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下,兩人的面孔影影綽綽。
“你妹妹怎么樣了?”林浠裹著條毯子,縮在椅子上仰頭看他。
段旭陽拉了一張椅子在她身旁,不近不遠地坐下,“睡下了,我剛剛摸了她額頭,可能有點發(fā)低燒。麻煩林浠姐了。”
“你呢,有感冒嗎?”大冬天的,空氣里散發(fā)的寒氣已然逼人,更何況是冰冷的湖水。
“我妹妹天生體弱多病,免疫力不太好。我本不讓她下水玩皮劃艇,但她又哭又鬧,我硬不下心就答應了?!?br/>
“嗯,小女孩也挺可憐的。”林浠感慨道。她也算的上是年幼喪母,只是比旁人幸運,生活不愁吃穿。
“既然你們是同父異母,那你媽媽呢?”
段旭陽問林浠要了根煙,就著火盆里的火點燃。
男生年輕的臉龐生的消瘦,隨著吸煙的動作雙頰略微下陷,顯得有些潦迫的頹廢。
“我媽在一場意外車禍中去世,那時我也就幾歲。我爸應該是很愛我媽,但人生如何都要向前看。他娶段晴媽媽,我剛開始很反對,但看他們是真心相愛,后來就慢慢放下來了?!?br/>
段旭陽說的很淡然,眼神里波瀾不驚,林浠訝然,他竟也有成熟而不假的一面。
男生的神態(tài)就像她說起自己身世時,是已然消化了一切苦難挫折,放下了過去的人才能有的豁然的態(tài)度。
兩人就著火光,輪廓模糊而又柔和。
篝火在空氣里燃燒出呼呼聲,伴隨著潮濕的樹枝燃燒后,火星四濺,在空氣里噼啪地炸裂。
林浠盯著眼前在風中肆意搖曳的橘色火光,悵然若失。
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兩人的家世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她甚至覺得由此導致出性格處事上的重合。
腦海被同理心慢慢侵蝕,也許就是因為自己端著一副面孔,所以段旭陽的假面她一眼就看穿,因為是同一類人。
都在用一張積極向上的面孔,掩去心底的愁郁,努力地對待這個世界。
林浠猛灌了一口酒,拿起身旁的火柴,劃了一根,扔到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盆里。
段旭陽見狀,“林浠姐也喜歡玩火柴嗎?”
林浠半闔著眼,瞳眸里映照著橘色的閃爍,“火這種東西,靠太遠沒有熱度,離太近會燒到自己。掌握好度,就能勾的人深陷其中。有點危險的東西,總讓人有些執(zhí)念和欲望?!?br/>
她說的深奧,這感慨說完她自己也沒明白一二,自嘲地笑了笑,“我爸媽在世時從來不讓我生火??涩F在他們都走了沒人管我,我倒希望我玩火柴時,有人能出來制止我,小孩子不要玩火,危險?!?br/>
段旭陽探身湊近把她手里的火柴盒奪過,表情嚴肅的一本正經,卻又用著對孩子說話的語氣,“小朋友不要玩火哦,危險?!?br/>
林浠愣了一下。她只是感慨人生,他竟真配合地演了一出戲。
隨機眸色淡漠地移開視線,抽完最后一口煙,將煙蒂彈進火盆里。
空氣里又炸出幾點火星,隨著寥寥的煙霧,飄渺地沖上天空,沒幾下又消散在黑暗中。
段旭陽看著那幾星火光,“以前和爸爸媽媽來這里的時候,夏天我們都會去抓螢火蟲。這個季節(jié)沒有螢火蟲,那幾點星火倒挺像的?!?br/>
林浠又盯著那簇火看了半晌,突然開口問道,“你覺得螢火蟲美好嗎?”
這話不是疑問句,不是反問句,而是設問句。
“螢火蟲的英文是firefly,火蒼蠅。和火一樣,發(fā)光時遠觀迷人。又像蒼蠅,暗淡時近看丑陋。覺得它美好的人,或許只是就著別人的描述,臆想出其美妙的姿態(tài)罷了?!?br/>
林浠打了哈欠,不想再多聊,這幾天的確挺累的。
“林浠姐早點休息吧,今天麻煩你了?!倍涡耜柡軙囱凵?,裹著毯子起身。
“嗯,你去休息吧?!绷咒徽f的時候坐在椅子上沒動,視線繼續(xù)停留在搖曳的火光里。
“林浠姐晚安。明早見?!?br/>
“嗯。”
手機上躺了葉澤言的未接來電與短信,問她在做什么。
她很想給他打個電話,聽聽他的聲音。
聽他和她說一聲“晚安”。
可是手指頓在屏幕上,猶豫片刻只是按下發(fā)送鍵。
【在度假別墅,打算放松幾天回城里?!?br/>
遇到段旭陽的事,還是當面說比較好。
她怕電話里解釋不清又鬧的兩人不愉快。
回到臥室后,林浠鎖上了門,給游楊打了個電話,“幫我查下段旭陽。”
*
男人早上起來容易腹下充血,而有些女人早上起來容易大腦充血。
比如林浠昨晚不知為何做了個春夢,夢里葉澤言把她摁在他家的藍色沙發(fā)上,一遍遍地讓她喊“葉隊長”。
醒來的時候再回想一下那個畫面,林浠的臉蹭一下就紅了。裹著被子在床上羞恥地打滾。
直到手機里躺著男人一早發(fā)來的短信,說他今天回南城。
林浠發(fā)現,她就是想他了。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我在候機了?!蹦腥说统恋穆曇魪碾娫捘嵌藗鱽?。
“這么早的航班呀?葉隊長是不是兩天沒見我想的不行,想要趕緊回南城?”林浠話說的不害臊卻被自己羞到,把被子往臉上拉了拉遮住小臉掩耳盜鈴。
葉澤言全身雞皮疙瘩一下子就起來了,看了眼身旁的父母,起身走到玻璃窗前,垂眼看著正在停機坪上搬運乘客行李的工作人員,聲音里噙著點笑,“你都知道了,我還說什么?!?br/>
“說你想我啊……”明明是她想他,卻要讓對方先承認。
葉澤言,“……”
就在他看著周圍沒什么人,準備開口,電話那頭的小女人來了句,“算了,也不指望你個老直男說這么肉麻的話。”
“……”他也不是說不出口,只是此時機場周圍人來人往。
“在干嘛呢?”葉澤言問道,想趕快把這一茬掠過。
“想葉隊長呀?!?br/>
“我中午就落地南城了,你今天回市區(qū)嗎?”
林浠拉開落地窗走到露臺上,“今天可能不了,我想在度假區(qū)這再待兩三天散散心,有大光跟著我,你不用擔心?!?br/>
機場廣播傳來登機通知,林浠趕在他掛電話前還是問了句,“葉隊長如果這兩天不忙,要不然過來找我?離市區(qū)也就一個小時不到的車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