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山之巔,逆天堂中。堂首高臺之上,諸葛沫蒼蒼白發(fā),端坐于彼,一臉怒氣。
墨計夫子仍如往常般侍立于旁,神態(tài)釋然如昔。第二層臺右首,刺客辛雙眼默默地俯視著臺下大廳,一臉的關懷憂慮之色。
大廳之上,十大天干弟子,左陽右陰,俱都神情嚴肅,默然無語,只是靜靜地看著立于大廳正中上首的刺客準。
但見刺客準手握魚腸純鈞,眼神漠然中又參雜著幾絲愁苦,抬頭盯著諸葛沫,一言不發(fā),似乎正在等待著什么。
此時此刻,寂靜中透著一股不祥。每個人都似乎在思量著等待。原來刺客準刺殺公主箏之后,心中時時痛恨生悔,此次趕回荊山,便欲向諸葛沫問個究竟。
怎奈那刺客聯(lián)盟行事嚴密、規(guī)約種種,若是盟主不說,刺客準又豈能得知其中隱情。
刺客準一心想知道是何人出刺客金請刺客聯(lián)盟行刺公主箏,而為何諸葛沫偏偏要命自己前去刺殺。
刺客準執(zhí)意要問,而諸葛沫卻斷然不說。兩人一時言語不合,俱都不再爭執(zhí)。
半晌沉默過后,忽聽得諸葛沫朗聲說道:“事已至此,你多問又有何意?難不成你要為了一位與刺客聯(lián)盟毫無瓜葛之人而傷了你我的師徒之義、父子之情?”說罷,忍不住輕嘆一聲。
諸葛沫對刺客準的性情自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知道他雖待人冷漠,卻是重情重義,對刺客聯(lián)盟更是敬重愛護,這才對其曉之以義、動之以情,想借此勸其莫再追問、就此罷休。
若是往常,刺客準又豈會出言索問而違背這
“以下犯上”之約,怎奈他深愛著皇甫靜,其用情之深之切,其心痛之凄之悲,旁人又如何能體會得到!
刺客準經此一問,難免心有所觸,可此時此刻,皇甫靜的嫣然笑容又親切地浮現(xiàn)在自己的腦海中,往日的點點滴滴驀然于心。
刺客準只覺心中痛楚隱生,哪顧得什么師徒之義、父子之情,當即欠身答道:“若是盟主還顧及師徒之義、父子之情,又豈會對我苦苦隱瞞?”此言一出,眾人心中各是一驚。
諸葛沫乍聽的刺客準竟然反語相逼,一時語塞,心中更怒。刺客辛和昭陽早已心急,俱盼著刺客準莫再追問,可哪知刺客準又繼續(xù)說道:“我們刺客聯(lián)盟屹立于荊山之巔,獨行于世,不曾畏懼過何人。盟主此番隱忍不言,莫非是怕了此人不成?”諸葛沫聞言一拍扶手,大怒道:“你何時變得這般忤逆犯上!本座不告知于你,自有本座的道理,你若再執(zhí)意追問不休,本座便定了個‘以下犯上’!”刺客準見諸葛沫生怒,心中雖早已愧疚,但此刻聽得此言,卻全無悚懼,只是一心想問個明白。
忽聽得刺客辛急忙勸道:“準!你又何必急這一時,你只需暫定心緒,莫再惹怒盟主,待日后你繼任盟主之位,又豈會不知個中緣由?”眾人聽得刺客辛一言正中刺客準的心坎,俱都心中暗贊其能。
刺客準聽罷,輕聲應道:“明知公主箏便是皇甫靜,卻仍命我去行刺······命我親手殺死自己最心愛的人,這盟主之位,對我又有何意,不做也罷!”眾人乍聽之下,都是一驚不小,不禁面面相覷,無言以答。
昭陽見刺客準心灰意冷之下竟欲棄做新主,心中既驚且急,匆匆出列說道:“首席師兄!靜姐姐既已離世,你又何苦深陷于此?萬事皆有定數,生死全由天意。你怎可因一時糊涂,作此決定,毀己一生?”刺客準向來與昭陽最要好,更兼昭陽和皇甫靜姐妹情深,此刻聽了她的一番話,難免心軟,便輕聲答道:“我豈只是因為靜兒離世而下此決定,早在靜兒生前,我便和她商議,將這盟主之位傳與刺客辛,我和她一起長居荊山也好,一起隱居深林也好,只要不再理會這塵世間的權勢爭奪、爾虞我詐······”刺客準心神恍惚,似乎自己此刻又將皇甫靜摟在懷中,在鳳翔林中輕述著二人的廝守約定。
眾人見刺客準神色安詳,似乎已陷入沉思之中,便都不忍心開口打破那種靜謐。
只見刺客準低頭看著手中的魚腸、純鈞,臉上浮現(xiàn)著一絲微笑。刺客辛早已將這一切看在心中,哪會不知刺客準此刻的心思,只覺一陣心酸惆悵暗襲于胸,雙眼早已紅了。
諸葛沫不曾料到刺客準會有這般心思,早已氣得怒火橫生,坐立不定,當下怒聲問道:“你當真要為了一個與聯(lián)盟素不想干之人而不做刺客聯(lián)盟之主?”刺客準緩緩抬頭,看著諸葛沫漠然說道:“世上的虛名薄利,怎及得上和自己相愛的人一生廝守,你命我親手殺了我最心愛的人,我又豈會繼你之后,再做這等無情無義之事!”刺客準說出此言,一切皆已明了。
眾人聞言更是心中大驚,不知作何說辭。堂首高臺之上,墨計夫子雖然強作鎮(zhèn)定,此刻聞得刺客準方才所語,也難免臉色微變,神情焦慮。
刺客辛早已心急失措,忙欠身說道:“首席師兄一時心灰意冷,才會做此荒謬決定,還望盟主息怒。首席師兄早已是聯(lián)盟中各位師弟、師妹心中公認的新主,他又豈會不顧盟中情意,辜負各位師弟、師妹的一番誠意!”刺客準見刺客辛出言維護,心中自是感激,可既思量已定,又豈會再作改變,只得說道:“我心已死,我意早決,你又何苦枉費心思?”堂首高臺之上,諸葛沫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怒道:“好!好你了個刺客準!本座待你有如親子,一心提拔,沒想到你卻這般大逆不孝,要壞我盟中之義。你既如此,本座今日便定你個‘以下犯上’,只要你能自斷筋脈,自廢劍術,高山深林,你愿意去哪便去哪,本座也無心再問!”諸葛沫本就生性執(zhí)著,怒氣一生便失理性,主意一定極難再改。
此種人行事決絕果斷,也難免不留回旋余地。再者諸葛沫年事已高,平日里對刺客準愛護有加、寄予厚望,哪曾想到會有今日這番情景,此時自是失望不已,怒氣橫生,才會做此決定。
眾人都知那
“以下犯上當棄”之約,可哪里想到今日竟會用到刺客聯(lián)盟首席師兄的身上。
倘若刺客準自斷筋脈、自廢劍術,又何以再作那令世人敬畏的
“天下第一刺客”?刺客辛和十大天干弟子向來敬重刺客準,早已將其當作新主對待,當即紛紛欠身開口相勸,只盼諸葛沫消氣轉意,收回指令。
諸葛沫哪里肯聽,任你刺客辛和十大天干弟子苦心勸阻,也只是徒費口舌。
刺客準再如何忤逆犯上,此刻仍是刺客聯(lián)盟中的首席師兄,既然盟主已經定了自己
“以下犯上”,自當自挑筋脈,自廢劍術,可他此時卻是另一番心思:“靜兒之仇尚且未報,我怎能做個殘廢無用之人?”當即心思一轉,高聲說道:“既然盟主執(zhí)意要將我逐出刺客聯(lián)盟,那我便自削盟籍,從此退出刺客聯(lián)盟,不再管盟中的是是非非,我個人的生死存亡也無需聯(lián)盟掛念?!痹瓉泶炭蜏氏氤么藱C會身退聯(lián)盟,如此便不再受那三條盟約所制。
眾人聞言,又是一驚,哪里還再言語半分。只聽得諸葛沫怒喝道:“你既這般決絕,本座便遂你心愿,只要你破得了本座的‘天干陰陽五行陣’,過得了孤竹嶺,度得過鷹愁澗,本座就許你自削盟籍,你從此不再受刺客聯(lián)盟所管,也不再與刺客聯(lián)盟有半分瓜葛!”此言一出,眾人心中俱是一凜。
墨計夫子早已神色大變,便欲出言勸阻,可低頭只見諸葛沫怒眼圓睜、慍火橫生,便也只好輕嘆一聲,不再言語。
刺客辛此時心知事情難以挽回,忍不住心中酸楚,低頭垂淚。只聽得諸葛沫怒喝道:“十大天干弟子聽令!”廳上十大天干弟子各自心中一緊,齊齊欠身待命。
又聽諸葛沫繼續(xù)怒聲說道:“今有逆徒刺客準,以下犯上,情愿自削盟籍,汝等切勿心念舊恩、劍下留情!”十大天干弟子雖是心中敬重刺客準,可此時也只得齊聲應諾。
只聽得諸葛沫大喝一聲
“布陣”,隨即只見大廳上人影閃動,身形變換,十柄長劍霍然出鞘,
“天干陰陽五行陣”瞬間已成,早將刺客準圍在中心。話說那
“天干陰陽五行陣”,陰陽互補,五行為輔,四方為基,中央為主。只見那十大天干弟子,陰陽為雙,分成五組:甲乙東方木,丙丁南方火,戊己中央土,庚辛西方金,壬癸北方水。
此陣中更暗藏那天干化合之奧妙玄機:甲己合化土,乙庚合化金,丙辛合化水,丁壬合化木,戊癸合化水。
依此化合,四方中央隨之變換,陰陽五行更顯迷離。十大天干弟子默契相通,各依自己所學的劍法屬性,在陣中踏位已定。
只聽得一陣風嘯之聲響起,陣中十柄長劍往來穿梭,寒光閃閃,齊齊向刺客準刺將過去,時而陽攻陰守,時而陰進陽退,一攻一守,一進一退,配合得有如無縫天衣,著實令人咋舌稱奇。
縱然刺客準名居
“天下第一刺客”,劍術當世難逢敵手,可見那
“陰陽五行陣”變幻莫測、厲害非常,也忍不住心中一怵,當下哪敢有半分怠慢,忙忙斂心聚神,掣劍在手。
只見刺客準雙劍在手,精神一抖,左手魚腸,右手純鈞,將那天干劍法施展開來。
須臾之間,左手純鈞一劍刺去,正是
“甲字劍法”,旋即之后,右手魚腸一劍削去,卻是
“丙字劍法”。此刻是左甲右丙,彼時卻變作左戊右庚,繼而又換成左壬右甲,如此左右劍法瞬息變化,將手中兩柄寶劍舞得猶如兩條游龍一般,在周身全護得毫無紕漏。
只見在那陣中劍影繚繞之間,刺客準揮劍前遮后擋,左閃右避,在十道寒光中騰挪換位,踏虛踩實。
任你十大天干弟子如何東刺西削、南劈北砍,硬是傷不了刺客準半分。
可哪
“天干陰陽五行陣”何等厲害,刺客準一人又怎敵十人之力,更何況那天干劍法既是諸葛沫所創(chuàng),一招一式,其自是比任何人更加心知肚明,其所創(chuàng)的
“天干陰陽五行陣”,本就是專為克制天干劍法。刺客準雖手持雙劍,盡顯神威,可久斗之下,但見陣中十柄長劍按著陰陽五行,彼此互換,更顯得飄忽不定、難辨其蹤。
刺客準見那劍陣運轉得這般嚴密高深,似乎無法可破,只得在陣中揮劍護身。
十大天干弟子雖是心中不忍,可劍已出鞘,陣法已成,早非一人之力可助,更何況還有那盟主在堂首高臺之上凝神監(jiān)看,誰敢生懈怠之心。
刺客準見此陣難破,忍不住暗中生急,忽見十柄長劍又是一變,在陣中彼此首尾相連、前銜后含,早在自己四周圍成一圈劍光,并慢慢向自己縮小纏繞將來。
刺客準乍見之下,這才心中一驚,本想持劍去挑,怎料得那圈劍光瞬息轉動,哪里還分得清劍尖劍柄,就如天然生成的一圈火光一般,劈不斷、刺不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向自己逼近。
刺客準見無法可破,這才暗暗叫苦道:“想不到我今日竟會被絞死在這劍陣之中!”嘆罷便欲棄劍于地,聽天由命,可哪知眼角斜瞟處,忽見那圈劍光中不知何時隱現(xiàn)一處缺口。
刺客準甫見之下心中一驚,忙吸氣提神,將那缺口處看得親切,輕喝一聲,立展天干
“甲字劍法”,雙手持劍,向那劍光缺口處刺將過去。只聽得一陣驚呼,隨之響起陣陣
“叮叮當當”的落劍之聲。只見十柄長劍應聲落地,
“天干陰陽五行陣”已然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