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富氏終因過度辛勞成疾,一病不起。
殿富把娘病重的事寫信告知殿榮,殿榮亦是心急如焚,不顧面子四處籌錢,隨后和領(lǐng)導(dǎo)請(qǐng)了假,也不忘把自己手頭工作安排妥當(dāng),連夜踏上回家的列車。
殿富一早就過來好幾次了,一會(huì)兒,看看娘醒沒醒?一會(huì)兒,摸摸娘的炕涼沒涼。
任富氏閉著眼睛,大兒子每次來她都知道,她平穩(wěn)地呼吸著,不想讓大兒子擔(dān)心。
大孫子國富端來一碗糖水遞給任富氏,他笑著說:“奶奶,您坐起來,喝一口糖水吧。”
任富氏虛弱地笑著說:“大孫子,你快上學(xué)去吧”
二孫子國軍也跑過來沖著任富氏說:“奶奶,您喝完糖水,我和哥哥就去上學(xué)了。”
任富氏坐起來摸摸國軍的頭說:“好孫子,奶奶喝。你們?nèi)W(xué)校要好好學(xué)習(xí),聽老師的話?!?br/>
國富笑著說:“奶奶,我們都知道了,還有不要和同學(xué)打架。都是您教我們的,我和弟弟都記著呢,您放心吧。”
殿富媳婦端來一碗疙瘩湯,用小勺翻滾著涼涼,說:“娘,殿富說讓您先用糖水簌簌口,省得一早起來口苦,今早給您做的疙瘩湯,您嘗嘗淡不淡,我沒敢放那么多鹽,殿富說讓您少吃鹽?!?br/>
大孫女國珍抱著不滿一歲的妹妹國榮上了奶奶的炕。
任富氏示意殿富把小孫子國彬抱上炕,孫子孫女都圍在她身邊,她像母雞保護(hù)小雞一樣,都放到自己的翅膀下。這樣任富氏才感到孩子們安全,她也幸福,也知足了。
任小鋪的,五間房的曾經(jīng)和任富氏相處的幾個(gè)要好的老姐妹,她們聽說任富氏病了,拿著雞蛋,小米,核桃酥之類營養(yǎng)品來看望老姐妹。
今天,任富氏感覺身體輕松多了,能坐起來和老姐妹們說說笑笑。
殿富和媳婦忙著張羅著午飯,他們極力挽留來的客人,讓她們留下吃午飯,也好好陪陪娘多呆一會(huì)。
軍堂媳婦早已拿任富氏當(dāng)娘一樣親了,她也跑來幫殿富媳婦忙活做午飯。
外屋火燒得熱氣騰騰,里屋幾個(gè)老姐妹聊得不亦樂乎。
十三姨講著滿堂娶任富氏那天的情景。
十三姨說:“那天呀,是咱們?nèi)涡′佔(zhàn)顭狒[的一天,本村人家家戶戶都出來了,連那附近好熱鬧的人也來了不老少,任大老爺家的喜糖可散了不老少。淘小子們搶著吃喜糖,踩掉鞋的,扯掉褲子的那個(gè)熱鬧,以后再?zèng)]誰家有那光景了?!?br/>
李胖他娘笑著說:“被人扯掉褲子的是我家二胖。糖沒搶到,褲子被人扯掉了,后來還是您給他幾塊糖,他跑回家了?!?br/>
劉善德媳婦病歪歪的,也從五間房來看任富氏了,她笑著對(duì)大伙講:“有一年,朝霞和滿堂媳婦學(xué)針線,滿堂媳婦下地喂雞的功夫,朝霞把滿堂媳婦縫的棉褲和她自己的袖口縫在一起了,我喊朝霞回來吃飯,朝霞下地時(shí)襖袖和棉褲連在一起了,被她扯到地上,棉花也散落了一地。我們都笑朝霞,她自己也納悶,你說這孩子她是怎么縫上去的?!?br/>
哈哈……,有人說,沒把她自己縫里就不錯(cuò)了。
有人問任富氏:“滿堂媳婦,你知道不?楊武德死了,說來也奇怪,他的孫女十分精靈,那孫子一個(gè)比一個(gè)傻的厲害,剩下那個(gè)折胳膊的兒子去年無緣無故癱瘓了,如今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人們傳說楊武德家中了魔咒了,這會(huì)真是斷子絕孫了?!?br/>
任富氏聽完,吃驚地說:“可別中什么魔咒呀,那都是小生命呀!那年在雪地里出生的女孩后來怎么樣?”
那人說:“就那個(gè)小丫頭機(jī)靈,那個(gè)小丫頭被一戶有錢的人家抱養(yǎng)去了,在人家享著福了。人們都說那丫頭是你給帶去的福呀。我說滿堂媳婦呀,他家小四恩將仇報(bào)把滿堂害死了,這么多年你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呀,你怎么還替他說話呢?”
任富氏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有一輩子忘不了的恩,沒有一輩子的仇呀。
又有人問任富氏:“老嫂子,你說你和滿堂大哥說話了,是真的嗎?活人能和死了人說話嗎?”
任富氏緩慢地點(diǎn)點(diǎn)頭,虛弱地說:“心誠則靈呀!我就常常能見到滿堂。有一次我在五間房的老榆樹下真的見到了他。他穿著的衣服被野獸撕扯的一條一條的了,回來后我狠狠心扯了一塊黑布給他做了一件大衫。”
那女人急著問:“滿堂大哥他收到了嗎?”
任富氏臉上掛著笑容說:“收到了,后來我去給祖宗燒香送紙錢的時(shí)候,我親眼見他穿的就是我給做的那件大衫。他說他剛開始的時(shí)候,心里記恨著楊小四,積怨太大,他自己也受折磨,后來慢慢地他心里的怨氣少了,他的身體也變得輕了,等他一點(diǎn)怨氣都沒有了,他竟然飄起來了,升上空中往更高的地方飛去?!?br/>
軍堂媳婦從外屋就聽到了任富氏講的事,她聽得入迷從外屋走了進(jìn)來。有人示意她坐下來聽講。
任富氏沉浸在回憶里,她接著說:“滿堂告訴我,他見到了楊小四。”
軍堂媳婦急著問:“楊小四進(jìn)油鍋煉油了嗎?”
任富氏說:“你滿堂哥說了,小四沒進(jìn)油鍋,是因?yàn)樗嬖V了滿堂的遇害地點(diǎn)。但是滿堂看見小四每天爬雪山,爬泥潭,從高大的山尖摔下來,渾身是血,黑壓壓的禿鷲用尖尖的嘴叨食他,撕咬他?!?br/>
軍堂媳婦又問:“那不給咬死了嗎?”
任富氏說:“死了的人,對(duì)于我們來說是死掉了。其實(shí)他們到了陰曹地府是永生不死的,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不死肉坨子似的,平常人叫它太歲,人們砍了剁了它,它都自己再重新長出來,你把它分割開來了,它就變成幾個(gè)身形,身形越多它遭受的罪越多,越痛苦。所以呀,我們?cè)谑篱g要多做好事,給自己積福份,給子孫添功德呀?!?br/>
任富氏又接著說:“后來,楊武德找人寫了一封信給我,我呀,把那封信在滿堂墳前燒了,我聽滿堂告訴我:無恩無仇,聚是緣分,散是路人?!?br/>
老姐妹們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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