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家倒要聽聽看,現(xiàn)今自家大宋久未經(jīng)烽火,郎君即便有那一身報復(fù),倒要哪般施展?”杜三娘仿似對這種事比較感興趣,當(dāng)下也坐直了身子,一派促膝長談的架勢。
“這個嘛……”趙良將手中的一塊甜點放回茶盤里,拍了拍手,對食物的需求也算心滿意足了,朗聲道:“杜三娘生在和平之地,自不聞邊地烽火,近兩年西夏亦被我大宋打的毫無招架之力,百年仇敵遼國也被一個蠻族打垮,莫不是以為這樣就覺得相安無事了?”
趙良所言自然就是四年后的靖康之恥,自從知道了這里的年號,他就一直想找個人透露下大宋即將風(fēng)雨飄搖,但一直沒有機會,今天說到點子上,順其自然就說了出來。
“難不成郎君有這般憂慮,覺得我大宋即將面臨烽煙?”杜三娘反問著,語調(diào)輕松而寫意。
“面臨烽煙?”趙良苦笑著搖搖頭:“嘿嘿,豈止烽煙啊,杜三娘應(yīng)曉得小可出身北地,西夏先不足為慮,就說遼國吧,如不出意料,兩年內(nèi)必亡,而滅國者不是我大宋,而是白山黑水之地崛起之女真,那是個豺狼之族,小可有幸觀過其軍馬,實乃虎狼之師,僅靠三萬騎起家,就將遼國數(shù)十萬精銳打垮?!?br/>
“并且女真野心巨大,其目的自不止亡遼,如預(yù)測不錯,五年之內(nèi)女真必會南下,兵鋒奇勁,直抵汴梁。”
趙良并沒有危言聳聽,如果在這四年內(nèi)他不能攪動歷史,那四年之后的靖康之恥將繼續(xù)在他眼前上演,至于他能不能攪動歷史,他根本沒有自信。但畢竟難得重生在這北宋末年,他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這漢家文明慘遭洗劫。他也考慮過這個問題,盡人事聽天命就是。
“說的跟真的也似?!倍湃镙p笑,說著還別具風(fēng)情的靠在床頭,姿勢誘人:“不瞞郎君所言,奴家知曉女真,更知其兵勁,但如郎君所言,未免危言聳聽了罷?”
“哦?三娘居然知曉女真?”趙良啞口無言,在他熟悉的歷史里,整個汴梁在靖康之恥前,都未見得有幾個人那么重視女真。
“自然曉得,兩年前奴家去過北地,當(dāng)時尚未及笄,便以一小童身份隨世伯馬政馬鈴轄出使女真,這女真族真真的蠻夷,當(dāng)時還遇見過一個喚作金兀術(shù)的女真皇室,要討奴家嫁給他,幸得當(dāng)時隨行的世伯之侄馬擴馬郎君相助,才得脫身。”杜三娘也是憶起了往昔,言語中居然多了些滄桑感:“奴家沒有你那么準(zhǔn)確的眼光,但也知曉,不久女真便會攻宋,以汴梁都門禁軍那些酒囊飯袋,哼!”
聽完她這話,趙良當(dāng)時就傻了。
她說的那個馬政馬鈴轄他在史書上見過,就是奔走宋金之間完成海上之盟的鳥人,而馬擴他也知道,先為北宋奔波,接著在南宋為將,也算是個錚錚鐵骨的漢子。至于后面的金兀術(shù),就更是個史跡斑斑的屠夫了,本名完顏宗弼,完顏阿骨打第四子,女真攻宋,至少有一半是此人手筆。
更奇怪的是,那個金兀術(shù)居然還要求討杜三娘做老婆,他奶奶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不對不對……”趙良思緒一片混亂,現(xiàn)在先撇開軍國大事不談,那金兀術(shù)究竟是什么眼神,居然要討杜三娘做老婆?
用力的敲敲腦袋,好讓自己清醒一點,史記昭昭,當(dāng)年女真攻宋,擄走的可都是美女的說,而且金兀術(shù)貴為王子,是沒理由找丑老婆的。這么說起來的話,杜三娘她……難道說不丑,而且還是美女?
“郎君怎么了?信不過奴家的話?”杜三娘聽到了趙良砸自己腦袋的動靜,狐疑著問道。
“信,因為你說的那幾個名字我都知道,自是不會有假。”趙良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如果這杜三娘是個美女的話,那自己這兩天的所作所為,未免有些太冤枉了。想到此處不由自主的再次看向了杜三娘,竟隱約的有了些期待。
等一下?。。?br/>
趙良頓時想了起來,昨晚那個錦衣夜行的女人,她當(dāng)時說的話雖沒有幾句,但趙良可謂記憶猶新呀。廢話,想要他命的人,說話怎么可能記不住?現(xiàn)在仔細(xì)想想,不正是這杜三娘的聲音嘛?
“不會真的是一個人吧……”趙良還從來沒這么心虛過,當(dāng)下再也不敢妄論軍國大事了,柔聲道:“娘子,時間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br/>
他說的竟屁話,現(xiàn)在外面還艷陽高照呢。
“嗯?你這廝,還沒回答我究竟要怎樣施展抱負(fù)呢?!倍湃锍鋈艘獗淼木尤粚Υ耸逻^分的熱衷,說這話的時候,居然摻雜了一點幽怨的語調(diào)。
“抱負(fù)自是要施展的,但不是現(xiàn)在。”趙良說著已經(jīng)悄悄的起身,朝床頭走去。
杜三娘感覺到了他的動靜,以為是趙良要來掀紅霞了,頓時急道:“你這廝,要做什么!”
“路過路過……”趙良心中苦水翻滾,苦兮兮的敷衍著,也不敢靠近杜三娘,天知道她會不會抹自己脖子。離她大約一米的距離,艱難的探著身子從床上拿了個枕頭,然后逃命似的退后兩步,道:“哈哈,小可昨夜沒有睡好,要先補個回籠覺了,小娘子您自便?!闭f完居然將喜桌上的果盤拿到地上,接著一個翻身上去,倒在桌上休息起來。
好在桌子極大,倒也容得下他。至于安全問題,他暫時也不是特別擔(dān)心,杜三娘就是再狠毒,也不大可能新婚之夜就謀殺親夫吧?
杜三娘看到他的作為,明顯松了口氣,可是回過味兒來,又覺得不是個事兒,把自己一個新娘子晾在一邊,你倒是睡的舒坦?不過這個想法也只是一閃即逝,她本心還是更不希望這家伙恬不知恥爬到自己床上的,現(xiàn)在不管怎么說,還算他趙良有眼里勁兒。
就在這時,在洞房外的窗戶底下,鬼頭鬼腦的杜四娘正翹著耳朵聆聽,剛剛屋子里兩人長篇大論,可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自家姊姊居然能跟人說那么多話?這種事還真有些危言聳聽了,不過一切都是事實,還真由不得她不信。
再之后屋子里就失去了動靜,杜四娘再聽了一會兒,還是沒事兒,就壓低聲音道:“大郎,你也過來聽聽,怎的就沒了動靜?”
站在她身后的正是韓大,這家伙此時正緊張的四處觀望,應(yīng)是在把風(fēng),顯然這杜四娘來聽房,并不是父母所命。聽到杜四娘招呼自己過去聽,嚇得他心中不免咯噔一聲,別家小娘子倒也罷了,可聽這杜三娘洞房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自己一個莊客,規(guī)矩不規(guī)矩的先另說,倘若被這杜三娘知道了,那自己以后還有的活路?
“四娘你聽便是,小底給你把風(fēng)、把風(fēng)?!?br/>
“瞧你那沒骨氣的樣兒?!倍潘哪锼降紫缕擦似沧?,自己聽就自己聽,不過又聽了幾分鐘,里面仍是動靜全無,頓時就沒了興致,直起身子轉(zhuǎn)過頭,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陣搖頭晃腦:“剛剛姊姊和那俏郎君說了怕不下二十句話,她是不是就要了這趙郎君?韓大,你怎么看?”
“八成是了?!表n大趕忙敷衍。
“不行,我要馬上告訴爹爹,走,你去給我保證?!?br/>
……………………
當(dāng)天夜里,趙良做了個夢,只夢見女真大軍兵臨汴梁城下,城中上至官家下至黎民,無不膽顫。自己卻頭戴三叉束發(fā)紫金冠,體掛西川紅錦百花袍,身披獸面吞頭連環(huán)鎧,腰系勒甲玲瓏獅蠻帶;弓箭隨身,手持丈余金槍,坐下嘶風(fēng)汗血馬,馳騁萬馬軍前氣不改,宛若奪日朝霞,賊兵無不喪膽。破得敵軍歸汴梁,與一個傾國傾城小娘子一見傾心,從此春風(fēng)得意,折煞都門。
好吧,這只是個夢,當(dāng)趙良悠悠醒來,看看屋外,由于自己昨天睡的太早,此時外面還被一片黑暗籠罩,顯然離天明還早得很。
他做的這個夢費時費力,好似抽空了他所有氣力一般,竟讓他死活不愿移動半寸,迷糊了大約半分鐘,便扭頭打量四處,屋子里幾盞紅燭還在搖曳,他這才認(rèn)出了自己居然真的在洞房里,忙看向喜床,只見原本掛著的紗帳已被放下,顯然是有人在里面熟睡。
“真是的,洞房花燭睡在桌子上,成何體統(tǒng)?”自嘲一下,跳下桌子,便真的想爬到床上去。
不過當(dāng)他的手剛剛觸碰到紗帳,頓時驚醒,自己與那杜三娘有過命的交情,這般唐突的惹到她,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嗎?權(quán)衡利害,與其血濺當(dāng)場,睡那桌子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嘈χ鴵u了搖頭,便又轉(zhuǎn)了回去。
躺在桌子上可就很難睡去,大腦中又是一片空白,也不知過了多久,卻清晰的聽到喜床上傳來動靜,趙良急忙坐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屋外已經(jīng)天色大亮,而喜床上的動靜越來越大,顯然是杜三娘也準(zhǔn)備起床了。
趙良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喜床,倒要看看這杜三娘究竟何方神圣。
床上的動靜持續(xù)了片刻,便有一只手伸出紗帳,那只手看上去宛若白蓮,趙良也不由得暗贊了一聲,不過事無完美,待細(xì)細(xì)看去,只見那只手上好多地方竟磨出了手繭,難免讓人暗嘆潔玉染瑕。
遮擋趙良視線的紗帳很快便被挽起,趙良心中咯噔一聲,瞪大眼睛仔細(xì)去看,現(xiàn)如今他對杜三娘的容貌充滿了疑問,究竟是奇丑,還是奇美,還真下不出個結(jié)論。
紗帳掀開,一張美輪美奐的俏臉頓時出現(xiàn)在了趙良眼前,只見那精致的瓜子臉上雖然睡眼惺忪,但依然能夠看出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小巧玲瓏的鼻子好像整容過一樣完美無瑕,再下面那張小嘴惶若櫻桃,在這張臉上,饒是趙良以前見過無數(shù)人造美女,此時居然都挑不出半分瑕疵。
有感而發(fā),竟不知怎地吟吟念到:“恰似嫦鵝離月殿,渾如織女下瑤池。”
聽到他這話,床上的杜三娘頓時一個激靈,睡意自是全無,盯著趙良張大著嘴,竟不知要發(fā)出什么聲音。
大約三秒鐘后,杜三娘才算清醒過來,急忙翻身找到紅蓋頭,慌慌張張的蓋在頭上。兩人一陣無言,都覺得尷尬極了:又出亂子了,新郎還沒掀紅霞,兩人就坦誠相見,這種事兒要是傳出去,估計也是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