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秋離開后，蔣音書有些困意便睡了。
中午綠竹來吵醒她說老夫人叫她和二爺一起去吃午飯。
蔣音書恍恍惚惚問綠竹：“我需要做幾個菜？”
“不用您做啊，老夫人請您陪著二爺去吃飯的?！?br/>
比起來動手做些什么，這樣讓蔣音書不自在，因為她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憂心忡忡的起來，綠竹瞧著她的衣裳犯難。
她的衣裳就靈雨給的那么兩身，一身還被況景山給撕壞了。
僅有的一身她方才穿著睡著了，現(xiàn)在全是褶皺。
綠竹說這樣穿著怕是不好，老夫人會覺得有失禮數(shù)。
蔣音書也跟著低頭犯難的時候，況景山走了進(jìn)來。
他可能是要說什么，在看到蔣音書的衣裳后讓綠竹去拿衣服。
奇怪是他接下來什么都沒說就走了。
之前靈雨拿的兩套衣裳，蔣音書以為是給自己的糖衣炮彈。
因為剪裁合身，應(yīng)該是量身定做的。
眼下看見綠竹帶著傭人拿了好些衣裳過來的時候她有點(diǎn)懵。
她站在衣裳面前觀看，這些衣裳太好看了。
靈雨不知道什么時候走過來催促。
“快點(diǎn)換，二爺還等著呢，這些衣裳以后都是你的，你以后慢慢看，要是不夠，西廂房還有，我回頭叫人都給你送過來?！?br/>
時間久了，蔣音書知道靈雨說話就是這個口氣，便禮貌和她道謝。
“不必了，謝謝。”
靈雨調(diào)侃笑話她：“不客氣，我還要謝謝你，因為你的身形和上一個一樣，我還省了不少功夫要去給你做新衣裳，你來的那天應(yīng)該見過那位呀，沒有印象嗎？”
蔣音書臉色在一瞬間變得蒼白。
靈雨接著道：“那位不識好歹又愛慕虛榮，衣裳做好之后，她每一件都試了個遍，不過衣裳太多，她就是試試，還沒來得及穿出去，人就沒了，所以都是干凈的，你放心穿?！?br/>
蔣音書好懸踉蹌倒地，幸而綠竹扶住了她。
況景山遠(yuǎn)遠(yuǎn)見到蔣音書一張煞白臉過來時說了句。
“吃過飯再回來休息。”
他以為是蔣音書昨晚沒睡的原因。
其實他也沒睡，才會導(dǎo)致清晨的咳嗽，他這病不能經(jīng)常熬夜。
走到一半的路程，況景山發(fā)現(xiàn)蔣音書很不對勁。
他停下腳步?jīng)]回頭。
“若你實在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不用非得跟過去。”
撂下這句話后況景山自顧走了。
長新路過蔣音書身邊時候還冷哼了一聲。
“不識抬舉，矯揉造作?！?br/>
蔣音書滿腦子都是那雙青紫瘢痕的腳掌，好像那些腳掌踩在她身上一樣讓她全身如針刺。
可老夫人那里她得罪不起，已經(jīng)經(jīng)營這么久，就這樣放棄她并不甘心。
長新還真說對了，她都已經(jīng)穿了這么多天，現(xiàn)在較真兒還真是“矯揉造作?！?br/>
她小跑跟上況景山，況景山?jīng)]再搭理她。
她和況景山到達(dá)正廳的時候，正廳內(nèi)還有另外一個男人。
老夫人看見況景山就高興。
“總算來了，開飯吧，景然等你好久了。”
況景然是況老爺胞弟的大公子。
老夫人最喜歡的孫子輩里就是況景山和況景然了。
不同于況景山的沉穩(wěn)。
況景然氣質(zhì)張揚(yáng)，有種咄咄逼人的凌厲感。
和況景山一樣也是大眼睛，很明顯的雙眼皮，膚色偏白皙一些，很是俊美。
況家的人都不丑，包括那天蔣音書在戲園見到的那些。
所有人移動到餐廳的時候，況景然注意到蔣音書。
“二爺訂婚了？”
他和況景山一樣大年齡，所以從來不叫二哥。
老夫人笑笑：“音書是照顧景山的，音書做菜手藝可好呢，景山每天都讓她來給我做吃食，景山孝順著呢?！?br/>
老夫人把蔣音書的功勞歸結(jié)在況景山身上，還不忘像況景然炫耀況景山的孝順。
況景然討好似的叫屈：“祖母這是不讓我吃飯，讓我領(lǐng)罰呀?！?br/>
大概他這副樣子深的老夫人歡心，老夫人拉著他坐下。
“舍不得呢，好不容易來一次哪能餓著你，對了，音書啊，你現(xiàn)在去做兩個你的拿手菜給三少爺嘗嘗。”
況景然雖然和況景山年紀(jì)一樣大，卻晚幾天，也因為其父是弟，所以排行況家老三。
蔣音書原本也沒坐下，這場合她本來就沒分清楚她自己是干什么的。
她剛要起步，況景山和況景然同時開口。
“不必了。”
“不必了?！?br/>
兩人彼此對視，眼神無波瀾，面色還帶笑，倒是老夫人有些訝異。
況景然笑說：“不必麻煩，改日有機(jī)會再品嘗，別折騰了，我是來陪祖母說話的?！?br/>
況景山示意蔣音書坐下。
“還不快謝謝三爺?shù)捏w諒？”
蔣音書只得順從行了禮：“多謝三爺?！?br/>
她乖巧的樣子深得老夫人的心，不過到底是個買來的，身份不清不楚，要是個名門閨秀就好了。
蔣音書坐下后還低頭小口扒拉飯粒。
人家祖孫三人氣氛愉快。
況景然的性子比況景山開朗。
老夫人過生日那次蔣音書聽到過況景山說笑話，其實算不得很好笑，蠻溫馨的。
他沉篤的氣質(zhì)和面孔說起玩笑來會給他增添不少人氣兒。
而眼前的況景然說起笑話來，幾乎逗的老夫人沒怎么吃飯，光顧著笑了。
蔣音書思緒亂飛的時候，況景然突然跟她說了話。
“音書覺得呢？”
蔣音書突然被點(diǎn)名，腦子一片空白。
捧著碗呆呆的看況景然，臉頰上很快飛上一層尷尬的紅暈。
況景然好笑的看她：“竟是我說的太過無趣，惹的你沒聽嗎？”
蔣音書慌慌張張放下碗，剛要開口解釋，況景山先一步開了口。
“我昨晚發(fā)病，音書照顧我一夜沒有休息?！?br/>
老夫人連忙擔(dān)憂問：“怎么？又咳嗽了？你又熬夜了還是著涼了？”
況景山寬慰老夫人：“大概變天的原因?！?br/>
老夫人臉上的笑意沒了，布滿愁思傷神。
“唉，實在不行，你就去看看那西醫(yī)吧，能治好你比什么都強(qiáng)?！?br/>
原本氣氛還算愉快的飯局因為況景山說了病情后收斂不少。
吃完飯的時候，況景山讓蔣音書自己回景山苑，他要給況景然安排住處。
況景然跟著他的父親不住在京都，住在距離京都不遠(yuǎn)的徐城。
他在徐成督軍座下任總參謀長，除了督軍就是他最大。
督軍和他父親交好，這差事也是個閑差。
蔣音書和他行禮告別的時候，況景然突然伸出手來。
“你好，音書，我們重新正式認(rèn)識一下，說不準(zhǔn)以后可以做朋友。”
蔣音書念過學(xué)堂，學(xué)過新式教育和禮儀。
可她沒和其他男人握過手，而且況景山還在。
老實的蔣音書大概真把她自己代入況景山附屬品的人設(shè)里面去了。
她不止站在原地別扭，又不太敢去看況景山，像是在詢問意見。
況景然見狀自己收回手笑的輕佻。
“二爺家教很嚴(yán)啊。”
況景山似乎心情不錯的笑笑對蔣音書道：“回去吧?！?br/>
她帶著綠竹回景山苑途中，綠竹開了句玩笑。
“蔣小姐，我頭一次見到二爺這樣笑，二爺肯定很喜歡你?！?br/>
蔣音書當(dāng)即駐足看綠竹：“你別胡說，我和你一樣，都是丫鬟，我沒有非分之心?！?br/>
綠竹以為正常人聽了這話都應(yīng)該是心花怒放的，這個蔣音書真怪。
回房間的蔣音書沒有睡意，呆呆的依靠床邊失神。
她不敢全然相信紅秋和綠竹，所以就要小心翼翼的說話。
這時，她看見鏡子里面自己身上的衣裳，又覺得全身不舒服。
她想找靈雨去要她原來的衣裳，又覺得靈雨不會給。
索性她自己燒了水，先把自己身上穿的還有前幾天穿的那兩套給洗了，放在爐子邊上烤。
接著她又燒水準(zhǔn)備洗澡。
蔣音書是個很愛干凈的姑娘，可以不美，但要干凈。
熱水有放松的效果，蔣音書這一泡澡竟然睡著了。
她醒來的時候隱約聞到了煙味兒，嚇得她以為衣裳燒著了。
她嘩啦啦在澡盆里面轉(zhuǎn)身看見況景山就坐在爐子邊兒的小板凳上。
她驚慌的叫出聲響，況景山背對著她也開了口。
“醒了？”
她慌亂拽了一旁的浴巾在水中圍住自己身子警惕看著他背影。
“二爺怎么在這兒？”
況景山?jīng)]回頭，拿著小木棍扒拉她晾曬的衣裳，像是在幫衣裳翻面。
“這些衣裳是新的，沒人碰過，新衣裳去做了，還要等幾天?！?br/>
蔣音書一驚，握住毛巾的手指松松緊緊。
況景山起身走到門口準(zhǔn)備離開。
“出來換衣裳吧，水涼了會生病?！?br/>
關(guān)門的咯吱聲催促了蔣音書的淚水。
這是失蹤以來她聽到除了紅秋說話之外最有溫度的一句話。
還是況景山說的。
這么點(diǎn)小事情他居然知道，還特意跑過來告訴她，又給她做了新衣服。
是不是真的說明況景山并不是個壞人？
那他為什么不去她家調(diào)查，為什么不放了她呢？
蔣音書心中矛盾著在浴桶里面站直身體準(zhǔn)備出來，不遠(yuǎn)處突然有響動。
她驚恐轉(zhuǎn)頭，況景然居然站在離她不遠(yuǎn)處。
她沒來得及反應(yīng)況景然一個箭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巴。
“不許叫，你現(xiàn)在可沒穿衣服，來人了你說不清楚。”
況景然狠戾又戲謔的看她。
蔣音書甚至能感覺自己身體快要貼在他的身體上。
她很識相眨巴眼睛，況景然也松了手。
蔣音書像個兔子一樣呲溜蹲回桶里露個腦袋，哆哆嗦嗦問。
“你，你你要干什么？”
況景然覺得她有趣，就站在木桶旁邊也蹲下來和她面對面。
她想后退，況景然出手抓住她后脖頸給她定在原位。
“跑什么，我比他先來的，我都看半天了?！?br/>
蔣音書是個老實孩子，一聽這話，眼神中表現(xiàn)出濃濃的羞辱和絕望。
那豈不是全看見了？
況景然見她這幅表情頗為得意，像是在回應(yīng)：是的，我全看見了。
不過在看見蔣音書眼淚如泉涌流出來之后，他裝腔作勢的給她抹了眼淚。
“騙你的，我剛來，什么也沒看見，否則他在這里許久，早發(fā)現(xiàn)我了。”
蔣音書眼珠子紅紅的還嘰里咕嚕亂動惹的況景然笑出聲，彎彎的嘴角，有點(diǎn)痞氣。
“怕啥？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不過是個通房的，我跟他要了他也會給我。”
蔣音書氣憤漲紅了臉：“你！”
況景然瞇眼打量她：“呦，看來還是小白兔呢？”
他說話間往前湊近了些，嗅著蔣音書身上沐浴的香氣。
“他沒要你？”
他距離太近，蔣音書因為害怕腳下濕滑一下子跌坐在浴桶里。
差點(diǎn)連著況景然也要大頭烖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出去的況景山突然破門而入。
他身后跟著長新和長君還有靈雨。
蔣音書又羞又怕，哭的亂七八糟，恨不得腦袋鉆到水里。
她覺得她完了，這等于被況景山當(dāng)場捉了奸，她跳進(jìn)黃河都洗不清。
靈雨那三人表情震天吃驚，同時也有鄙夷。
況景然像個沒事人一樣悠哉抱胸。
“干嘛大驚小怪的，我?guī)湍阍囼炈闹艺\。”
況景山挑眉：“哦，你這幫我可不領(lǐng)情，而且我不喜歡。”
況景然無所謂聳聳肩：“那算嘍。”
這種場合在他們倆輕松幾句話當(dāng)中揭過去可能是最好的結(jié)果。
況景山脫了自己的長袍走到浴桶前一橫，直接將濕噠噠的蔣音書裹緊抱在懷里，全程沒露出半點(diǎn)縫隙。
蔣音書全身顫抖的厲害，也不敢抬頭看任何人，緊緊的埋首在況景山懷里。
臨出門的時候，況景山抱著蔣音書駐足。
長新隨手一飛，一根細(xì)如銀針的東西劃過況景然腦頂。
他沒有受傷，只是細(xì)看墻上的針狀物體上攜帶了一根頭發(fā)，僅有一根。
這是況景山對況景然擅自幫忙回贈的報酬。
況景山把蔣音書抱回他的房間放在床上，吩咐靈雨去拿干凈毛巾和衣服。
房間只剩下他們兩個，蔣音書抽泣著跟他解釋。
“二爺，我……”
況景山用眼神示意她別說話，跟著坐在她身旁。
“我知道。”
他深沉的三個字讓蔣音書在一瞬間淚崩。
沒有想過這個一直在誤會她，要她命的人居然給了她信任。
在她受了天大委屈的時候，信任是唯一最好用的寬慰劑。
況景山看著她哭，搭在腿上的一只手似乎想要動動，靈雨在這個時候敲了門。
況景山接過毛巾和衣裳讓靈雨出去接著走到床前。
“擦擦換衣裳，別著涼了?！?br/>
他說完話走到偏房關(guān)上了門。
蔣音書像個淚娃娃一樣眼淚止不住，又不敢耽誤太久，利落的換上了衣服。
她放緩了情緒在書房門口輕輕扣門，況景山讓她進(jìn)去。
書房裝飾風(fēng)雅，布滿了成堆成山的書籍，尤其況景山周圍地上，雜亂無章的散落好些。
況景山?jīng)]抬頭動筆寫著。
“去端飯進(jìn)來?！?br/>
她聽命點(diǎn)頭出去，把心里的話暫時壓下。
靈雨在門口動作不善把餐盤給她扭頭走了。
是四菜一湯，擺盤精致。
她小心翼翼再次端飯菜進(jìn)去的時候，況景山抬頭示意她放在不遠(yuǎn)處八仙桌上。
“你坐那里吃?！?br/>
她詫異站著：“二爺，你不吃嗎？”
她都沒以為飯菜是給自己的，又當(dāng)自己是丫鬟了。
況景山低頭繼續(xù)忙著淡淡道：“我吃過了，你吃吧，吃完把這里收拾一下。”
這一會兒蔣音書的鼻子總是酸酸的，眼眶也酸酸的。
她安靜的吃著，像一只流浪過后誤入人家得到溫暖的小貓咪。
不敢打擾，不敢出聲，又在心中小心翼翼的充斥著溫暖。
中午她沒怎么吃，一下午泡在水里睡了許久，導(dǎo)致她現(xiàn)在吃了很多。
吃好后，她安靜的把餐盤送出去，又回來默不作聲的在況景山周圍收拾書籍。
她讀過的書籍有限，況景山這里的書是她從前沒看過的。
有些書名涉及到的意思和她哥哥從前跟她提的一樣，維新和革命。
哥哥蔣清言每每提到這些總是慷慨激昂，全身上下都在發(fā)光。
蔣清言是個皮膚白皙的清秀少年郎，全身上下都是朝氣蓬勃的樣子。
再看況景山，只是埋頭寫著，和蔣清言天差地別。
她到很晚的時候才把所有書籍收拾好。
之后她站在一旁，況景山也剛好在這個時候抬頭。
他輕輕晃動肩頸起身：“從今兒起你就在這里，去找靈雨要被子。”
這話要叫正常聽來就明白她還是睡在塌下。
可不知是不是今天發(fā)生的事情給蔣音書造成錯覺，她站在原地眼含淚意看況景山。
況景山笑的晦暗：“回去不害怕他再找你？他可是故意的?！?br/>
想到?jīng)r景然，蔣音書全身哆嗦，那個男人太可怕。
饒是她當(dāng)時身上圍裹浴巾，其實沒被看見什么，可她想想便覺得這是她人生當(dāng)中的侮辱。
況景山自顧走出后，她還在原地忸怩。
靈雨已經(jīng)給況景山鋪好床，也在塌下給蔣音書準(zhǔn)備了被子。
蔣音書才如釋重負(fù)，小臉蛋兒又羞紅了。
夜里躺下后，蔣音書幾次想開口問問況景山是怎么個意思。
可沒多久，況景山響起輕微的鼾聲。
她沒敢打斷。
接下來幾天，況景山?jīng)]有出門，整日在書房忙碌，電話響個不停，來往的人也很多。
蔣音書也都在房間里伺候，她想問的話始終沒有機(jī)會問出口。
十五這天，汪增慶來了，一個人來的。
蔣音書每每看到汪增慶總會想到蔣清言，因為他們都愛穿淺色布料長衫。
氣質(zhì)只像幾分，汪增慶比較成熟，那幾分像的是濃郁書生氣。
而況景山的長衫是綢緞的。
加之他長相俊朗，氣質(zhì)深沉，會掩蓋掉周圍所有配設(shè)，長衫自然也不是普通長衫了。
蔣音書在門口和汪增慶打了招呼，汪增慶沖她笑笑。
“你好，蔣小姐?！?br/>
他不會像邢子佩那樣叫蔣音書小白兔，蔣音書自在很多。
“您好，汪先生，我去給您上茶?！?br/>
“有勞了?！?br/>
當(dāng)她端茶到書房門口的時候，里面突然響起了況景山和汪增慶的咆哮。
兩人平日都是沉穩(wěn)的，甚至說話不會大聲的人難能發(fā)出這般厲聲叫囂。
她正在猶豫要不要進(jìn)去，況景山響起壓著怒火的聲音。
“進(jìn)來?！?br/>
他發(fā)現(xiàn)蔣音書了。
可惜蔣音書茶杯還沒等放下，汪增慶起身甩了長袍面孔生硬離去。
況景山背對蔣音書，面朝著那面雕花窗牖。
“出去?！?br/>
他叫蔣音書進(jìn)來是為了停止和汪增慶的繼續(xù)爭吵。
蔣音書聽清了那句話，里面有肖占東的名字。
次日，肖占東和邢子佩一同出現(xiàn)在景山苑，唯獨(dú)沒有汪增慶。
在看見蔣音書的時候，肖占東笑的輕鄙。
“小白兔手藝不錯，今兒給我來點(diǎn)不一樣的，吃好了我有賞?！?br/>
蔣音書剛要答應(yīng)，況景山說：“今兒吃鍋子，不做別的?！?br/>
其實幾位爺吃飯，別說是吃鍋子，只要是想吃的，天南海北所有的菜系那都可以放到桌上一起吃。
六國飯店的牛扒可以和胡同的爆肚兒一桌，南街的芝麻糕可以和川辣子一桌……
肖占東向來任性，不論講究一說，就是這么個吃法兒，只要爺我高興。
眼下既然是況景山放話，肖占東搖頭晃腦的笑笑。
“二爺這是尋到了新寶貝，忘了兄弟情哦。”
況景山淡笑不接他話。
邢子佩也沒接，他臉色不太好看，也沒調(diào)侃蔣音書。
鍋子支在餐廳，蔣音書跟著靈雨一起準(zhǔn)備退出去的時候，肖占東開口讓蔣音書留步。
因為況景山今天沒讓蔣音書留在這里，方才說的是都下去。
肖占東笑的詭異看況景山。
“小白兔地位升級，還不能坐下一起吃頓飯啦？”
短暫沉默后，況景山如常語氣。
“我們吃我們的?！?br/>
肖占東輕嗤笑著。
“二爺，沒女人我吃不下飯，這你知道啊，光我們吃有什么意思？”
蔣音書雙手攥的緊緊的，再一次被沖撞到了那孱弱的自尊。
邢子佩在這時瞬間拍了桌子。
“肖五，什么意思，你丫有勁沒勁你？”
肖占東不甘示弱同時拍桌起身。
“怎么，你他媽現(xiàn)在換口味啦，不跟你家那位伉儷情深啊，女人的事情你也要管？”
邢子佩大怒：“肖占東，你腦袋讓驢踢了你，你在給我說一遍，你當(dāng)這是哪?。俊?br/>
“你說這是哪，你說這趟為什么聚，你說……”
“行了！”
況景山嗓音依舊沉沉的。
他抬頭看蔣音書，瞳仁中看不清楚情緒。
“坐下一起吃?！?br/>
他下了命令，蔣音書就要遵守。
那兩位見狀也都跟著坐下，只是氣氛還是僵的。
況景山舉杯：“好久沒聚，今兒新到的羊肉讓你們嘗嘗鮮，倒是我準(zhǔn)備的不周全，沒給你們配備好其他?！?br/>
他舉杯的動作不正經(jīng)，虛虛嗒嗒的。
邢子佩沉悶舉了酒杯，肖占東也利落舉了，但他看向?qū)γ媸Y音書。
“二爺領(lǐng)酒，你不給面子？”
蔣音書看出來了，這肖占東是拿她撒氣的，也許連那日的一鏢也有可能事出外因。
否則況景山幾次三番要問她為何看著汪增慶流淚。
她還是看了況景山，白皙的指尖觸碰酒杯等待況景山意思。
肖占東在這時仰頭喝了杯中酒，“啪”的一聲放下了酒杯。
“行啊，現(xiàn)在是什么人都敢騎在我肖五的頭上拉屎了是吧？二爺，你就是這么拿我當(dāng)兄弟的？”
邢子佩忍無可忍，朝著肖占東身上揚(yáng)了他手中的酒，連同酒杯一塊扔到肖占東身上。
“你個神經(jīng)病，你有什么沖我來，跟二爺有什么關(guān)系？”
肖占東兇神惡煞瞪了邢子佩。
“沖你，行啊，你們一個個的都挺仗義的啊，那我就不是你們兄弟了嗎，我們從小的情義就比不過那個窮酸外來和尚？”
他明明才喝一口，身形卻晃蕩的厲害，張牙舞爪的。
邢子佩氣的額頭上出現(xiàn)了青筋。
他還想還口的時候，況景山穩(wěn)穩(wěn)起身對蔣音書說：“走。”
他們利落起身離開，餐廳的內(nèi)的爭吵還在繼續(xù)。
出門的時候天空正好飄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
經(jīng)過廚房，況景山忽然駐足回頭。
“做點(diǎn)吃的？”
他在詢問蔣音書意見，還說想吃那日的棗栗糕。
蔣音書聽命走在前面去準(zhǔn)備，沒成想他也跟了進(jìn)去。
饒是他對下人好，可平日里并未去過廚房。
廚子廚娘看見他時個個拘謹(jǐn)，他倒是禮貌微笑解釋。
“打擾你們了啊?！?br/>
大家笑呵呵的：“不打擾，不打擾。”
因為準(zhǔn)備鍋子，廚房里沒啥做熟的剩菜。
蔣音書問他炒蘆筍，白灼蝦，蒜蓉大白菜，香芹湯，行不行。
況景山說好之后在她身后坐下。
她有些不自在。
“這里有油煙，不然您先回去，我做好了端過去?！?br/>
況景山撇頭幽幽開口：“都一個房間睡覺了。”
蔣音書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
這是哪跟哪的話啊。
而況景山卻像沒說過這話一樣，面色無常。
蔣音書利落忙著不再說話，飯菜很快好了。
她和況景山就在這廚房里準(zhǔn)備吃飯，坐在一張方桌前。
這是獨(dú)處的好機(jī)會，她想問的話又在胸口徘徊，猛地又意識到時機(jī)不對。
況景山在這時開口：“她找你了嗎？”
他問況夫人。
蔣音書搖頭。
況景山像是準(zhǔn)備和她閑話家常的樣子。
“那你怎么想？有選擇了嗎？”
蔣音書放下飯碗，正襟危坐。
“二爺，您是相信我的對嗎？”
多日以來，蔣音書觀察況景山的狠辣好像和她最開始見到的有些偏差，畢竟況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
況景山?jīng)]表情，優(yōu)雅的吃飯。
“所以你選擇站在我這邊兒嗎？”
蔣音書的心聽到這句話好像被誰打了。
打碎了她剛剛看見的人性微薄光亮。
況景山說：“現(xiàn)在不是你離開的時候，時機(jī)到了，我會送你走?！?br/>
這是他們這頓飯最后一句交流。
蔣音書一夜未睡，而天快亮的時候況景山又咳嗽了。
那三人沒有跑進(jìn)來，因為這些天他們對蔣音書可能也放松了警惕，或者有別的戰(zhàn)術(shù)，不住在偏房。
蔣音書找到靈雨拿藥的地方，又拿了杯水給況景山。
況景山吃過藥后靠在枕頭上偏頭望她。
“你很喜歡他？”
被收養(yǎng)的，又不知道得罪誰被賣到京都，唯一值得她不顧自己性命也要回去的原因不就是那個她看見別人都會時時刻刻惦念到的心儀情郎嗎。
蔣音書一雙瑩潤的眸子定定看況景山。
“嗯?！?br/>
況景山以為她不會說。
“他在哪？”
“南方。”
“哪座城？”
“不確定?！?br/>
隨后她在塌下側(cè)臥睜眼瞭望，他在塌上偏頭沉思。
直到天大亮，長君來敲門打破這安靜。
蔣音書爬起來開門，長君進(jìn)來說邢子佩和肖占東在雪地里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