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停車、停車！”

    已經(jīng)過去三個月了，顧陵游還每天都從噩夢中醒來，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外面能聽到海浪的聲音，一波接著一波，無窮無盡。

    他身邊空無一人。

    那個深愛他的女人，那個總在他熟睡時候凝視他面容的女人，那個在他喝醉之后悉心照顧他的女人……小月，顧陵游輕輕叫出這個名字，在萬籟無聲的深夜里，只有星光和月光的時候，只有他自己聽得見的聲音。

    三個月了，已經(jīng)過去三個月了，他還是每晚都做這個噩夢，夢見車開得飛快，她的頭發(fā)在風(fēng)里飛揚，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遠(yuǎn)了，她拼命地沖他喊，在夢里他總是聽不明白她喊的是什么。

    然后連車帶人，摔下了懸崖，下面是海，無邊無際的海。

    他揪住宋安松問：“為什么！”

    為什么死的是她不是他！

    為什么他不救她！

    為什么他不去死——為什么他不陪她去死！他不是很愛她嗎！他們不是很相愛嗎！她不是為了他與他顧陵游虛與委蛇，半夜出逃嗎！她生死相許，他宋安松為什么不能生死相陪？卻要她以命換命！

    當(dāng)時宋安松跪下來求他，求他去找小月，他說：“你沒有聽見嗎？她最后說的話！”

    “她最后說了什么？”顧陵游在夢里，一次一次地追問，每次都聽不清楚，他后來明白，他是不敢聽清楚。

    宋安松說：“她最后說，她愛你?！?br/>
    “胡說、你胡說！”顧陵游揪住宋安松，反反復(fù)復(fù)地給他耳光，踹他，一直到筋疲力盡，但是他都沒有改口。他說：“小月愛的是你，她只是求我陪她作戲，雖然我不清楚為什么，但是那一定是因為你?！?br/>
    他不信！

    他不信！

    他不信！

    顧陵游覺得自己吼了一萬次“我不信！”，但是他還是派出人手，動用所有他能動用到的勢力，搜遍了附近的海域，重金懸賞，不斷有假消息送上門來，有尸體送上門來，但是都是假的、假的！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時間過去得越久，生還的機會就越小，有無數(shù)人和他說過這個道理，但是他沒有聽進去。

    顧陵游推遲了他和陳燕婷的婚事，雖然陳燕婷哭著說：“我能等，我就怕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及了……”

    “那就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彼f話的口氣雖然依然還溫和，但是并沒有商量的余地，“小月是我妹妹。”

    但是小月真的是他妹妹嗎？這句話他也問過他自己。每天晚上，枕著波濤入睡的時候。這里遠(yuǎn)離城區(qū)，有無數(shù)的人勸過他，在這里辦公不方便，水、電、網(wǎng)絡(luò)都要臨時拉過來。他都沒有松口。

    他必須在這里，在他眼看著小月死去的地方，日日夜夜。小月在牢里四年，他像是陪坐了四年；現(xiàn)在小月死了，他覺得他一部分的人生也已經(jīng)死了，就死在這里——他和小月，才是生死與共。

    不是宋安松，不是陳燕婷，甚至不是……詩陽。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事實，無論事實本身有多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