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盤上，幾個玻璃杯中，紅色的酒液泛著光蕩漾旋轉(zhuǎn)著，被昏暗的走廊中的燈光穿透，顯現(xiàn)出深沉透明的的暗紅，仿佛一塊流動的紅寶石，沉悶的鼓點和女人模糊的歌聲在走廊回響，穿著紅黑馬甲的ktv服務(wù)員快步穿過它，走到一扇包間的門前。從門上的小窗由外向里看去，燈紅酒綠中，十幾個人或坐或站填滿了包廂的小半地方，對門的玻璃茶幾旁，七八個人圍攏在一起，隨著色子上的盅罩揭開，人群爆發(fā)出的沉悶轟笑聲隔著大門也能聽到，一名高瘦戴眼鏡的男子站起身，抬手指著同座一個正捂嘴壞笑的短發(fā)女人，一臉氣急敗壞的模樣，嘴巴還一張一合的，似乎是在辯解著什么。包間的另一邊，一個女人站在場中，身穿白色熱褲，躬身埋頭，披散的蓋住了臉，麥克風正對著她嘴巴的位置，身邊的年輕人紛紛在為她加油鼓掌。

    服務(wù)員正要推開門，一個身影從旁邊晃出，擋住了窗內(nèi)的景象。厚實的包間大門被拉開，女人模糊的歌聲立即清晰了起來: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但我卻……

    他看了眼出來的人，先出來的男人看起來30來歲，個子不高，肚子有些超出年齡的提前鼓起，看起來顯得比較富態(tài)，第二個男人看起來二十多歲，普普通通的，非常的不起眼，兩人出來后，大肚子男人一只手搭在后出來的男人身上，大聲說著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兩人顯然喝了不少，沿著走廊歪歪斜斜往廁所走去。服務(wù)員撐著門，等他們離開，才鉆進了包間內(nèi)。

    余念叉腿站在便池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膀胱慢慢放松下來，放干凈最后幾滴存貨，打了個個冷顫，他輕輕轉(zhuǎn)動暈乎乎的腦袋，瞥了眼旁邊的男人，聽到他那邊淅淅瀝瀝的水聲還有某個廁所隔間里傳來的劇烈嘔吐聲，決定去門外等他。

    三個穿得無比清涼濃妝艷抹的女人一路笑鬧過來，余念假模假樣的玩著手機，目光卻早已經(jīng)被吸引過去，眼光盯著從面前晃過去的6條雪白大腿，心中略微懷疑了一下她們的職業(yè)，直到她們穿花一般飛進了洗手間，這才有些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黃陳軍正好出來，兩人沒有回包廂，而是在ktv入口的大廳里找了個空位坐下。

    黃陳軍接著先前在走廊上的話說道，“盆栽店的項目，銷售額提升的比較穩(wěn)定，你們幾個的表現(xiàn)都還不錯，但運營助理的位置，只有一個，還是要看你們的表現(xiàn)。”

    余念點點頭沒說話。

    兩人正商量著，一群鶯鶯燕燕從他們面前走過，個走在前面大姐頭模樣的女人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他們，黃陳軍遠遠的就喊：“哎呀，潘總，上夜班辛苦了！”

    潘潘皮笑肉不笑道：“哎喲，哪兒有你幸苦啊，挺認真啊，都來ktv了還談工作呀？要不要我去找胡總給你加加工資！”

    “好呀！那就太感謝潘總了！”黃陳軍厚臉皮的接下話頭。

    “總你妹！”潘潘笑罵道。

    回到包間，余念進門就聞到一股酒味，對門的玻璃茶幾旁，幾個女同事各伸出一根指頭，齊齊指著先前高瘦戴眼鏡的男子：“認賭服輸！趕緊喝！”

    “你們不要侮辱我智商好不好！”胡博反駁道，狐疑的看著她們，“哪有連續(xù)10把都是小的？你們至少中間混幾輪大一點的進去啊！”。

    “哎？奇了怪了？！憑什么不喝？剛才小彭的酒你明明都喝了，怎么著？區(qū)別對待??！”一個女同事蠻不講理道。

    “我哪有！講道理，我都喝了3瓶了！”

    “哦，這樣啊，也難怪。畢竟剛才是小彭贏了嘛?！?br/>
    “唉唉！不要亂講??！說話要講證據(jù)的！”他急道

    “那你喝??！不喝肯定有鬼！”

    “臥槽，這我必須證明下自己清白了！”

    余念轉(zhuǎn)頭看向包間另一頭，看到黃郡蘭已經(jīng)坐下來了，不禁有點小失望，場中站著一個梳著大背頭30來歲的男人，放倒了話筒桿，斜抱在懷里，正分飾兩角唱著渡情，公鴨嗓的白娘子，粗著聲音的小青轉(zhuǎn)換自如。

    看到這里他不禁笑了，潘潘揶揄道：“老黃，來搞個情歌對唱啊，你唱男聲去。”她是客服部主管，帶進來的一群女同事全是她手底下的客服，剛剛結(jié)束晚班，見此紛紛幫老大起哄。

    黃陳軍和唱歌的李宥為平時最熟，聽到此話，也不含糊，怪笑著摸來一個話筒，張嘴就接上：哈啊啊~哈啊啊~

    和黃陳軍略帶沙啞的男生竟然很有點相得益彰，頓時引來陣陣哄笑和口哨鼓掌聲。

    這時后進來的女同事都把包放下，開始從包里掏出雞爪薯片花生米之類的零食，余念還看到幾瓶酒從包里被掏了出來，大約是進來之前就買好的。一群人一擁而上，瞬間就分掉了不少。

    余念啃著一只雞爪，感覺手機震動了一下，摸出來一看，臉色就垮下來了。

    親媽：兒子，你大姨媽給你介紹了一個女孩子，長得還可以，95年的，也在深圳，在醫(yī)院做護士，她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條件還闊以，你放假約她出來見個面，這是她的微信。

    結(jié)尾處，是照片、手機號和兩個巨大閃爍著的紅色字體：加油。

    真是親媽啊，怎么不干脆給你兒子介紹個高中生……

    余念心中吐槽道，那女孩子雖然小他幾歲，但看照片長得其實不差，如果是早幾年，這樣的類型無疑會讓他有點小興奮，但談過一個小他三歲的女朋友之后，他決心以后絕不找相差超過2歲的女朋友了。何況經(jīng)驗告訴他，女人的自拍最多信8分，還有92分靠美顏。

    他正算計著的時候，手機再次震動，一個紅包跳了出來，他點開一看，竟然還是個十幾塊錢的大紅包。

    幾個女同事也尖叫起來，“??！?。“?！胡總發(fā)紅包了！”

    叮咚，叮咚，瞬間十幾條信息蹦了出來：

    胡總威武！

    胡總威武！

    ……

    “臥槽，你們下手也太快了吧！馬屁精！”李宥為的頭發(fā)在黑暗中反著光，吐槽道，他和黃陳軍剛才在唱歌，沒注意這邊的動靜。

    “來來來！”見所有人都在看手機，潘潘啪啪拍了兩下手掌，讓大家都安靜下來，“現(xiàn)在人都齊了！為了祝賀公司成立5周年，同時也是準備迎接年中大促，來走一個！”

    她帶頭舉起手中啤酒：“祝公司越辦越好！大家一起發(fā)財！”

    在酒精和音樂的推波助瀾下，所有人都滿面笑容，幾十只手臂筆直地伸直，高舉起手中的酒水，如同無數(shù)根樹枝般搭建在一起，形成一個高塔似的柴火堆，撞擊使酒水飛濺出來，被彩色的光穿透后變成火堆上的燃燒的火苗。

    “哎呀誰的酒？！潑都到我頭上了！”

    “哈哈哈，誰讓你站中間！”

    吵鬧聲，笑聲，伴奏聲被人群整齊有力的合聲壓制住，包間內(nèi)只聽到同一句賀詞：

    “為了美好的明天！”潘潘笑著大喊

    “干杯！”

    嘔?。?！

    余念彎著腰，手撐在膝蓋上，眼淚又流了下來，倒不是有什么特別傷心的事情，只是他感覺到有一小坨食物碎屑在嘔吐的時候被從喉嚨里擠進了鼻腔，現(xiàn)在正黏在某個地方堅定的散發(fā)著泡椒鳳爪的味道，辣得他的眼淚不住的留下。

    此刻他已經(jīng)用打車軟件回到了住處附近，之所以說附近，是因為聚會上同事們一杯換一倍的敬酒，很難不給面子：他是真沒想到這些女人都這么能喝。快到家的時候，終于壓制不住已經(jīng)頂?shù)胶韲悼诘耐乱狻?br/>
    “吐車上400?！毕萝嚽?，噠噠司機從后視鏡中瞥了捂著嘴巴的他一眼，淡定說道。

    車剛停穩(wěn)，他就甩上車門向路邊花壇飛奔而去，人還在跑，喉嚨口那股硬邦邦的勁兒就噴了出來，余念伸手捂住嘴巴，終于跑到花壇邊，嘔吐物已經(jīng)從手指縫里溢了出來，松開手的瞬間，噴射而出的嘔吐物空中劃了個弧線。

    聽著嘩啦啦的聲音，余念腦海中浮現(xiàn)出黑暗中被自己嘔吐物掛滿的小葉女貞樹。他可以想象明天打掃這一塊衛(wèi)生的清潔工該有多么恨自己。

    幾分鐘后，他直起身子，聞著鼻腔里復雜的味道，吐出嘴里最后的一粒米。鼻子里的泡椒鳳爪還在折磨他，但摸遍了自己全身，竟然找不到一張衛(wèi)生紙。

    他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是住處附近的一個公園，好在沿路都比較黑，大概不會有人看到他的窘迫，想了想，只好直起身子繼續(xù)往家里走。

    現(xiàn)在是五月底，是一年中廣東最熱的時間段，t恤被汗?jié)窈缶o緊黏在背上，手上沾著黏糊糊的消化液，余念知道自己現(xiàn)在一定是滿身酒味，他只想盡快回家洗澡。

    才走到一個路口。身后不遠處的一個地方，一個女聲忽然響亮的喊道：“黑哥！回來！”。

    余念嚇了一大跳，帶著眼淚鼻涕轉(zhuǎn)頭一看，模糊的視野中，一團巨大的黑影撲到了他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