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議結束，大臣們從乾清宮出來，一個個都有些摸不清頭腦。
　　也跟很多人對于之前朱厚照跟閣臣和六部部堂所談內(nèi)容不了解有關，等他們問清楚狀況，知道朱厚照又要去宣府，還有廢后的打算時，才意識到朱厚照的任性妄為又上升了一個臺階。
　　“之厚你看該如何？之前你跟佛郎機人簽訂了十年和平協(xié)議，現(xiàn)在陛下的意思是……只簽三年，佛郎機人能沒有反應？”
　　李鐩走過來問沈溪。
　　旁人不來，是有些話不好跟沈溪直言，李鐩相對大大咧咧，又跟沈溪有深厚的交情，他來問話再好不過。
　　沈溪道：“既是陛下欽定，還能如何？跟佛郎機人做買賣，本就是不確定的事情，能得多少利益……著實存疑！三年跟十年，相差不大吧！”
　　李鐩嘆息：“其實差別不?。　?br/>　　沈溪問道：“時器兄何出此言？”
　　李鐩往前走著，若有所思道：“往常年，工部每年預算和調(diào)撥款項都捉襟見肘，要做什么事都縮手縮腳，地方都在伸手要錢，虧空巨大，若遇什么大的天災，需要修修補補，簡直是束手無策。”
　　“這兩年情況好多了，戶部撥款痛快，工部負責的工程均可滿足需求，除此之外還有余力修繕黃河、淮河等大江大河的河堤，誰都知這是跟佛郎機人做買賣的結果?！?br/>　　沈溪點了點頭。
　　沈溪知道大明的情況，本朝開采銀礦成本太大，而發(fā)行寶鈔又因沒有金銀等作為準備金，同時政府的信用也沒有建立起來，濫發(fā)而令寶鈔幾近崩壞。
　　國家沒有掌握貨幣發(fā)行，連定價權都沒有，市面流通的貨幣嚴重不足，使得整個社會始終處于通貨緊縮狀態(tài)，長此以往，肯定會傷害大明的經(jīng)濟，資本主義始終處于萌芽狀態(tài)，而無法發(fā)展壯大。
　　但在大明跟佛郎機人做買賣，獲得大筆銀兩流入后，國家開始掌握貨幣的發(fā)行和定價權，這讓市場重現(xiàn)活力。
　　最關鍵的，貨幣的增多刺激了市場經(jīng)濟強有力向前發(fā)展。
　　朝廷各衙門也感受到手頭銀兩充足做事有多方便，至于帶來的通貨膨脹被大明整體經(jīng)濟的高速增漲給沖淡，百姓并未感受到銀子增多帶來的不方便，倒是極大地刺激了生產(chǎn)積極性。
　　沈溪道：“陛下不說了么，三年后出兵佛郎機人的海外領地，把他們的銀礦山給奪下來！”
　　李鐩試探地問道：“之厚，你跟佛郎機人打過仗，知道他們的情況，在你看來，跟他們交戰(zhàn)，取勝的機會有多大？不是說在大明海域，而是到他們的國土或海外領地！”
　　沈溪想了想，不由搖頭。
　　顯然沈溪不想太快出兵海外，這不符合大明的利益，花費的成本巨大，畢竟西方人的大航海時代開啟多年，并不是說大明有政策、有海船就能解決問題。
　　大明是陸權王國，百姓鄉(xiāng)土情結嚴重，基本不想出外冒險，要出逐鹿四海的航海家很困難，更別說大規(guī)模的海外擴張行動了。
　　李鐩嘆道：“陛下長久不舉行朝會，一來就來這么一出，唉！陛下要往宣府，此事你怎么看？”
　　沈溪搖頭：“陛下去何處，并非大事，根據(jù)這些年的經(jīng)驗，朝廷出不了亂子?！?br/>　　“希望如此吧?！?br/>　　李鐩又跟沈溪閑談幾句，并不想深談，往另一邊去找王瓊商議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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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出了宮門，沈溪上轎，直接回到小院。
　　他前腳進門，后腳門子就來報，說是英國公張懋來了。
　　此番張懋未得傳召，又想知道宮里的情況，直接找沈溪詢問乃是最直接的方式。
　　沈溪不能避而不見，把人請到正堂，坐下來寒暄兩句，張懋便問道：“之厚，聽說陛下要出兵佛郎機國？”
　　沈溪有些詫異：“張老的消息倒是靈通?！?br/>　　張懋苦笑不已：“此事關系重大，由不得不知，且跟都督府息息相關，為何陛下不問我等？”
　　朱厚照召集文臣入宮，本以為商量的是中樞和地方政務，涉及民生，卻不想是跟佛郎機人交戰(zhàn)有關……這種事皇帝居然不問五軍都督府的領軍勛貴，著實匪夷所思。
　　沈溪道：“陛下不過是草定策略，未到落實階段……或許是不想讓都督府過早摻和進來吧?！?br/>　　張懋對朝廷出兵佛郎機的計劃非常在意，他也知此事朱厚照已交由唐寅負責，但想來背后應該還是沈溪在主持。
　　他老謀深算，便直接到沈溪這里來打探情況。
　　沈溪對此漠不關心，道：“如今在下已不執(zhí)掌兵部，張老若有問題，不妨去問兵部王尚書?！?br/>　　張懋道：“之厚，你在軍事上的造詣無人能及，若陛下堅持出兵海外，恐怕只有你來統(tǒng)籌全局，甚至可能是你親自領兵。”
　　沈溪搖頭：“以在下所知，從大明到佛郎機國，光在海上漂泊便數(shù)月，久在海上，將士懈怠，且瘟疫和災禍不知何時會發(fā)生……如此一來，出兵計劃當由朝廷召集群臣商議，提前做好萬全之策，豈是在下一人能定？”
　　“至于統(tǒng)兵……更屬無稽之談，在下執(zhí)領吏部，且在內(nèi)閣兼職，均屬文職，焉能貿(mào)然領兵？”
　　張懋笑道：“之厚你莫急于否認，聽說之前你跟佛郎機人簽訂的協(xié)約中，跟他們要了南洋一些領地，應該是為出兵佛郎機做中轉(zhuǎn)之用吧？”
　　沈溪道：“從大明到南洋已有漫長距離，但去佛郎機國，比之往南洋遠不止十倍，這中轉(zhuǎn)之說……怕是不妥?！?br/>　　顯然張懋對于海上距離，還有佛郎機國的具體位置沒什么概念，理所當然覺得沈溪是在騙他，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
　　張懋看出沈溪臉色中的冷漠，笑著閑扯幾句，起身告辭。
　　……
　　……
　　當晚，沈溪于京城南邊的聯(lián)絡站見到云柳。
　　云柳剛聽說皇帝要出征海外之事，以為是沈溪進言所致，趕緊前來請示。
　　“……大人，陛下安排唐先生負責此事，您是否要派人傳信，讓唐先生知道您的具體計劃？”云柳問道。
　　沈溪慨嘆：“陛下說要出征海外，實在太過冒失，我對唐伯虎沒什么指導，此事就按照陛下吩咐辦便可。”
　　云柳道：“唐先生沒有大人指點，如何能成事？”
　　沈溪打量云柳：“你當我真想讓他成事？出兵佛郎機，的確是我先提出，但不過是一個長期目標，而不應該馬上落實。如今我們剛跟佛郎機人打過仗，且得到對方賠償，通過貿(mào)易還可以源源不斷得到銀子，完全可以用幾年甚至十幾年時間備戰(zhàn)……為何要尋求速戰(zhàn)速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