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五這一天,丹珠跟著葉瑾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回去之前,她特意走了一趟薛神醫(yī)的別院,薛神醫(yī)和柳瀟決定不回松山過年了,就呆在碧濤山莊到來年開春。至于丹珠之前采到的藥,薛神醫(yī)一家處理好了,放著等明年上拍賣會賣錢。
回到葉府,葉瑾帶丹珠去了嘉臨苑,直接把丹珠扶正的消息稟明了葉老夫人。
好不容易見了小兒子回家,葉老夫人還沒高興多久,就被這話引發(fā)了怒氣,當即沉下了臉駁斥回來,“不行!丹珠只是個丫鬟出身,哪來的資格做我們?nèi)~家明媒正娶的媳婦!”
被兒子忽來的決定刺激到,她都忘了自己曾經(jīng)對丹珠說過的話。
丹珠垂眸站在葉瑾身邊,默然不語。其實站這里之前,她已經(jīng)能預料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但即使明知是這樣,她也不能不硬著頭皮面對。
她不在乎什么正不正室的,她真正想要的,是唯一。
既然決定了要和葉瑾在一起,有些事情便由不得她不去籌謀,如果自己一直是妾室的身份,以后肯定會有正室入主景陽苑,即使葉瑾沒那個一時,也難保他娘不去給他張羅。丹珠仔細地分析過,若她能上升為正室,又有了孩子,葉瑾以后納妾的幾率便會降低很多,聽說已經(jīng)過世的葉太老爺,自娶了葉太老夫人后就沒納過妾,夫妻齊眉舉案相敬如賓過了一輩子,他們倆的事跡,還曾在京城傳為一段美談。
丹珠不意外遭到葉老夫人的反對,同樣的,葉瑾為人子二十余年,自然也更清楚自己親娘的心性。
“娘,我長這么大,從來沒有忤逆過您的意思,但在這件人生大事上,希望您能成全我?!彼⒌拖铝祟^,神色是極為難得的認真,在他過往的人生里,即使是面對皇帝也從不曾將姿態(tài)放得這般的低。
而這一切,只因為面前這個女人,是生他養(yǎng)他的親生母親。
葉老夫顯然也為葉瑾的態(tài)度感到意外,坐在那,半天都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長嘆一聲,頗為無奈地開口道:“瑾兒,從小到大,你就沒少讓為娘的操心。這件事,就算娘答應了你也沒用,你爹他不會允許你娶一個身份這么低賤的丫鬟?!?br/>
葉瑾站直了身,語氣十分地平靜:“您的意思,是只要我能說服爹,您這邊就不再有意見,是這樣吧?”
葉老夫人聞言一怔,瞬間有種似乎掉入陷坑的感覺,但話既以出口,也不好再收回來,只好道:“是這個理,只要你能說服你爹,娘便不會再干涉你?!?br/>
“是,多謝娘。”
從嘉臨苑出來,丹珠遲疑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出來:“葉瑾,你確定你能說服你爹嗎?”
“當然,知父莫若子。”葉瑾微微一笑,神色頗為地輕松,“珠珠,你不用擔心這些,只管安心等消息便是?!?br/>
丹珠沒說話,默默地握緊了他牽著自己的手。
關于葉家的一家之主葉國祥,丹珠沒有真正相處過,但也從別的下人口中多少知道了些,據(jù)說這人性情冷酷,思想頑固不化,行事十分的雷厲風行。
葉家有三子,除了葉瑾,另外兩個少爺對這個親爹,可謂是畏懼加惶恐,葉老爺說一他們就絕不敢提二的。
有一次,二少爺葉晗廣被吹多了枕邊風,想休了原配董氏將當時最寵愛的小妾扶正,葉國祥知道后,狠狠地訓罵了一頓兒子,最后以將他的小妾趕出京城結(jié)局收場。
那之后,葉晗廣收斂了不少,就算在外面玩得再花天酒地也不敢再有亂來的念頭。
葉國祥為人十分嚴厲,但不知為何,他對葉瑾格外的寬容,從不勉強他做任何不喜歡做的事情,大兒子二兒子都被抓去行商做事,三兒子卻任由來去,對他的神龍不見首尾的行蹤也從不管不問。
丹珠暗暗地猜測,葉國祥葉老爺,應該也知道葉瑾在為皇上效命,所以才不怎么管吧?
當天晚上,葉瑾就去了葉老爺?shù)臅?,父子倆長談一宿,也不知葉瑾是這么說的,葉國祥居然也答應了下來,任由他婚姻自由,并且不許葉老夫人在橫加干涉。
這件事傳出來后,府里的人都震驚了,大家都知道丹珠是麻雀飛上了枝頭,但也沒想到,她不僅做了妾室,還奪得了三少爺?shù)膶?,現(xiàn)在居然要被扶為正室。
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府里,就連外面的人也聽說了,京城首富里的三少爺,居然要扶一個丫鬟為正室。
丹珠迅速變成了話題人物,這段時間,她聽到了很多關于自己的傳言,羨慕祝福有之,酸言酸語的更多,還有更甚的,有人說她給了三少爺下降頭,不然三少爺為什么會對她這么死心塌地?
被這些傳言弄得有些嘀笑皆非,但丹珠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很多聽過也就算了。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她又管不了什么,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未來的日子是要和葉瑾一起過的,只要兩人開心就行了。
壓在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丹珠心里輕松了不少,但也沒太樂觀。上次從嘉臨苑出來,葉老夫人最后看著自己的眼神,十分的意味深長,自覺告訴自己,就算葉老爺松了口,葉老夫人也不會這么輕易善罷甘休。
這個猜測很快得到了驗證,這一天,葉瑾一大早出門了,用過午膳后不就,嘉臨苑的小丫鬟來景陽苑找丹珠傳話,說老夫人請她過去聊天。
丹珠沒猶豫太久便跟去了。
到了上房,,葉老夫人正冷著臉端坐在榻上,一絲眼光都吝于給她。
丹珠也不意外對方的態(tài)度,行禮問安后,便立在一邊垂首聽話。
她的低眉順眼并沒有換來葉老夫人的好臉色,面容反而更冷了。
從前,葉老夫人以為葉瑾有隱疾才不近女人,得知他找了丹珠后,心里是一萬個樂見其成的。若丹珠乖乖只做妾室,她對丹珠還能維持在好感滿意的程度,但現(xiàn)在兒子堅持要將她扶正,那么,丹珠從原來滿意變成了礙事。
身為當家主母,她絕不能允許自己兒子娶一個小丫鬟做正室,即使要扶為平妻,也得等葉瑾娶了正妻才行。
葉老夫人收回目光,威嚴地問道:“丹珠,我且問你,你是不是給我兒子灌了什么迷魂藥?為什么他一回來,就非要馬上將你扶為正室?”
丹珠頓了頓,冷靜道:“老夫人,我們倆都希望能一生一世一雙人,還請您成全。”
葉老夫人冷眸一閃,“丹珠,我承認我之前確實對你有言在先,但凡你能為我們?nèi)~家添得一男半女,扶你為正室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前提是你必須已經(jīng)產(chǎn)下子女,而不是現(xiàn)在。”
丹珠咬了咬下唇,低聲道:“老夫人的意思,丹珠明白,只是我們心意堅定,這輩子只認準了對方,不會因為將來孩子的事情有所改變。”
“放肆!”葉老夫人用力一把案上,上面的茶跟著抖了幾抖,“丹珠,你不過是一介丫鬟出身,當初若不是黛兒收留了你,還不知道你現(xiàn)在在哪個角落混著,我們?nèi)~家家大業(yè)大,能納你為妾并且給了你這樣的允諾,就這已經(jīng)是對你天大的恩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對方氣勢洶洶,聲聲奪人心魄,丹珠沉默下來,氣氛顯得有些僵持不下。
周圍的下人見老夫人動了怒,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就連上來勸解的人都沒有。
看威信立的差不多了,葉老夫人緩了語氣說道:“丹珠,你既身為瑾兒的妾室,理應遵循女德全心為夫君著想,你去勸勸瑾兒,讓他先娶了正妻,待你產(chǎn)子之后再扶為平妻也不遲。”
丹珠咬緊牙,艱難地說道:“恕難從命!”
葉老夫人臉一沉,目光直視著丹珠,黝黑的眸子如寒冰般發(fā)出陰冷的光芒。
空氣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寂中,丹珠暗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無聲地對上葉老夫人的視線。
這個時候,她一定要明確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絕不能認慫,不然以后就很難轉(zhuǎn)機了。
葉老夫人高高在上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開口道:“人這一生,貴在認清自己。你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三無丫鬟,有什么資格站在這里和我說不?”
丹珠呼吸一滯,剛想說什么,一道熟悉的男聲從耳畔響起——
“她確實什么都沒有,但她有我,這便足矣?!?br/>
丹珠愣住,下意識地扭頭看過去,葉瑾正負手從外面走進來,陽光打在他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
一見到兒子,葉老夫人臉色頓時變了,她收到下人信息,說他晚上才回,沒想這么早就回來了。
葉瑾走到丹珠的身邊,牽起她的手,半開玩笑地說道:“娘,丹珠她膽子小,你不要嚇她?!?br/>
葉老夫人陰晴不定地盯著他看了一會,端起茶,輕呷了一口,才慢慢地回道:“不過是叫來聊幾句家常,怎么就嚇著她了?”
“沒有自然最好。”葉瑾握緊丹珠略顯僵硬的手,不欲多說什么,直接道:“我先帶她下去了,改日再過來給娘請安?!?br/>
出去后,葉瑾低頭看向丹珠,“珠珠,我娘和你說了什么?”
丹珠抬眸看了看他,故意用一種輕松的語氣回答,“……沒什么。就是讓我勸你娶妻。”
葉瑾眨了眨眼,笑了起來,“我想也是。”
見他還這副玩笑樣,丹珠有點生氣了,用力睜開他的手,悶悶地走在面前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