕，“臣身兼兩部尚書，早就惹來諸多非議，不可能再兼任內(nèi)閣職務(wù)，何況臣在翰苑向無建樹，當不起如此要職?！?br/>　　朱厚照道：“誰說的當不起？你是朕的先生，又是狀元出身，曾在翰林院和詹事府供職，深得朕器重。這么多年來，你取得的功績有目共睹，天下贊佩，你入閣誰會說什么？”
　　沈溪道：“內(nèi)閣首輔大臣遴選，當考慮前任首輔的意見，再以資歷和朝議論定，最后由陛下圣裁……陛下切不可以好惡行事，哪怕真要臣入閣，也只能論資排輩，在內(nèi)閣多做幾年實事，首輔之位敬謝不敏?！?br/>　　朱厚照笑道：“朕知道先生的意思，誰先入閣，誰就是首輔唄……不過朕有辦法，直接讓內(nèi)閣現(xiàn)在這四位大學(xué)士致仕就行了……”
　　沈溪很清楚朱厚亂來慣了，這么說很可能也會這么做，當即道：“陛下這是破壞朝廷綱紀律法，讓臣不容于朝堂嗎？”
　　“不是，先生別誤會?！?br/>　　朱厚照趕緊解釋，“朕不是讓你為難，你可別學(xué)謝閣老和楊大學(xué)士他們，直接跟朕說請辭不干。他們不干也就罷了，你不干，朕靠誰來治理天下？”
　　朱厚照話說得敞亮，但在沈溪聽來，多少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自古以來君臣說是會善始善終，可皇帝跟權(quán)臣間本來就是對立的，沒有皇帝愿意把自己的權(quán)力拱手讓人，即便是朱厚照，有了劉瑾的先例，對這種事情也謹慎了許多。
　　朱厚照并不是一無是處，這個皇帝看起來胡鬧，但在很多事上卻精明得很。
　　“這不是收買人心嗎？這小子，倒是變得越來越有城府了?！鄙蛳闹性谙?。
　　朱厚照又拍著胸脯道：“沈先生便說，謝閣老退下后，誰來當首輔比較合適？只要先生說出他的名字，朕只管安排就是?！?br/>　　沈溪堅定地道：“臣不能干涉此等事情，恕難從命?！?br/>　　朱厚照嘆道：“朕也知道先生在擔心什么，怕朝野有人說閑話……不過，這是咱私下里的交談，朕絕對不會把事情外泄?！?br/>　　沈溪心道：“我不說出自己的意見，怕的不是外人知道，而是不能讓你這個皇帝產(chǎn)生警覺和忌憚?！?br/>　　沈溪搖頭：“臣對此的確無想法。”
　　“嗯?！?br/>　　朱厚照不再勉強，對別人他可以采取強硬手段，但對沈溪只能有商有量，當下道，“以朕想來，先生應(yīng)該不太喜歡楊大學(xué)士這種喜歡背地里搞風搞雨之人。以朕所知，先生當初在翰苑為官，給朕當先生時，楊大學(xué)士正好因守制沒在朝中，因而先生跟他的關(guān)系也不是很密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