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孩子,請你不要再迷路了

    殷永希陪著外婆在花園里散了半個小時的步，又推著她上小區(qū)里更遠的地方走走,一邊走,一邊和她說說笑笑。

    外婆漸漸地開心起來了,殷永希看著有幾個老人聚集在廣場的一角,坐在石凳上曬著太陽，她就推著外婆朝那邊慢慢走過去。外婆卻自有看法：“不要去那兒！不要去那兒！”

    “為什么？”殷永希奇怪地問。那里有老人聚集,大家一塊說說話不好嗎？

    外婆振振有詞地說：“你看看那些老家伙,一個個曬太陽曬得精神萎靡,分明是在等死。我可不要跟他們一伙兒?！?br/>
    殷永希失笑：“好好好，咱們不去那里。不過,外婆，哪有你說的這么夸張？我看他們過得挺好的呀？”

    “好什么好？”外婆不以為然地說：“你看看他們的眼神,一點希望都沒有。人活著不都是爭著一口氣嗎？我看他們就跟看見死人一樣……唉，我不要跟他們在一起?！币笥老Ｐχ浦馄抛唛_了。

    外婆在輪椅上跟她說著話：“希希啊，有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人強強不過命去，所以不要去跟命爭啊?！边@話聽起來又跟前面的話自相矛盾。

    殷永希一邊走一邊嗯嗯地答應，反正外婆說什么，她都不會去反駁。外婆年紀大了，還能活幾天呢？何必讓她一直不開心。

    殷永希推著輪椅走了一陣，外婆也乏了，看看表已經(jīng)11：45了，孔令凱也該到這里來了。他們早上六點多鐘就出發(fā)了，算算時間，怎么也該看完病了。

    她正想著心事，外婆忽然說話了：“希希啊，令凱什么時候來？你叫他了沒有？”

    殷永希說：“叫了，叫了，他一會兒就過來。他早上送他姐看病去了，這會兒也該回來了。”

    “那你就給他打個電話?！蓖馄乓圆蝗葜靡傻目跉庹f。

    殷永希答應了一聲，就掏出手機給孔令凱打電話，剛響了一聲那邊就接了。

    “怎么樣了？”殷永希問道。

    “等你回來再具體跟你說吧?！笨琢顒P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就是這樣懸而未決才讓人心焦，孔令旋到底是好呢？還是不好呢？檢查了半天總得有個結論吧？

    殷永希就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電話里不方便說嗎？你什么時候過來？”

    孔令凱在電話里猶豫了一下才說：“我現(xiàn)在暫時過不來了——你先別生氣，聽我說——”

    殷永希已經(jīng)開始生氣了，說好的一起來看外婆的，怎么說不來就不來了呢？

    她沒說話，等著孔令凱的解釋。

    孔令凱顯然比她還要不自然：“我姐沒什么事，就是——她懷孕了……”

    殷永希驚得手機差點從手里滑下來：孔令旋懷孕了？她39歲已過馬上就要40歲的大姑子時隔13年之后居然又一次懷孕了？

    剎那間，殷永希就覺得老天爺對她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她“哦”了一聲就沒再說話了，孔令凱那邊也有點心煩意亂，他匆匆說了幾句就跟殷永希說：“現(xiàn)在家里有點事，我走不開，你好好陪陪外婆，晚上我再來接你?！?br/>
    殷永希掛了電話，呆呆地想心事。外婆聽了半晌早已猜出是什么事，她讓殷永希把她推進客廳，然后自己走到沙發(fā)上坐下，也讓殷永希坐到她身旁說：“令凱不能來了？”

    殷永希點頭。

    “不能來就不能來，男人們要應酬，事情本來就多。你可不要跟他生氣吵架?！蓖馄艅袼?。

    殷永?？酀卣f：“他不能來是因為他姐剛剛?cè)メt(yī)院檢查出懷孕了。”

    外婆默然。

    殷永希心亂如麻，她不由自主地問外婆：“外婆，我怎么辦？我是不是根本不配當媽媽？為什么連39歲的大姑子都能懷孕，我卻不行？是不是我做了什么錯事，老天爺要懲罰我……”

    殷永希伏在外婆懷里失聲痛哭。外婆愛憐地撫摸著她的頭發(fā)說：“胡說！你年紀輕輕的，哪里會做什么壞事？有什么事要報應也是報應到外婆頭上！外婆活了這么久了，什么事沒有經(jīng)過見過？你別著急，該來的總會來的。你小時候我請了大覺寺的高僧給你算過命，說你一生順遂，兒女雙全?！?br/>
    “真的嗎？”殷永希抬起頭來。

    外婆認真地看著她說：“當然是真的，我還能騙你嗎？快別哭了，你看你把我的褲子都要哭濕了！”

    殷永希不好意思地起來，擦干眼淚。外婆叫了沈姐過來，問午飯準備得怎么樣了。

    沈姐笑笑說：“都按您的吩咐準備好了，馬上就可以吃了。”

    外婆就帶著殷永希起來去餐廳吃飯。午飯都是按照殷永希喜歡吃的東西準備的，雖然只有兩個人吃飯，但菜卻擺了滿滿一大桌。殷永希和外婆吃完午飯，又陪著她坐了一會兒才送她去睡午覺。

    等外婆睡午覺了，殷永希就開始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她先是悲傷地自怨自憐了一陣，接著就突然想到，孔令旋可是已經(jīng)有冬冬了，她和陳茂平都是有工作的人，不可能再合法地生二胎的，那孔令旋會怎么做？留下這孩子還是打掉他／她？

    想到這里，殷永希有種隱約的好奇，她馬上打電話給孔令凱，問問后續(xù)發(fā)展。

    電話接通后背景聲音非常嘈雜，殷永希好像還聽到吵架的聲音。

    她一問情況，孔令凱就告訴她，孔令旋不顧全家的反對，堅持要生下這孩子。

    殷永希掛了電話，心想，這才符合孔令旋的行事風格呢，我行我素，認準了一個方向，打死不回頭。讓他們吵去吧，反正不關她的事，而且有了孔令旋這件事，孔老太太會暫時沒有時間來管她和孔令凱，這樣她就有喘息的時間了。

    果然，晚上孔令凱來接她的時候就告訴她，婆婆和大姑子一家不歡而散，現(xiàn)在已經(jīng)各自回家去了。

    殷永希在心里默默地祈禱，她們的內(nèi)部矛盾能更大一點，大到足夠遮住她們的視線，讓她們沒有多余的眼睛來盯著她和孔令凱的生活，這樣她就暫時安全了。

    周一早晨殷永希上班了，坐在辦公室自己的位子上，透過大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遠處的風景，樓下就是一個大花園，里面的鮮花已開到盛極而衰。玻璃門外就是忙碌的編輯記者和美編外專，人人臉上掛著從容而自信的微笑。殷永希心想，這里才是屬于我的地方。

    她打開電腦，在一個署名myangel的加密文件夾里，點開一個沒寫完的文檔，然后接著寫道：“我的小天使，媽媽現(xiàn)在覺得好累。為了迎接你的到來，媽媽走上了一條鋪滿荊棘的道路，因此，媽媽的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但你就是媽媽的玫瑰花啊，為了你，媽媽即使被刺扎得鮮血淋漓也還是要繼續(xù)往前走。

    現(xiàn)在這條路媽媽已經(jīng)孤獨地走了一年半了，你怎么還不來呢？孩子，你要頑皮到什么時候才肯乖乖地來到媽媽身邊呢？媽媽一天天地變老了……等你有一天玩夠了，終于想起要找媽媽的時候，你會不會被已經(jīng)很老了的媽媽嚇到？

    雖然爸爸媽媽結婚并不只是為了迎接你的到來，但是沒有你，我們的婚姻又怎么能完整？

    媽媽真的好累，每天都心情不好，動不動就想發(fā)火，而且這種壞情緒還感染了你爸爸，現(xiàn)在我們兩個一天比一天不快樂，總是吵架。你再不來，媽媽就真的沒有勇氣再走下去了，所以，孩子，請你不要再迷路了，也不要再貪玩了，快點來找媽媽吧！爸爸和媽媽等你等得太久了，我怕我們有一天等不到你就分開了……”

    殷永希默默地寫完，關上才開始一天的工作。只要投入工作，什么樣的傷心事都可以暫時忘掉。

    中午吃飯的時候，顧瑩和她說起高中時候的事，讓她一下子想起顧瑩很久沒有向殷永希痛訴她老爸了。她連忙問起顧爸爸的近況，顧瑩臉色古怪地告訴她，老頭生病了，現(xiàn)在自顧不暇，沒有功夫再搭理她的事了。

    自從顧爸爸中風做過手術以后，顧媽媽的生活里就只剩下了照顧老伴，而顧爸爸干脆連話都說不利落了。顧爸爸生病，顧瑩雖然也著急難過，但被人逼嫁的壓力卻一下子消失了，這樣她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剩下的就是跑前跑后找醫(yī)生、安排療養(yǎng)院、陪老頭去做康復治療。顧瑩做得盡心盡力，時不時還要對她爸說：“爸，現(xiàn)在看出我的好來了吧？要是我嫁了人，我婆家能隨便讓我這么伺候你嗎？我還不得回我自己家買菜做飯看孩子伺候老公??？你還不得自己一個人在這呆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老頭真想破口大罵，奈何中風后遺癥，半邊身子不遂，而且說話含混。他用僅剩的能靈活運用的左手抄起一個床掃就想給顧瑩來一拍子，看了半天卻又沒舍得拍下去。父女倆從此像是達成了和解，關系漸漸正常起來。

    顧瑩沒有了自己的煩惱，轉(zhuǎn)而關心起殷永希來。她看著殷永希一天比一天蒼白憔悴的臉，好幾次忍不住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如同失去了水分的鮮花一樣迅速地枯萎凋謝下去？她還專門約了嚴露，三人一起花了一天時間去世貿(mào)天階吃飯逛街，讓殷永希散散心。

    殷永希跟顧瑩和嚴露逛了街吃了飯，對于她們善意的詢問，卻依舊什么也沒說。不是她不需要安慰和關心，而是她不敢談及這件事。

    她不敢一次又一次去揭開傷疤，不但要一遍又一遍地展示給別人看，還要細細講述這個傷口是怎么來的，又是如何愈合的，現(xiàn)在還會不會疼？

    她真的不敢說。外婆和舅媽，甚至表哥都已經(jīng)給了她足夠多的建議和安慰了，她的傾訴也該到此為止了。她不能永遠依賴別人，躲在親人朋友的保護傘下，一輩子做著柔弱無依的小白花，讓別人替她遮風擋雨。這流血的傷口，早晚還是要自己來面對的。

    作者有話要說：小虐怡情~~

    前面埋了那么多伏筆，現(xiàn)在也要慢慢開始揭開了~~真的好寂寞，一個人寫的時候從第二章就開始往后辛苦地埋線，又不知道大家看出來了木有，好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