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若拿起他的胳膊，發(fā)現(xiàn)他手上的指甲已經(jīng)全部被拔掉，浸了水，個個發(fā)腫，血肉模糊。

    輕輕放下他的胳膊，檢查他的腿，十個腳趾的指甲也被拔掉，甚至一邊的腳趾被砍掉了幾個。

    在后面給他清理療傷的時候，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內(nèi)傷，手筋和腳筋都被挑斷，許多臟器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饒是見慣了傷患的阿蘭若不禁為之一驚。

    究竟是什么樣的深仇大恨才會讓人這樣殘忍？

    侍女們個個直冒寒氣，不禁后退了兩步，移開視線，都不敢看。

    阿蘭若很快恢復(fù)了淡定，吩咐：“準備熱水毛巾，把我的藥箱拿來?！?br/>
    侍女們回過神來，立即跑去準備阿蘭若所說的東西。

    準備好后，個個都站的老遠。

    阿蘭若也知道她們害怕，一聲未吭地親自動手，用干凈的軟布蘸了熱水，仔細地為男子擦拭著身體。

    估計是傷口劇痛，男子從昏迷中醒來，因為眼皮上有傷，他的眼睛睜不開，只是眉頭緊緊蹙著。

    見他睜開眼睛，安蘭若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變得更加輕柔了。

    “我叫阿蘭若，不是壞人。在幫你清理傷口，你要是覺得痛，就喊出來?！?br/>
    可直到阿蘭若把他的上半身擦拭完，他仍一聲不吭，只是額頭全是細密的汗珠。

    也許正是他這份沉默的隱忍，打動了阿蘭若，她帶著一分敬意，心真正軟了下來，用帕子幫他把額頭的汗輕輕擦掉。

    阿蘭若又開始脫他的褲子，男子的身體輕顫了下，是深入骨髓的厭惡，卻被他生生控制住了。

    阿蘭若想讓他放松一些，道：“生來赤裸，沒什么不好意思的?！?br/>
    待脫下褲子，她卻沉默了。

    男人的下體空空如也，即使深深被人割去了，散發(fā)出一股難聞的腥臭味。

    她愣了一瞬，旋即便當做什么也沒看見，照常處理傷口。

    余光瞥見男人的臉，他緊緊的閉上了眼睛，薄唇微微顫。

    羞恥還是自卑？

    一直折騰到天黑，男人身上的傷才算徹底清理完畢，阿蘭若抹了把汗，給男人蓋好被子，才離開。

    有走之前囑咐道：“看好他，有什么情況隨時通知我?！?br/>
    侍女們連連應(yīng)是，但阿蘭若知道他們都很害怕，所以并沒有太多指望，隨便休息了一下就過來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男人看似安安穩(wěn)穩(wěn)的睡在床上，卻早已沒了呼吸。

    “死了?！?br/>
    她把手從那人的鼻息上拿開，對他說：“你求我的事我已經(jīng)盡力做了，奈何你福薄命淺，沒挺過來，可不能怪我?！?br/>
    說完就吩咐人把他抬出去扔了。

    剛抬到門口，又改口道：“罷了罷了，扔了太可惜，埋在花園里做肥料吧。”

    本以為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阿蘭若處理完這一天所有的事情后便洗漱上床睡覺了。

    半夢半醒間，窗戶嘩啦一聲，被風吹開，有雨飄進來。

    她被凍得翻了個身，手下意識去找被子。

    結(jié)果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干脆就這樣了。

    忽然，天空一道驚雷炸響，把昏暗的宮殿瞬間照亮，黑暗中的一切，在一瞬間無所遁形，復(fù)又藏于黑暗。

    花園里，泥濘松軟的泥土中，伸出一只手來，然后是兩只，漸漸的探出半個身子，最后是雙腿。

    蒼冶貪婪的呼吸著空氣，或許是白天身上用了藥，身上的許多傷都被靈力醫(yī)治過，他感覺沒有那么無力，試著往宮殿爬。

    一點一點挪動，不知過了多久，雨都停了，他才終于到了一間宮殿的門口，抬手剛想敲門，渾身的力氣像是瞬間被抽走，哐當一下落在了門檻上。

    他也再也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日，陽光灑在他身上。

    阿蘭若一向不嗜睡，到點就起來，開始一天的工作，結(jié)果剛穿戴好，打開門，門前忽然多了這么個東西，下意識輕喘了兩聲。

    “??！”

    他昨夜爬行的痕跡都已被雨水沖刷殆盡，又是趴在地上的，阿蘭若著把人翻過一看，才看清他是誰。

    “你命還挺大?！?br/>
    阿蘭若覺得，這人的意志力和求生欲當真是強大到令人發(fā)指。

    這樣的人倒是有趣，她沒見過。決定好好給人醫(yī)治，雖然他之前也是好好醫(yī)治的，但當時更多的抱著一種無所謂的心，愛活活，愛死死。

    但現(xiàn)在卻多了一絲用心，想要讓他活過來。

    她拿出鮫珠，第一次施展了最高級別的療愈術(shù)。

    這種法術(shù)他一般不使用，因為需要用自己的精血輔以鮫珠進行施法，雖然無傷大雅，但流血總歸對自己不好。

    就這樣日夜精心照料了幾個月，男人才算是有了起色。

    能夠獨立洗澡穿衣，吃飯喝藥。見人好的差不多了，阿蘭若十分不客氣的開始趕人。

    “恢復(fù)的不錯，再過一個月應(yīng)該就能走路了，屆時你就離開吧。”

    男子看著她，神色微妙。

    半晌，他才喃喃道：“可不可以，不走?！?br/>
    “行??！”

    阿蘭若審視著他。

    “我是個商人，你留在這里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能給我什么呢？”

    蒼冶雙眼懵懂，呆愣了一會，雙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身，似乎在找什么值得交換的東西。

    奈何什么也沒有，他有些失落。

    用誠摯單純的眼睛望著阿蘭若，其堅定道：“我，可以賣身?！?br/>
    堅定的把自己賣了。

    阿蘭若被他逗得噗嗤笑出聲了，打趣道：“賣身？確定？”

    “確定，我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仆人?！?br/>
    阿蘭若看著她，心里有一股微妙的暖流在流動。

    “好，那我就成全你，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仆人?！?br/>
    “啊，對了，你是叫冶對吧？”

    對方點點頭。

    他之前其實說過許多遍，阿蘭若都記不住，或者說根本沒上心，一直都是稱呼他為你。

    現(xiàn)在既然成為了自己的仆人，她覺得總不能再一口一個你吧。

    “好吧，你先養(yǎng)好傷，等完全好了再干活。不過如果你想，也可以現(xiàn)在開始，去花園里面幫我打理那些花草，活動一下傷會恢復(fù)的更快。”

    “好。”

    然后，蒼冶就這樣留在了鮫州許多年，阿蘭若從未問過他來自哪里，也沒有問過他之前因何而傷。

    只是在每天巡視回來后會給他帶一些小玩意，偶爾也會帶她一起去逛逛。或者在處理完政務(wù)時，叫上他一起吃個飯。有時心血來潮，甚至還會教他一些小法術(shù)什么的。

    兩人的相處十分之融洽，看來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冶已經(jīng)成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并成為了習慣。

    這種快樂是其他事情所不能比擬的，雖然在沒有冶之前，她也很快樂，但自從冶出現(xiàn)之后，他就覺得之前的那些快樂通通都遜色了。

    活了幾千年，那幾千年的時光，天重復(fù)著相同的事情，如同一日。

    而冶只和她相處了不到三年，她卻每一日都記得清清楚楚。

    真是活見鬼了。

    后來才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冶了。

    開始變得小心翼翼，開始頻繁的帶著冶去她所有認為美的地方。

    開始試探，是否會離開，或者是否對她有意。

    那是一個晚上，她心血來潮，教冶御劍飛行之術(shù)。

    為此，她特意為冶鍛造了一把獨一無二的仙劍。

    “冶，像我剛才教你的那樣，自己踩上去試試。”

    蒼冶心翼翼的站上去，平衡著身體，裝作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阿蘭若，一定要學(xué)嗎？”

    “當然，學(xué)會了御劍飛行，你以后去什么地方都會方便許多?！?br/>
    她的語氣不容拒絕，那也看出了蒼冶眼中的膽怯。

    鼓勵道：“冶，不要害怕，一直在你身后，你大膽飛，不會有事的?！?br/>
    有了鼓勵，蒼冶才試著驅(qū)動仙劍，慢慢的升高，到了離地面十米左右的時候，他停了下來，聲音顫抖著問：“阿蘭若，我是不是已經(jīng)飛很高了？”

    結(jié)果阿蘭若就在他身邊，與他并肩，下一秒，阿蘭若牽起他的手，帶著他慢慢飛了一圈，才回到地面上。

    收了劍，坐在海岸邊的礁石上，望著月色下波濤洶涌的大海。

    “阿蘭若，是不是飛的太低了？我真沒用?！?br/>
    他微微垂著腦，眼中泛著淚花，語氣繾綣旖旎，柔柔弱弱，可憐巴巴的模樣。

    阿蘭若若心都要融化，連忙安慰道：“沒有，你很厲害的，我第一次御劍飛行的時候也才飛了大概十米左右吧?！?br/>
    “真的嗎？”

    他揚起可憐巴巴的小臉，頗有種破涕為笑的錯覺。

    “當然是真的呀。”

    還來說是不會承認自己第一次御劍飛行，就一蹦200米高的事實。

    她是鮫州萬年難得一遇的術(shù)法天才，學(xué)什么都很快，加上是鮫珠的命定之人，修為一度突破真境，令多少修士望塵莫及。

    但此刻，她微微笑著，完全忘了自己是一個光聽名字就讓人聞風喪膽的鮫皇，眼中只有冶。

    對方也正望著她，比起她眼中的熱切，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上的烏云漸漸散開，露出了皎潔的銀鉤。

    這一眼，亦如此。

    穿透了層層疊疊的烏云，終于窺見了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