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丹青的書房，有一般書房的三到四個那么大。書房被一個齊頂?shù)臅芨糸_，書架上兩側(cè)都擺滿了書，東側(cè)這邊，擺滿了各種比較專業(yè)的書籍，如計算機類型的，科學研究類型的，最前沿的，如量子力學的書籍，居然也擺放了很多。

    東側(cè)這邊的大書桌上，放了一個大型的高功率且特別昂貴的臺式電腦，還有兩臺高端筆記本電腦，同時打開在那里。

    有一臺碩大的3D打印機在臺式電腦的后面，旁邊還有一臺普通的打印機。

    另有一臺龐大且非常奇怪的機器，放在三臺電腦中間，有數(shù)據(jù)線分別連接著三臺電腦。

    大書架的西側(cè)，放的是一些文學類型的書籍，還有一些武術(shù)類的書籍，一些易經(jīng)八卦類的書籍，諸如道家類的書籍，如內(nèi)丹決，外丹術(shù)，修真太極圖等，也有很多。還有一些打印稿，也整齊的擺放在書架上。

    西側(cè)這邊的空間，也是很大的，卻并沒有擺放書桌，地面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

    書房外面，有很長很寬的陽臺，陽臺上，擺放了一把躺椅。

    曾丹青在陽臺的躺椅上躺下，一縷斜陽射在他身上。

    他閉上眼睛，想起了許多往事。

    他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二十七八年前常常出現(xiàn)過的一個身影，那個名字中帶有“小琴”的少女。

    說是名字中帶有“小琴”，其實，他并不真正知道她的名字。

    他只知道他們是高中同一個年級的。

    二十九年前，他十四歲半，考入縣城最好的高中——天至一中，他從偏遠山村，來到城市。

    那個時候，不興穿校服。

    因為家里窮，他穿的衣服質(zhì)樸而老氣，常常穿著中年男人才穿的鐘山裝。一件衣服，常常一穿就是一個星期。

    腳上穿的，則是一雙解放鞋，從來沒有穿過襪子，大冬天里，他經(jīng)常跑到水龍頭下，去洗冷水腳，有時還沖冷水澡。

    而她，一看就知道，來自于縣城里，各種式樣的新潮衣服，走馬燈似的換著穿。

    夏秋季節(jié)，她穿著漂亮的齊膝裙子，裙子下面露出一截潔白的小腿出來，腳上穿著一雙亮麗的涼鞋，有時是白色套點粉紅色的波鞋。

    她一般穿潔白色的襪子，有時是粉紅色的。

    她喜歡將頭發(fā)梳成偏劉海形狀，綰著一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

    高一開學不久，在去食堂吃飯的路上，她走在前面，他剛好走在她后面，他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她裸露在外的潔白小腿。

    他第一次發(fā)覺，原來，女孩子的腿，可以這么白，白得耀眼，白得潤透心頭。

    然后，他看到了她穿著的亮麗涼鞋，粉紅色襪子，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女孩子是可以這么特別打扮的。

    他以往看到的世界，除了泥土，還是泥土。

    甚至家里都有許多泥土，地面是泥土，墻面是土磚墻。

    鄉(xiāng)村里的姑娘，似乎也是泥土色。常常在稻田里挽起褲腳，腿上沾滿了又黑又稠的泥。

    可這個女孩子，城里的姑娘，她這么打扮后，在校園單調(diào)的水泥路面上，居然可以畫出比花朵美艷一千倍的風景。

    他太驚訝，也太震撼了。

    這個時候，他幾乎停下來腳步，走不動了。

    她卻依然在前面走動著，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

    等到她稍微走遠一點，他才敢于抬起頭來，往她身體的上半部看過去，她的走動有如搖曳的花朵，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在貼切的分割著校園里帶著花香的空氣。

    他想，她走過的地方，空氣被層層分割著，蕩漾著，宛如一層層的水波。

    她的腰，她的頭發(fā)，她的蝴蝶結(jié)，她的身高，她甩動的手臂，她的背影，他是完完全全的記住了。

    人，就是這么奇怪，有緣相見時，一碰到，就會再碰到。

    無緣再會時，一失去，就會再失去，再不能相見。

    隔了沒多久，他又在路上碰到她。

    他只要根據(jù)那個背影，就知道是她。

    不，他只要遠遠的看到那個蝴蝶結(jié)，那個甩動的手臂，那個涼鞋，那個襪子，就知道是她。

    他就會一直盯著那里看，一直到她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他會盯著她出現(xiàn)的方向看，若是她剛好轉(zhuǎn)過身，正面對著他，他就會立即緋紅了臉，裝作走開的樣子，別過頭去，走開。

    最初，他不敢正面面對她，以至于他對她的所有想象，都是背面的一切，偶爾也有個看到一點點側(cè)面的樣子。

    那側(cè)面就像一輪彎月，美輪美奐。

    有一天，他又遇見她，她在他前面走，他看到的，還是她的背部。

    這時，對面走過來一個她的女同學，突然拉著她的手，要她跟著她走。

    她反身過來，于是，在與他很近的范圍內(nèi)，兩個人打了個照面。

    他來不及別過頭去，甚至來不及收起眼睛。

    他直勾勾往前看的眼睛，剛好看到了她的臉，而且，還與她的眼睛四目相對。

    她的眼睛里似乎有無限的深情，亦似乎有無限的清澈。

    她突然反身過來，眼睛也剛好盯到了他。

    她的眼睛遲疑了下，才慢慢移開。

    在那一瞬間，他居然看到了之前從來不敢想的：她也有可能看他。

    他從來不敢想象，她會看他，或者，她猛然間看到他。

    更加不敢想象的，是他看到了一張極為精致，極為美麗的臉。

    這張臉，與今天出現(xiàn)的楊天嬌，記憶里，是如此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比楊天嬌矮了許多，楊天嬌起碼有一米七三，而她，只有一米六三的樣子。當然，在那所南方校園里，女生一米六三，已屬較高個子。

    他也第一次聽到了她銀鈴般的笑聲，美妙的說話聲。

    不過，太緊張?zhí)拥乃?，根本沒有聽到她們在說什么。

    他為她失眠了，好幾個晚上。

    以后的許久，在路上偶遇，他都不敢看她，生怕她會知道，他在盯著她看。

    在他眼中，她就是天上的白云，常常變換著不同顏色，不同形狀，而他一個星期一個星期，總是那么相近的衣服，同一雙鞋子，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就是校園墻角一堵陳舊的土墻。

    他有一種多看一眼她，就是褻瀆，犯罪的想法。

    不看她，他卻更加想她的身形，想她的每一個動作。

    他從不對人傾訴這些，只是一個人在心底默默的想。

    只要有一天看不到她，他就會很失望，心里悵然。

    可以看到她了，他卻只敢遠遠的瞄一眼，更沒有走近的勇氣。

    他連走近去看看的勇氣都沒有，更不要說敢于去與她說上一句話。

    他原本就不善于跟女生打交道，更是從那天開始，他不敢與女生主動說任何話了。

    他常常捕捉著看到她時的一顰一笑，每個動作，每個細節(jié)，比如腳尖輕輕踮起所產(chǎn)生的優(yōu)美樣子，他都會反反復(fù)復(fù)回味。

    他似乎讀懂了一些她身體的符號，可是，又似乎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