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方誠兩側(cè)的白璟然與馮哲立時不忍地闔上雙目，心里升起對顧方誠無盡的同情心。與此同時，也在慶幸自己躲過一劫。要知道他們才做完一百個俯臥撐，現(xiàn)在雙臂還打著哆嗦呢。

    顧方誠咬牙切齒地瞪了馬佑山的側(cè)臉一眼，不甘不愿俯下身子，雙臂支撐起身體，剛準備開始的時候，頭頂傳來冷聲。

    “再加一倍，兩百。們倆給他數(shù)，不夠數(shù)倆百倍給他補上?！?br/>
    馬佑山轉(zhuǎn)過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趴在地上的顧方誠。常人的視野范圍只有一百二十度視角，而他經(jīng)過刻意訓(xùn)練，早就能做到一百八十度視野覆蓋。顧方誠那些小動作，怎么可能逃過他的眼睛。他是看重選定顧方誠，并不代表給點陽光就過分燦爛的顧方誠不需要捶打。

    撐直的肘彎瞬間癱軟，顧方誠趴在地上，對著水泥地開始死命瞪眼，不敢罵出聲來，只敢在心中碎罵：我去大爺?shù)乃烂娼坦?，眼睛是玻璃珠子做的嗎，隨便轉(zhuǎn)，三百六十度都能看見？小爺今天真的衰到家了。

    “是。”

    “是?！?br/>
    像呆鵝一樣站立的白璟然和馮哲趕忙答道，他們可做不了多兩百個俯臥撐，這種時候?qū)幙伤赖烙?，不能死貧道，兄弟義氣就不必了，不必了。

    “呵……”楊小玉發(fā)出一聲輕笑，將一直躲在身后的肖娜娜扯出來，朝馬佑山微微點頭，便向右側(cè)的樓梯踏去。

    肖娜娜縮了縮脖子，跟在楊小玉身邊，一溜煙竄進樓梯里，躲出馬佑山的視線范圍。

    趴在地上的顧方誠已經(jīng)老老實實開始做俯臥撐，白璟然和馮哲也開始仔細計數(shù)，生怕數(shù)錯一個被馬佑山懲罰。

    耳邊是計數(shù)聲，馬佑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樓道口，楊小玉身影消失的位置。對楊小玉，他有些不解。

    從步態(tài)，行走時肌肉調(diào)動的情況，以及身體的防御準備來看，楊小玉完全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一個女人。再普通不過，是他在路上瞧見視線不會停留超過三秒鐘的路人，毫無威脅感。然而，就在剛才，楊小玉竟然頂著他的目光，橫跨一步擋在了肖娜娜身前。

    不要小看這一步，他的視線中蘊藏了怎樣的殺機只有他清楚明白。

    整座校園，能夠做到在他面前行為自如不受影響的，只有老校長，鮮少幾個部隊里退下來的射擊教官，以及真實參與過重大刑事案件和毒販圍剿的寥寥幾名老師而已。這些人，無一例外，手上都是主動沾染過滾燙的鮮血。

    楊小玉，她一定沒有殺過人。這一點，他敢用生命來賭。

    問題便在這里，沒有殺過人的楊小玉，竟能頂住他的目光，她憑什么？

    “二十一?！?br/>
    “二十二?！?br/>
    馬佑山低頭，平靜地瞥了已經(jīng)開始冒汗珠的顧方誠，拋下一句：“做完后自行解散?！彪S即便緩步向另一側(cè)的電梯口走去。

    他之所以被安排到偵查系擔(dān)任老師而非禁毒系，除了身份方面的考量外，另一個原因則是：他的左膝幾乎難以彎曲，只能在平地上緩步行走。而整座校園，只有刑樓在建樓時裝備了電梯供行動不便的老師們使用。

    電梯門悠悠地闔上，直至屏幕上顯示電梯已然升至二樓，埋頭苦做俯臥撐的顧方誠猛然抬起頭，怒罵道：“大爺?shù)拿闲∠?！小爺今天都是害的！?br/>
    白璟然見他突然停下，口中計數(shù)的聲音也停了下來，反諷道：“老三，人孟老大可沒教隊列中目光斜視，還是看女人呢?！瘪R佑山離開，他自然是輕松下來，向后倚在白墻上，開始捶打自己酸脹的手臂。

    “不準叫我老三！”又是一個伏地挺身，顧方誠咬牙切齒道：“要不是他一個人偷溜，我們能遲到？不遲到哪兒會被那個死面逮住，倆還不是被罰了一百個俯臥撐，還好意思諷刺我？”

    馮哲在空中抖動自己發(fā)軟的雙臂，苦笑道：“現(xiàn)在被中隊長惦記上，我們是不是沒好日子過了……”得嘞，軍訓(xùn)都沒開始，就被中隊長抓典型，狠罰一頓，接下來不會死在中隊長手上吧。

    今早被孟溪別過的左臂關(guān)節(jié)突然一疼，支撐身體的左臂一軟，顧方誠的臉就要撞在堅硬的地面。

    “砰！”

    在白璟然和馮哲的注視中，顧方誠的左肩重重地摔在地上，用腳趾頭想都疼。

    “我不管，小爺和孟小溪的梁子算是結(jié)下，等小爺逮到他，非得拔了他的皮不可！”摔倒在地，顧方誠疼得齜牙咧嘴。

    白璟然抬頭瞥了眼遠處的監(jiān)控，欲言又止的咽了咽喉。糾結(jié)再三后，還是不忍地開口：“方誠啊，教官讓我和小哲監(jiān)督，還是起來繼續(xù)做吧。不然再被逮到，兄弟們還要被連累。”

    側(cè)躺的顧方誠一陣失語，揉捏自己作痛的左肩，嗔怒地瞪了白璟然一眼：“白二少，有這么做兄弟的嗎？”

    白璟然訕笑地抬手指向不遠處頭頂?shù)谋O(jiān)控，“攝像頭，兄弟也沒辦法?！?br/>
    “孟老大？”四處張望的馮哲突然喃喃道。

    “什么！他在哪兒？”一個鯉魚打挺，顧方誠便從地上躍起，“在哪兒呢？看小爺不收拾他！”

    馮哲朝行政樓方向指去：“那兒呢?！彼@才算是解惑，知道了剛才就從大講堂內(nèi)消失的孟溪究竟跑哪兒去了，原來是一個人去行政樓。

    “好個孟小溪……”嘴里咧咧罵罵，顧方誠邁步就要沖出去，沒想到身后傳來一陣拉力，將他限制在原地。

    “白二少干嘛！”

    白璟然再一次指向攝像頭，“兄弟，攝像頭還在呢。配合一下，還有一百四十個?！彼刹幌雽碓俦唤坦僮プ“驯?，狠罰一頓。畢竟就他現(xiàn)在的細胳膊細腿，一百個俯臥撐都已經(jīng)是極限外，咬緊牙關(guān)才算完成。

    顧方誠猛地回頭，不甘心的盯著孟溪的背影，他想暴打一頓孟溪出氣，理智一想，可也沒有膽子直接跑走。

    “放心，作為同甘共苦的兄弟，晚上一定給助陣，不出口氣絕不結(jié)束?！瘪T哲從左側(cè)走上來，一把攔住顧方誠濕汗的肩膀，欲言又止道：“現(xiàn)在嘛，三哥……”

    “行了行了，松開?！鳖櫡秸\擠開馮哲的手臂，最后狠瞪一眼孟溪，還是老老實實地趴了下去。要換做是別的軟柿子教官，可能他早就跑了。剛才那個死面教官？

    那眼神，憑借從小到大超長的察言觀色能力，他敢說一定是個狠角色，惹不起，只能認慫。

    “對了，們剛才看見那個仙女沒有？”顧方誠腦海忽地浮現(xiàn)先前他斜眼瞥見的那個女人，這種美貌級別，出現(xiàn)在他們這座陽剛的警校中，可稀奇的很。

    “仙女？好像是，我沒仔細看?！卑篆Z然一愣，用力回想了一下，發(fā)覺他只是粗略地晃了一眼，啥印象都沒有。

    “什么仙女，就做夢吧，趕緊地，別摩蹭?！瘪T哲一看顧方誠眼神飄忽起來，嘴角色迷迷地上揚，翻了個白眼一腳踹在他屁股上。

    “別想找借口偷懶。”

    顧方誠向前挪了一步，狠瞪馮哲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趴下。

    馮哲和白璟然見顧方誠還是乖乖的繼續(xù)，沒有再出幺蛾子，兩人對視一眼，皆是長吁一口氣。他們的開學(xué)第一日，只怕不會更精彩了。

    ……

    樓上，一路走一路介紹，楊小玉和肖娜娜費了不少時間才蕩到五樓。

    “小玉姐，這邊就是的辦公室，和幾位偵查系的老師們一道?！眮淼阶罾飩?cè)辦公室，肖娜娜指了指門內(nèi)。對楊小玉的稱呼也從樓下的楊老師，您這樣的尊稱，迅速轉(zhuǎn)變?yōu)樾∮窠氵@樣親昵的稱呼。

    奔波一路，又與老校長密談許久，耗費了不少心神。楊小玉早就想坐下來休息兩分鐘，如今到達辦公室，再不能錯過這么好的機會。

    “去看看。”

    二人不作遲疑，徑直朝向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走去。

    “叮！”

    就在兩人還差約莫十米到達辦公室門口時，正對面的電梯門應(yīng)聲而開。馬佑山平靜地從里走出，連多余的一絲目光都沒有浪費在站住的二人身上。

    短時間內(nèi)第二次見到馬佑山，楊小玉心中對這個灰白頭發(fā)暮氣沉沉的三十二歲年輕人興趣越來越大。像馬佑山這樣的創(chuàng)傷后壓力應(yīng)激障礙患者，多么難得的研究樣本啊。

    停下的步伐再次邁出，楊小玉走了兩步，突然感覺身后動靜有些奇怪。

    “那個……小玉姐，我就不陪您進去了，您收拾好，我們五點半樓下碰頭去食堂？”肖娜娜鼓起勇氣道，要知道馬佑山在哪里，哪里就是她肖娜娜的禁區(qū)。偌大的學(xué)校，她惹不起馬佑山，總歸還是躲得起的。

    楊小玉被肖娜娜杯弓蛇影望風(fēng)披靡的樣子逗樂，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答應(yīng)道：“行，那就五點半樓下見。”

    就在楊小玉答應(yīng)的下一秒，肖娜娜迅速撤離危險地段，朝樓下奔跑而去。

    楊小玉目送肖娜娜離開，這才收斂臉上笑意，扭頭看向另一側(cè)的辦公室大門。

    在她踏入那間辦公室開始，影伏計劃就將正式展開。整局計劃中，無論是孟溪，顧方誠，馮哲，還是自以為執(zhí)棋的馬佑山都將化為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至此，他們的命運不再由他們自己決定，從此身不由己。

    微微嘆了口氣，楊小玉趿著緩慢的步伐，堅定地朝辦公室走去。

    精心籌劃這么久，希望這一次能夠成功，一舉拿下國內(nèi)的毒品運輸網(wǎng)絡(luò)，也找出藏匿在他們內(nèi)部的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