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香端著新鮮的熱粥和糕點重新回來時，圣昭帝已經(jīng)和秦蘅有說有笑，打成了一片。

    她杵在原地，覺得自己真是尷尬又多余。

    秦蘅眼尖，還不待黎香轉身退開，立刻對她招手道：“香姐姐你可算來了，我都餓了好半天啦！”

    黎香笑得訕訕，端著吃食走近床邊。圣昭帝從托盤里拿起一塊糕點，湊到秦蘅嘴邊。秦蘅對他甜甜一笑，大方地咬了一口。

    圣昭帝瞥了黎香一眼，見她一臉無語，便道：“方才我已經(jīng)告訴了阿蘅，她的爹娘外出辦貨去了，要過段時間才回來。這些天她就住在這里養(yǎng)傷?！?br/>
    黎香眼神一跳，里面裝滿了“這也行？”的神色，但看秦蘅正吃得高興，也就明白了圣昭帝這套說辭已經(jīng)把九歲的秦蘅唬住。

    圣昭帝接著道：“阿蘅很乖，我同她說了她現(xiàn)在身上的傷沒好利索，所以這段日子，她就在屋子里活動，不會外出?！?br/>
    黎香應了一聲，圣昭帝的這句話，她倒是聽出幾分其他意思。

    秦蘅如今的記憶停留在九歲，別說看到人，就算看到新鮮喜歡的事物，也會大驚小怪好一陣，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這樣的狀況若是被外人看到，或者被那麻煩的陰邪知曉，肯定是百害而無一利。

    所以這件事只能死死瞞著，天知地知秦蘅知，還有他們兩個知。

    圣昭帝耐心的等候秦蘅吃完手中的糕點，又仔細地用拇指捻去她唇邊殘留的一點糕點碎粒，臉上的表情明媚而溫柔，好似自己見到了一塊稀世珍寶一般，想要小心翼翼地寵愛呵護。

    黎香撤回目光，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在宮中這么多年，也就在圣昭帝遇見秦蘅之后，他的喜怒哀樂，才逐漸顯示出來。

    這本該是件好事，但秦蘅如今這個樣子……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圣昭帝撫了撫秦蘅的臉頰，道：“阿蘅，我跟你香姐姐出去辦點事，大概一盞茶的時間再過來看你。你可以自己在床上休息一下嗎？”

    “嗯嗯，當然可以！”秦蘅乖乖地抱起被子，把身子慢慢往下縮，“大哥哥我等你回來哦！”

    ……

    和黎香走到宮外，圣昭帝終于忍不住低笑出聲。

    黎香側目：“笑什么？”

    “有點對不起阿蘅，”眉眼間全是寵溺，“雖然我知道她這樣不好，但……真的太可愛了。”

    黎香默默翻了個白眼，道：“你不是應該擔心嗎？”又道，“要是她以后都這樣子，你們怎么辦？”

    圣昭帝笑容微斂：“嗯，我擔心她，不過并不是因為我和她之間?！钡脑律\下，讓他看起來忽就添了幾絲蒼涼。他稍低頭，放緩腳步，半晌之后才繼續(xù)道：“說實話，我不知阿蘅目前是什么情況，也無人可問。我心里一團亂麻，設想了好幾個可能?！眹@了口氣，“若阿蘅永遠都活在九歲該如何？或者她從九歲開始，重新成長，又該如何？還有她完全不記得術法之事，在這幾天，那陰邪又出現(xiàn)，我們如何抵御？我設想的這些，都有可能發(fā)生?！?br/>
    黎香的臉色也逐漸難看，她輕聲：“所以我們還是讓玄月快些恢復的好，畢竟那陰邪，也只有她才能對付。”

    “不，她不能。”圣昭帝垂目，“阿蘅她……并不是真的玄月祭司?！?br/>
    “不是——什么？！”黎香聲音陡然一提。

    圣昭帝搖頭，道：“這件事我以后再同你細說，總之不管阿蘅恢復也好，一直這樣也罷，我都不想讓她面對陰邪。危險太大，我不愿讓她冒險?！?br/>
    黎香擺了擺手，覺得頭疼。她是萬萬沒想過玄月祭司是個假的，感覺自己從頭到尾就受到了天大的欺騙。而且圣昭帝似乎對此不以為意，他是多早就知道了真相？

    黎香無法接受，道：“別以后了，你告訴我我也不太信，因為那是你或者她單方面的說辭。是，玄月……哦不，那個女人，人是不錯，我也很喜歡她，但你知道她是假的，你還相信她？你貴為帝皇，一國之君，這樣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你是不是傻掉了？況且你有沒有想過，她在我們面前的一切，還有那些好，都是裝出來的？”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什么，“等等，既然她是假的，那她現(xiàn)在，很有可能也是裝出來的！”說罷她立刻邁步往回走。

    “黎香你冷靜?！笔フ训垡话牙∷?，臉上表情淡淡，“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我相信她不會害我，所以你也沒必要去做什么?！?br/>
    對于圣昭帝的冷靜和制止，黎香很是憤怒，摔開他的手道：“你現(xiàn)在一點都不清醒，被感情蒙蔽，我同你說再多也沒用，反正你聽不進去！”

    圣昭帝略是一嘆：“既如此，我現(xiàn)在簡單告訴你。我相信阿蘅，是因為她的父母，算是為我而死……”

    “??？”黎香一臉茫然，“什么意思？”

    “你還記得江南賀城那邊，秦家滅門慘案嗎？”見黎香思索一陣后，臉色陰晴不定，“阿蘅就是秦家幸存下來的小女兒。”

    聽到這樣的答案，黎香的語氣不禁緩和，道：“那她這次冒名入宮是為了？”

    “為了查出當年殺害她家人的兇手。”說到這里，圣昭帝哂笑，“反而陰差陽錯，替我做了那么多，這次幾乎把命丟掉……黎香你說，阿蘅她這樣，我能懷疑她什么？怕她害我嗎？呵，莫說曾經(jīng)她有那么多次害我的機會，單是這次她對抗陰邪，我就不可能對他存有一絲戒心。”

    “……我懂了?！崩柘阏f完這句話，不再多言一句。

    氣氛沉寂，約莫過了好幾分鐘，圣昭帝才再次開口。

    “不過有件事，你說得在理?！彼碱^微皺，“得想辦法讓阿蘅快些恢復，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她現(xiàn)在玄月祭司的身份還在，那她就必須要面對一個人。那個人，我只能盡量拖延，但不可能是永遠?！?br/>
    “你是說……？”黎香心中隱約浮出一個答案。

    圣昭帝點點頭，道：“他既然夜深來此救人，大費周章，定然會關注阿蘅的動向。這幾日我們可以說阿蘅未醒，過了他說的五日之限，我還能用阿蘅受傷需要恢復作為借口。只是這個借口能支撐的時間，最多十天半月?！碧舸揭恍?，“你也知我不太信那人，而阿蘅從入宮得知有這個人起，也是不信他的。我和她都相信自己的直覺，雖不明白為何有這樣的想法，但還是不能夠掉以輕心?！?br/>
    “所以你想讓玄，玄月快點恢復，是為了不讓那人抓住把柄？”頓了頓，“而且這純粹是源于你的直覺？”

    “有什么問題？”圣昭帝略一挑眉。

    “……沒有?！辈煊X到圣昭帝這一問帶了兩分威脅，她立刻回答。

    圣昭帝又淡笑一瞬，道：“既然如此，在人前你仍舊當她是玄月祭司。下次再提起她，不要結結巴巴，會引人懷疑，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