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并非正常朝會,依照皇帝的意思,圣主初次進(jìn)京,理當(dāng)感受到朝廷對圣教的友好,故而將本該在和談之后的宴會提前。
至于和談,在宴會上,一樣可以談。
禮部為此忙得腳不沾地,心里抱怨皇帝荒唐,可真話誰也不敢說出口,沒看連國師都沒有任何反對意見么?
很多大人已經(jīng)心知肚明,他們這位陛下不知為何改變了主意,似乎是打算徹底接納圣教了。
然而,接納了圣教,圣主必然會取代國師之位,國師又該如何自處?
墟空一路行來,周遭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分外復(fù)雜,有人想要看熱鬧,有人雖與他關(guān)系不好,卻也難免感同身受,在心中感慨一句伴君如伴虎。
明明幾日之前,皇帝對國師還寵幸有加,轉(zhuǎn)天就翻了臉。
國師這些年,對陛下也算盡心盡力,可惜了。
宿月低調(diào)地跟在墟空身后,用神識關(guān)注著這些位朝廷中的大人物,看著他們各不相同的細(xì)微表情,就像是在看人生百態(tài)。
“國師每日與這些大人們打交道,想來離開此界后,修為會提升不少。”宿月與墟空傳音道。
佛修與其他修者不同之處在于,修佛不但看重資質(zhì),更看重悟性。
人生百態(tài),是每一位佛修的入門之法,看得越透徹,修為提升的就越快。朝廷,著實是個很好的觀景臺,無論是文武百官,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墟空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施主慧眼?!?br/>
“所以,這位皇帝陛下朝令夕改,你真的不生氣嗎?”
墟空帶著宿月來到自己的座位上:“自然是會生氣的,成佛之前,貧僧還是個人,是人難免有七情六欲,這并不可恥?!?br/>
宿月被他說的忍不住笑起來,她開始喜歡這位墟空大師了,他不但看得透徹,人也通透,說話更是很有趣。
“你不打算給他些教訓(xùn)么?”
他們落座的時候,皇帝與皇后已經(jīng)著盛裝相攜而至。
原本嘈雜的大殿內(nèi)稍稍安靜了一瞬,百官高呼萬歲,行跪拜禮。
皇帝讓他們平身后,百官才回到各自的席位。宿月注意到,這位皇帝陛下,一直有意回避著國師的方向。倒是他身邊美艷的皇后,微笑著望向他們這里。
“貧僧如此記仇之人,自然早早為陛下準(zhǔn)備好了大禮?!毙婵丈裆匀舻奶ь^迎向皇后的目光,直至皇后移開臉不再看過來。
“什么大禮?”宿月好奇。
墟空含笑不語:“若是施主,會怎么做?”
“我嗎?讓他做不成皇帝吧?!?br/>
她覺得這位皇帝,著實算不上明君。
朝廷如今并非無法抵擋圣教,他接納圣教也不是為了天下百姓,而是為了自己修道。
這樣的人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實在辜負(fù)了百姓。
“貧僧與施主所見略同,便將陛下身上的國運挪了一挪?!?br/>
嚯!宿月心里感慨,這位墟空大師,比她以為的更記仇啊。
當(dāng)然,手段也厲害。
她就算成仙了,也是沒那個本事挪國運的。
宿月很快想到了一件事,皇帝后宮妃嬪不少,更是寵愛皇后,但是好像只有長寧公主一女而已。
所以,墟空教導(dǎo)長寧公主,是為她日后登基做鋪墊嗎?
兩人正在閑聊時,圣教的隊伍終于出現(xiàn)了。他們是憑空出現(xiàn)在殿外的,六名圣使簇?fù)碇泶┖谏卖牡暮蜕谐霈F(xiàn)在殿外。
在他們隊伍最后,還跟著一名全身裹著斗篷的人,無法看清容貌。
一行八人進(jìn)入殿內(nèi),大殿中瞬間一片死寂。
那和尚并未在乎朝臣對他的態(tài)度,邁步走來,嘴角含笑,看打扮有幾分出家人的模樣,只是容貌遜色了些,且身上也帶著尚未收斂好的魔氣。
皇帝率先起身,親自迎了下去。
墟凈在皇帝幾步之外停下腳步,雙手合十朝他行了一禮:“見過皇帝陛下。”
態(tài)度,竟然比所有人預(yù)想的都要溫和。
皇帝對此十分高興,他愿意接納圣教,但也不希望圣主不把他這個皇帝看在眼里。圣主的態(tài)度,不卑不亢,卻是他最希望見到的。
“圣主不必多禮,快請入座。還有這些位圣使們,請坐。”
皇帝雙頰泛紅,親自安置了墟凈等人以示恩典。
圣主的座位被安排在墟空的對面,他帶來的六名圣使依次坐下,但是那名身著斗篷的人卻一直站在后面一動不動。
所有人都落座了,皇帝拍了拍手,當(dāng)即有成群的宮女端著御膳房的美食一一擺上。
墟空與圣主面前擺的都是素齋。
皇帝笑著道:“不知圣主口味,便擺了素齋?!?br/>
以前也沒多少人親眼見過圣主,如今一見,竟然是和尚打扮,這齋菜還是方才特地調(diào)換的。
墟凈朝皇帝一頷首:“陛下不必如此客氣,我與國師是師兄弟,口味也很相近?!?br/>
皇帝訝異,轉(zhuǎn)頭看向墟空:“此事怎么從未聽國師提起過?”
皇帝的話語中流露出了些許不滿,墟空一早就知道皇帝是這樣的性格,只是抬眸,淡淡看了眼對面向他微笑的墟凈。
他并未錯過墟凈身后一身斗篷的人,如無意外,那就是圣尸了。
幾日前,帝尊十分肯定的告訴他,宿月施主便是圣尸的執(zhí)念,希望這一次不會出錯。
皇帝雖然不滿,但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指責(zé)國師,只好暫時咽下這口氣。
卻聽圣主繼續(xù)說:“我見陛下面色紅潤,想來這些年修煉有成?!?br/>
“圣主如何得知朕在修煉?”皇帝一臉驚奇。
墟凈笑笑,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我的這位師弟,一貫不希望普通人修煉,我見陛下資質(zhì)極好,便偷偷幫了陛下一個小忙?!?br/>
說完,他還提了句:“不是山外青山寺的主持進(jìn)來身體可好?”
皇帝頓時滿臉驚喜,連連點頭:“主持身體極好,沒想到圣主竟是朕的大恩人!”
大概驚喜太過,他已經(jīng)有些口不擇言。
皇帝很高興,墟空臉色卻很淡。
皇帝修道之初隱藏得極好,他至今也未查出究竟是何人引他入道,沒想到墟凈會在今日承認(rèn)。
但墟空心里依舊有些許疑惑,墟凈為何要做這種多余的事?只是想顛覆皇朝?
墟空思索之時,墟凈已然開口道:“我本次進(jìn)京,本就是為了陛下與圣教的未來,當(dāng)不起陛下一句謝?!?br/>
皇帝越發(fā)覺得圣主與他投契,便直接開口道:“朕欲封圣教為國教,不知圣主可愿意?”
墟凈笑了笑:“在下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有一個條件。”
“哦,說來聽聽?”皇帝并不奇怪他會提出條件,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
“聽聞陛下膝下有一女,名長寧。”
突然聽到墟凈提及長寧,墟空抬眼看過去,對方似笑非笑地回望過來。
“小女可有不妥?”皇帝并未注意到下面兩人的眉眼官司,追問道。
“并無不妥,陛下想來不知道,長寧公主體質(zhì)特殊,她的血,加之我圣教秘法,能讓人起死回生?!?br/>
“什么?”皇帝猛地站了起來,再次追問,“圣主莫不是在騙朕?”
墟空在這時插言道:“陛下,這世上并無起死回生之法?!?br/>
墟凈打斷了墟空,挑釁地看向他:“師弟不知,不代表這世上沒有。陛下若是不信,不如現(xiàn)在找來一句尸體,讓長寧公主獻(xiàn)出一滴血如何?”
皇帝有些遲疑,看了看墟凈,又看向墟空。
墟空起身對皇帝行禮道:“陛下三思,起死回生有違天理?!?br/>
墟凈卻道:“不過一滴血,一具尸體而已,陛下何至于考慮這么久?便是失敗了,也不需要陛下付出代價。”
皇帝想了想,覺得圣主的話確實有道理,便沒有理會墟空,派人去請長寧公主上殿。
很快,長寧公主就被皇帝身邊的太監(jiān)帶了過來,一具剛剛死亡不久的尸體,也被送了來。
那尸體身上的衣裳,應(yīng)當(dāng)是某宮的宮女,可見因為皇帝急著想要尸體,下面的人到底做了什么。
眼前的局面,已經(jīng)有些荒謬了,有些大臣不適地避開目光,皇帝與皇后卻依舊興致勃勃。
長寧聽說了父皇要取她的血復(fù)活一具尸體,便下意識地看向墟空,見他并不看向自己,終于失望地垂下眼。
“公主既然到了,先取血吧?!毙鎯粑⑿χ馈?br/>
長寧皺眉,看向皇帝:“父皇……”
皇帝抬手制止她繼續(xù)開口,有些不耐煩:“不過是一滴血而已,朕的話你也不聽?”
長寧無法,只好用針扎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玉碗中。
太監(jiān)將玉碗雙手捧到墟凈面前,他并沒有接過碗,而是側(cè)身讓身旁那名身披斗篷的人接住了。
披著斗篷的男人走到尸體旁,沾著這滴血,蒼白修長的手指在死尸額頭上一點,瞬間,那尸體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