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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賀由愛公廁 深夜黑屋這是一

    深夜,黑屋。

    這是一座融進夜色里的院子,這是一間從不點燈的屋子。

    當然,更從不會有人從門前經過,稍加駐足。

    甚至連那空中的鳥兒快要飛近時,都刻意地盤旋著繞遠了去,不敢親近。

    屋子里,殺氣凜然。

    至于,屋子里的人,倘若這間屋子里什么時候有了人,那其他人只會離這間屋子的距離更加的遠些。

    這里面的陳設也是極為的簡單,甚至,不能夠說這里面有什么東西能夠算得上作陳設。

    空空蕩蕩,四面徒壁,只在角落里,放著一口落滿灰塵還上了鎖的青銅箱子。

    沒人知道箱子里鎖著的是什么,除了他自己。

    此時此景,如果不是顧影正靠墻邊盤坐在地上,任誰都不會想得到這里竟是堂堂飲風閣少閣主的內室。

    雖為內室,卻是連一張床都不曾有過。

    屋子里,只有一口箱子,一把刀,一個人。

    他早已習慣了黑暗,所以從來都不點燈,在這樣的夜里,他不想看到人,也不想被人看到。

    他斜倚在墻邊,眼神飄忽,似是已經睡了。

    只是這樣的睡姿,和當初在林梢上幾乎一模一樣,半坐半靠,半夢半醒。

    他似是已經習慣了這樣去入睡,刀不離手,命不離身,甚至連眼睛都像是沒有完合上,雖然不會很舒服,但總是會很安心的,好像即使在睡夢中,只要有人靠近,他就會立刻警覺到,然后睜開眼。

    所以,旁的東西在屋子里,也只會是多余。

    可是他并沒有入睡,春寒料峭,夜涼如水,他雖然赤著上身,涓涓細汗卻從他的額前滲出,一縷一縷地淌落下來。

    在硬朗的鎖骨間,那一抹朱紅與翠綠,分外惹眼。

    他的額間青筋突兀,面色凝重,他并沒有睡去,也無法睡去,他只是在調運氣息,抵御著體內的三種奇毒相互撞擊。

    然而,他稍微入定,便已覺心神難安。

    眼前,不知為什么,總是會浮現(xiàn)出一張明媚的笑臉和那一串銀鈴般清脆的笑聲,撩撥心弦。

    這世上好像有一種毒,是能夠滲進骨子里,流遍身經脈,無藥可解,遠比折磨了他二十年的三日醉骨散還要難以忍耐。

    于他這樣的人而言,本是不應如此的。

    慢慢地,那笑聲愈加的清晰,仿佛這個笑著的人,此時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一睜眼,便看到了那個身影,縹緲兮如踏雪無痕,窈窕兮若嬌花照水,那雙眼睛如流云般靈動勾魂,又如泉水般明澈清朗,就像是在這間黑得望不到邊的屋子里,點起了一盞明燈。

    燈影,暖人心扉。

    只是漸漸地,她嘴角漾起的微笑讓他覺得身都僵凝住了,他能感覺得到,那一雙軟如柔夷的手在他的肩上摩挲,一如白日在城中她伏在自己的背后時,那樣說不出的奇妙。

    兩只手如煙如霧,亦真亦幻,在他周身繚繞,他不覺得發(fā)現(xiàn),在自己不停顫動的喉結與豆粒大的汗珠滾落下之外,有了什么奇怪的變化。..cop>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余毒未清所產生的幻象,可是他,竟有那么的一瞬,竟有那么的一絲,他舍不得睜開眼,破碎了這好夢。

    而門外,不速之客的腳步聲卻讓他不得不睜開眼。

    他知道,一般人不會來這個地方,而來到這個地方的人,只有一個。

    沒有敲門聲,也沒有應呼聲,只有一排金針破窗而入劃破長空的風聲。

    屋外的人影已經不在,他來,只是帶來了那個人的話。

    顧影知道,父親的身邊,一直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然而這個人,沒有名字,沒有臉孔,就像是從來不存在于這世間一樣,無人知曉,可是他知道,這個人,是存在著的。

    他只聽命于一人,他的臉,自然也只能被一人看見。

    這些年來,他與顧承風之間為數(shù)不多的交流,大部分也是靠這個無面人傳遞的。

    金針釘入墻中不足半分,用手輕輕一碰就會墜落,在墻上不留一絲痕跡,然而在沒人碰觸之時卻能穩(wěn)如泰山扎在墻邊,再看金針破窗而入的地方,本應至少是個針孔大的小洞,可是不管怎樣精細的工匠去尋查,都完找不到那個小洞所在之處,好像從未有東西經過這里。

    這樣的點針暗器手法,虛實交錯,柔中帶剛,是最難練就的,而能練就成的人,一定是個中高手。

    金針的排布只為傳達一個訊息,在這偌大的飲風閣中,隔墻即是耳,已有太多只能看,不能聽的東西,看過后,也同樣的不能留下痕跡。

    顧影看到這一排金針,就知道,那人已經在等著他了。

    那人回來了,他心中一時不知算是歡喜還是憂慮,想見,不敢見,卻又不得不見,百般心緒凝結成絲,繞絲成繭,又被一根一根地抽了出來,重新擰成結。

    他已經不知不覺間用手輕撫著脖子上掛著的那一抹朱紅,一寸紅上那條用青藤枝編織的鏈條還有些泛著嫩青,帶著淡淡的泥土清香。

    而他胸前的那株彼岸花圖騰,也像是沉睡下去了一般,靜靜地印在那里。

    毒,已是化去了大半,所以現(xiàn)在仍舊讓他心神難定的,便不能再以中毒擾神為借口,而是,而是那不知不覺不早不晚不能不該出現(xiàn)的人。

    轉眼已是子時,長夜漫漫,顧影一個人,在一間小院的門外徘徊又徘徊,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進去。

    他抬頭看著石壁上的題字——一抔霜,心緒也跟著黯然了下來。

    放眼整個飲風閣中,到處都布滿了暗哨,可唯獨這里,是不同尋常的清幽。

    這個地方,是從不會有閑雜人等進來打攪的,甚至連顧承風自己,都很少會過來。

    至于他,小時候曾想來,可是這個地方,對他與尋常人并無差別,同樣都是禁地。

    一抔霜,滿庭芳。

    小院雖名為一抔霜,而里面卻是栽滿了稀世罕見的奇花異草,僅是那抄手游廊的一角,就足矣盤下渝州城最繁盛的一條街道。

    這里,是林筠兒的藏劍閣。

    她的隨身佩劍,名喚風霜劫,當年林筠兒香隕渝州之時,謝語霖就將風霜劫留在了渝州,那個她與顧承風曾相約倚樓聽風雨,把酒話桑麻的閑散之地。

    后來,顧承風回到了這個地方,以風霜劫的劍冢為基,建起了一座飲風閣,從而將它藏在了這一處鬧中取靜的小院。

    顧影在猶豫著,因為他不知道,暗號中的意思,父親為何要讓自己來這個地方找他。

    這曾是他沒有資格踏足的地方,就算是無殤,也幾乎從未來過,所有的花草也均由顧承風親自打理,一人獨捧一抔霜。

    而那青紗帳中,燭影晃動,此時,那串銀鈴般的歡笑聲卻是無比真實的。

    是她的聲音,他一聽就識得。

    她不過才來渝州城半日,為什么聽那屋內的歡聲笑語,那兩人像是早已相識了大半輩子。

    這個地方,今夜,難道父親要將一抔霜贈與她小憩么?

    不知為什么,他的心里泛起一陣酸澀,從未有過的酸澀,那般濃烈,不由自己,即使以前父親對堂昭鈺等人都比對自己要親切得許多,他也未曾真正在意過,可是這一次,他卻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像個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不合時宜的人。

    所以他猶豫了,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里面的熱鬧,此時不屬于他,以后也不會。

    他抬頭望月,可是月已被浮云遮蔽,徒留一片浩然長空。

    他一時間竟有些茫然,不知該看向哪里才好,只是癡癡地抬著頭,看著眼前的一片暈黑。

    假裝,是在看著些什么吧,這樣才不甚于太過尷尬。

    “茶已涼了,你還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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