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石城賀壽拜叔公
沉霞滿峪,落日熔金。
月上飛檐,柳醉花陰。
石包城。
張家大院。
大門口張燈結(jié)彩,主人家在白日里大宴親朋和四方鄉(xiāng)里。原來今兒這日子是張家大當家張大稗子五十大壽,鄉(xiāng)里有頭有臉的人物皆到場賀壽,既有鄉(xiāng)長、富紳,亦有縣城的治安團長、聯(lián)防里長,一時間門庭絡(luò)繹,人聲喧嚷,貂裘紫馬,火樹歡枝。
夕陽漸行漸遠,霞光或明或昧。張大當家親自送客至宅院大門口,逐一拱手回禮,見歸家的賓客慢慢消失于視野之內(nèi),這才轉(zhuǎn)頭吩咐手下的家?。宏P(guān)大門,關(guān)二道門,家眷各自入后宅臥房回避,不可胡亂走動,四角炮臺機槍手各就各位,警戒四方。
堅厚的青磚條石院墻之上,四面聳立巍峨堅固的炮樓。張家大院在黑道行話里邊兒,就叫做“響窯”,“硬窯”,也就是這類持有軍火器械,蓄養(yǎng)眾多家丁,四圍院落深重,防備守衛(wèi)森嚴的武裝大戶。
院落西北角的煙囪上,斜插了一桿耀眼的紅旗,晚風之中凜凜飄動。
這紅旗就是插給土匪響馬看的,作為一種威懾和叫板,警告四下臨近的匪幫,此地有人,有炮,有槍,來犯必然還擊。
而對于土匪綹子來說,這種大戶“紅窯”可是嘴邊的一塊肥肉,一旦砸響了,錢財軍火,家什女眷,油水很多;可是話說回來,厲害的“紅窯”里不乏威震江湖的武林高手和神槍手,都是難啃的硬骨頭,一旦砸窯失敗,綹子的損失很大,因此小撮的土匪也不敢輕舉妄動,怕一旦貪大失手,要被江湖同行們恥笑。
夜色漸濃,月昧星稀。
葉影婆娑,梟聲唳唳。
東南角小樹林中傳出一聲淺淺淡淡的唿哨,只是悠長的一響,聲音于樹椏子之間盤旋撩掠而過。林中嘰嘰咕咕鳥鳴叢生,這時再次傳出一聲唿哨,分明比剛才那一聲嘹亮了許多,引得四下里突然一片死寂。
稀稀疏疏的一溜腳步聲,林中隱匿之人悄悄摸上張家大院的角門。
蒙面紅襖女子附耳貼門,輕輕叩動門環(huán)。
門內(nèi)應(yīng)聲:“石城大路朝天走?”
女子脆聲答道:“紅日當頭照青山!”
“月下客來有幾位?”
“川字放倒順水流1!”
話音剛落,角門“吱呀”開了,探出一張年輕英俊的后生臉孔。男子臉頰瘦削,俊眉朗目,眉眼間流露欣喜之色,湊近悄聲喊道:“紅姑娘,你可來啦!”
紅襖女子眼睫流轉(zhuǎn),微微一笑,低聲問道:“大當家的可在?”
“在,在,就等著你們呢!”
“城里的跳子都走了?”
“走了走了,放心進來吧!”
女子與身后二人快速閃入門內(nèi)。內(nèi)院之中,正廳廊下,飄起兩掛紅燭燈籠,夜色之中幽幽暗暗,飄渺清明。廳中走出一位頭發(fā)寸短花白,身材魁梧,卻是慈眉善面的男子,這時立于階上,一雙布滿疏朗皺紋的眼睛微微瞇起,眼眸之中閃爍出和暖的兩團燭火,笑道:“小尕子,紅妞子,兩個娃兒來啦!”
紅襖女子一步躥上前來,拉住男人的臂膀,俏麗的容顏涂染著歡快的顏色:“叔,叔,人家可想您呢!”
“哼,也不知真想假想!多少日子沒來瞧我這老骨頭?”
“叔~~~”女子嬌聲叫道,唇邊閃出一朵頑皮耍賴的笑容,這時扭身戳著身后的男人說:“都是被俺們當家的絆住了,整日吆喝我們這些小的出山給他做活兒,不知道都在忙什么!叔,您老也不管管他!”
“哈哈!小尕子翅膀硬朗了,老子哪還管得住他了!”花白頭發(fā)、天命之年的老者這時一步下階,笑道:“尕子啊……不對不對,我又忘了,得叫大掌柜啦!”
自慕紅雪身后晃晃悠悠走上前的野馬山大掌柜,這時“嘿嘿”笑了兩聲,習(xí)慣性地伸手撓了撓頭,兩道漆黑的劍眉在笑意中舒展,金石一般的眼眸灼然發(fā)亮,幾步邁上前來,直接單膝跪在老者腳下,朗聲說道:“叔,鎮(zhèn)三關(guān)給您磕頭,給您老拜壽來了!”
“呵呵呵呵,快起來,唉,咱們的大掌柜快起來!”
張大當家一把攬過鎮(zhèn)三關(guān)的脖頸,毫不客氣地將大掌柜的腦袋抱在身前揉了一把。
鎮(zhèn)三關(guān)身后跟著的,是背上背了滿滿一筐紅紙包裹的壽禮,手上還拎著一只死沉死沉長匣子的息棧。這會兒累得皮襖里的小衣小褲都濕透透了,卻還被張家的年輕后生當作是野馬山的一枚小伙計、小跟班,用手指一點,輕巧地指引少年將壽禮堆到正廳屋角。
息棧偷瞄到自家男人,竟然也有被人將腦瓢夾在腋下連拖帶拽拎走的窘相,那場面分明就像是男人每次蠻橫地拎著自己進屋的樣子。一頭豹子什么時候也變成了一只貓,真真是個新鮮事兒!
一伙人埋頭湊在一起熱絡(luò)攀談,息棧悄悄立在不遠處,消消汗,風涼風涼,順便偷聽談話。
這位在鄉(xiāng)里人稱張大稗子的大戶當家的,就是當年野馬山老掌柜鉆天燕子的拜把兄弟,有過命之交,情誼甚篤。張大稗子比鉆天燕子小一歲,因此也就被野馬山的尕掌柜尊稱為“叔”。老掌柜若是活到今日,也五十有一了。
張大稗子是這石包城里有頭有臉的大戶,早年間走方行醫(yī)為生,后來在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販賣名貴藥材發(fā)了家,如今在這石包城固守一隅,名下有耕戶數(shù)十,良田百頃。能做得一方的富紳,自然跟官府、治安團之類也有交情,平日里上下打點,不得罪各方神靈。只是很少有人知曉,這張大稗子當年能發(fā)家,馬隊、駝隊在邊關(guān)大漠往來穿行,過玉門關(guān)暢通無阻,這里邊兒也有野馬山老掌柜從中保駕護航的緣故。
息棧發(fā)現(xiàn)這后世之人,沒事閑得時候,嘴里總喜歡叼一根秤桿似的玩意兒,還擱在嘴里津津有味地砸吧,狀似剔牙,綹子里的狗頭軍師豐老四平日就在屋里拿這老粗的秤桿剔牙。后來才知道,自己又土鱉了,那玩意兒根本不是什么秤桿,人家那叫做煙袋桿。
張大稗子叼的這一根煙袋桿有一尺來長,烏木銅皮做桿,白銅做煙鍋,煙嘴竟然是一塊盈綠盈綠的翡翠,往小銅鍋里填滿了煙絲,在油燈上烤了,一口一口慢悠悠地抽著。
鎮(zhèn)三關(guān)與張大當家寒暄道:“叔,這日子年景可好,收成如何?”
張大稗子拿著煙袋桿杵了一把鎮(zhèn)三關(guān)的肩窩:“尕子啊,一看你就沒下過地!呵呵,麥子才剛出苗,你就急吼吼地給我捧著飯碗蹲田埂上,等收成吶!抬頭看看這幾日的天景兒,眼看著這雨水就來了?!旱靡焕缬?,秋收萬旦梁’?!河隄M街流,秋收累死牛’。這話都懂不?”
鎮(zhèn)三關(guān)咧嘴笑道:“嘿嘿,俺哪整過這個,俺就等著您收麥子的時候,來這兒直接拉兩車糧食走!”
“哼!這混球!”
“叔,俺給您老的壽禮,您過過目,您需要個啥,盡管跟俺說,俺去給您整?!闭f著翻開跟班拎來的那只長條木匣子,里邊露出齊刷刷亮堂堂的五桿漢陽造。
張大稗子伸頭一瞧:“哎呦,你小子最近又能個兒了,又把哪個倒霉蛋的家當給端了?”
“嘿嘿,治安團的槍,不拿白不拿!叔您那馬隊要是需要配槍,俺那兒還有,隨要隨有,能給您的馬隊配得比你們這石包城治安團的火力還要壯!子彈帶來兩千發(fā),都擱那筐里了,本來想多帶些,忒沉不好帶!”
一旁的息棧心里哼道,你要在人前擺大掌柜的臭架子,就讓我一個人背貨,可不是忒沉,人家小胳膊背不動那么多嘛!
偷眼瞟視大掌柜,看見自家男人在這張大當家面前,真就跟個半大孩子似的,說話間湊趣逗樂,眉眼里分明又是滿含尊敬,與往??墒峭耆煌?。
張大當家伸手招呼門口的一雙兒女:“龍兒,鳳兒,過來見人!”
開門引路的年輕后生原來就是張大稗子的兒子,大名叫做張淳龍,年紀約莫二十三、四歲,七尺身材,一領(lǐng)長衫,皓目星眸,確是一名英俊青年。
張淳龍上前拱手跟鎮(zhèn)三關(guān)叫“三哥”,一雙含情俊眼卻暗暗瞟向一旁的慕紅雪。也朝慕紅雪拱了拱手,當著他親爹的面兒,卻連稱呼都省了,張了半天嘴也沒叫出個子丑寅卯來,只訕訕地垂頭傻樂了半晌。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呆呆望著眼前梨木茶幾上的一對官窯紅榴蓋碗,竟然都能樂出了神。
被喚作鳳兒的則是張家的小女張湫鳳,尚未至及笈之年,是個嬌憨俏麗的女娃娃,蹦跳著上前脆生生地喊“三哥哥”,又喊“紅姐姐”。喊完撥弄著大腦袋上的兩根小辮兒,滿屋尋覓,目光轉(zhuǎn)到了默不作聲杵在一旁,試圖偽裝盆景花幾的負劍少年:“咦,你是哪一個?”
息棧被這小女娃從一片背景中揪了出來,只得垂首答道:“小人是大掌柜手下的伙計?!?br/>
“哦,你是剛才那個背糞筐進來的小伙計呦!”
息棧一聽,糞筐?好吧,那筐長得的確像是個糞筐,可那不是長途跋涉,進城通關(guān),為了掩人耳目,避開盤查么……
張大稗子是郎中出身,醫(yī)術(shù)高妙,雖不懂武功,卻懂得相人的骨骼經(jīng)脈,只拿眼神微微掃了一眼少年,煙袋桿子戳了一把鎮(zhèn)三關(guān):“新收的伙計?腿腳不錯,身子輕索,是一塊上好的材料!”
息棧撇撇嘴,上好的材料?小爺早就雕磨成器,一塊瑯琊美玉了好不好?這老爺爺怎的總是拿硬桿子戳大掌柜呢,我自己都舍不得戳他,你輕點兒戳我男人好不好?
鎮(zhèn)三關(guān)卻飛速遞給他一個眼神,低聲吩咐道:“息棧,快見過大當家的。俺管他叫叔,你以后也得叫叔!”
息棧見識了剛才大掌柜對這老頭的恭敬架勢,一聽這話,趕忙斂顏屏氣,上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施了一個漢朝人的揖禮,兩手高舉過頭,身子下彎九十度,畢恭畢敬說道:“晚輩息棧,給叔父大人見禮!”
張大稗子見這古怪的行禮架勢,不由得一愣,詫異地笑問鎮(zhèn)三關(guān):“這小娃兒,這是怎么說?”
一旁的小鳳姑娘更是好奇地湊上前,水靈靈的一雙黑眼珠上下?lián)芘5拿嫒荩τ貑枺骸斑?,小哥哥,你叫什么,你叫什么?你的頭發(fā)好長,跟我的頭發(fā)一樣長呢!你還背了一把劍呢,好帥好帥呢!”
大掌柜面膛含春,笑容滿面,得意地望著長發(fā)飄飛的英俊少年,只是礙著這滿屋子人太多,有老有小,不好細說。
慕紅雪掃了一眼大掌柜,轉(zhuǎn)臉就將張淳龍拎走,讓他帶著去軍械房看年后購買的進口美制“湯姆森”沖鋒槍。而息棧也被蹦蹦跳跳毫不認生的小鳳姑娘給拽走陪她玩耍去了。
張大稗子見沒了旁人,這才湊過頭來:“小尕子,今兒個來是有話跟叔說吧?”
“就是來看看叔,上回您的堡子遭了劫,這事兒是俺沒護好您的莊子,俺心里一直覺得對不住……”
“唉,不是個大事兒!那孫家兄弟不是楞讓你給滅了?老子年紀大啦,不想招惹江湖是非,也不想勞動大掌柜!”
“叔您這話說的就是埋汰俺了!俺要是照顧不周到,沒法子跟干爹交代,以后再沒臉來見您!”
老人滿意地笑道:“呵呵呵呵,小尕子是個實在人,你打小的時候叔就待見你!
屋外傳來女娃娃脆生生的嬌笑,張家小女在廊下玩得正在興頭。
張大稗子環(huán)顧四下,這時與大掌柜湊近頭來,壓低聲音:“尕子,今兒個城里治安團來人給老子拜壽,最近他們損失可不小,一個個垂頭喪氣,陰霾個臉。聽他們那話音兒,玉門的馬家軍還是要往敦煌那邊兒增兵駐扎,你唉,給我當心著點兒,別整日出去撒歡亂跑!也不用再來我這莊子看我,有什么事兒派個人知會一聲就是。等到秋收的時候,糧食蔬菜我著人給你送上山去?!?br/>
“嗯,俺知道,叔您放心?!?br/>
“唉,能放心么……唉?不是叔說你,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這過了一年又一年,成個家不?有三十了不?”
“叔您老這是人逢喜事,都樂糊涂了!俺都三十二了!”
“哎喲,多大個人了!你再不把人家閨女娶過門兒,人家不嫌你老?。渴搴苛?,你也跟著糊涂!”
張大稗子的一根煙桿戳上了鎮(zhèn)三關(guān)的腦門子,戳得大掌柜沒有話說,只悶著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面色漸漸莊重,欲言又止。
老頭瞇著一雙精明的眼睛:“怎么著?你若是心里有話,就撿最重要的說,別跟叔在這兒打馬虎眼!”
大掌柜捋了捋一頭刺短黑發(fā),垂頭笑道:“嗯,是,是要帶個人來給您瞧瞧,看您中意不中意?!?br/>
“什么人?”
“剛才跟您見過的那娃子?!?br/>
“哦?這娃兒看著挺伶俐,什么人物,什么來歷,怎個說法?”
“娃兒很能干,在俺手下做活兒,手腳很利索,又很忠心?!?br/>
“嗯,好,好!那你這意思,要收他做你什么人吶?”
干兒子?
就像當年你干爹收你那樣?
鎮(zhèn)三關(guān)狠命地眨巴了幾下眼睛,抬頭盯住了笑吟吟的老人,手指暗自發(fā)力,攥了攥梨花木椅子上兩根平滑潤澤的扶手,指腹摩挲,心下合計,終究還是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
“那娃子是俺的相好,沒過門兒的小媳婦?!?br/>
張大稗子一口下去差點沒把烏木煙桿子給咬碎了,臉膛上的笑意驀然消失,一圈兒白眼珠子都快要從眼眶里摔了出來:“尕子,你沒跟叔開玩笑吧?”
“俺哪敢跟您開玩笑,那不是找打么!”
老人花白的眉毛緩緩聳起,驚詫地打量鎮(zhèn)三關(guān),愣了半晌,憋不住一把揪過大掌柜的皮襖領(lǐng)子,低聲喝道:“你小子這是來真的?”
“訂了的事兒才敢跟叔您交代?!?br/>
張大稗子從鼻孔里冒出一團燎霧,帶著一股子煙袋鍋子里頭那烤煙絲的味道,杠杠地說:“你跟我交代?我說小尕子,老子既不是你親爹又不是你干爹,管不了你,這么大的事兒你跟我還真交代不著!”
大掌柜皺眉正色說道:“叔您這話說的,是不認俺了?俺早就沒親人了,干爹也不在了,就是把您當親爹供養(yǎng)著呢,這事兒不跟您交代跟誰交代去?”
“你,你,唉……你小子可真他媽的是個人物,真能出妖蛾子!你以前沒這毛病吧,怎么給整出這檔子事兒了!”老人搖了半天的頭,抻出煙袋桿子狠狠敲了幾把大掌柜的腦袋,無奈地砸吧嘴。
鎮(zhèn)三關(guān)咬了咬牙,坦率地說道:“這娃子已經(jīng)是俺的人了,俺是當真想好了要跟他在一處,不然就是對不住他。叔您想罵俺俺就接著,您罵完了罵痛快了,俺就回去跟他成親!”
張老頭兒朝著房梁怒翻了一個白眼,狠狠瞪著大掌柜:“老子真不是想罵你,你在外邊兒找個情投意合相好的,本來也輪不到我這老頭子操心。叔的意思是,這,這……這你預(yù)備把咱們小紅兒咋辦???!這好好的閨女,你就給人家糟踐了!”
“叔……”
“你小子這不是害人么!人家跟了你這么多年,你到底想怎么辦吶?”
“叔您也知道,干爹他當年立的鐵規(guī)矩,綹子里的人誰也不準動紅兒一根汗毛,俺這些年可是一直把她當親妹子待,沒碰過她一根指頭。俺要是有個歪心就天打雷劈!”
“你當真是個混小子!鉆天燕子立那破規(guī)矩,意思是說不準別人動,沒說不準你動啊!這么好的閨女就是給你留著享福的,你是跟咱揣著明白裝糊涂!”
“……”
老爺子忍不住搖頭嘆氣,數(shù)落大掌柜:“哼,你是不僅耽誤了紅兒,你把我家那傻兒子也給耽誤了,你一毀就給我毀一串兒人!別跟老子說你啥都不知道,啥都看不出來,早知道是這樣兒,老子早就……早該讓紅兒離了你那個破綹子,跟著叔開藥鋪子去,就不能跟著你在山上混,哼!”
張大稗子氣不打一處來,手里比劃著煙袋桿子一路掰扯舊事,卻還不忘壓低了聲音,生怕這爺倆的肺腑交談被外人聽了去。
大掌柜點頭哈腰地聽著老爺子發(fā)飆,就只是悶頭訕訕地樂呵,也找不出話來反駁。
大掌柜也不呆不傻,男女之間個中暗涌的情誼,心內(nèi)又怎會不知。只是二十年的風風雨雨,腦海里偶爾零星閃過的一絲念頭,終究經(jīng)不住湍湍流水的侵蝕,滾滾黃沙的風化,在歲月中一點一點消磨殆盡。
那不尋常的夜晚,如果來的人不是息棧,而是慕紅雪,又會怎樣?也許今日大掌柜要娶的人便是這女子。
可是,女子終究礙于身份名節(jié),做不出那樣的事。偏偏息棧就做得出,借酒撒瘋,霸王上弓,明知難為卻偏要為之。從不屑于爭斗邀寵的鸞亭,那一次確是情難自制,破釜沉舟,劍走偏鋒,卻終于逼出了男人的真心。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 土匪黑話,“倒川”就是數(shù)字“三”。
-------------------------------------
這兩章有點兒支線,主要是覺得大掌柜和小紅的身世和社會關(guān)系,還是得交代下,而且,也是想給小棧和大掌柜一個“家”的感覺,挺溫馨的哈~~~~希望大家喜歡~~~~~~
嘿嘿,溫馨完了,咱再,上正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