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衣人詭異之極,周身上下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魔魅氣氛。每踏一步,草地上就多了一道火光隱隱的足印,身側紅光閃爍,熱風迫面而來。
蚩尤念力感應,驚異更甚。這男子瞧來宛如行尸走肉,體內(nèi)的念力真氣卻如萬里汪洋,深不可測。相隔甚遠,便覺有萬千火爐在周圍旋繞,那赤火真氣之剛烈強猛,比他遇見的所有火族游俠都要強上千倍百倍。想必是火族中某位仙級以上的高手。然而思緒飛轉,卻無法將傳聞中的任何一位火族仙級高手與眼前這人聯(lián)系起來。
卻見纖纖花容微變,雙目中閃過驚惶之色,情不自禁地朝他身上靠來。蚩尤心中一動:“纖纖這般害怕,難道這紅衣怪人便是對她施放妖法、累她變得如此的魔頭么?”
念頭剛起,便聽見纖纖突然在他耳邊顫聲道:“就是他!他……他又來啦。魷魚,我好生害怕?!?br/>
蚩尤聽得“魷魚”二字,登時如五雷轟頂,全身僵硬。普天之下,這昵稱只有他與拓拔野、纖纖三人才知道!震駭之余狂喜難抑,差點兒便要大叫出聲:“纖纖,果然是你!”
胸中激蕩,猛然轉頭望去,見她目中滿是惶急哀憐之色,看也不敢看那紅衣人,心中更無懷疑:“果然如此。他奶奶的紫菜魚皮,管他什么妖孽,今日非讓他有來無回!”想到纖纖被此人妖法控制若此,心中怒極。
剎那之間,什么都拋到了腦后,豪情激涌,霍然擋在纖纖的前面。苗刀轉舞,蓄氣斜指,如岳峙淵停,神威凜凜。背后幽潭被他真氣所激,漣漪蕩漾不絕。
那紅衣人停了下來,目光空洞,仿佛穿透了蚩尤,看到天際海角,沉聲道:“苗刀?你是羽青帝什么人?”聲音頗是驚詫,臉上卻是紋絲不動,木無表情。
蚩尤冷冷道:“情如父子,恩逾師徒。”碧光從刀刃泛起,光芒一閃,直沒手腕,既而全身綠光縱橫,真氣爆漲。
那紅衣人喃喃道:“情如父子,恩逾師徒?想不到羽卓丞的傳人竟做出這等事來,嘿嘿?!闭f得頗為沉痛,倒似是對他十分惋惜一般。
蚩尤怒極反笑道:“妖孽,你倒是惡人先告狀。羽卓丞三字也是你能叫的么?”
纖纖在他耳邊顫聲道:“魷魚,這個妖怪就交給你了。我先走啦。”突然香風鼓舞,閃電般掠起,逃之夭夭。她風行術極佳,剎那間,已經(jīng)從那石壁的縫隙中穿過,到得百丈之外。
蚩尤好不容易方才尋著她,見她又要逃走,心中大急,旋即想到她衣裳上尚有千里子母香,總能將她找到,稍稍一寬。決意先徹底擊敗這詭異難測的紅衣人,再全力追尋纖纖。
紅光一閃,熱風狂卷,那紅衣人竟在剎那之間從頭頂越過。蚩尤正沒好氣,喝道:“下來罷!”移形換影,翻身斜掠,正好擋住那人的去路,雙手猛揮,苗刀青光耀舞,一式“萬木競春”朝他當頭砍下。
周圍竹林亂擺,綠風大作,轉瞬間化做碧光萬道,齊齊匯集到那刀氣之中。苗刀綠光爆漲,如青龍矯舞,霹靂橫空。
蚩尤天生木德,修煉長生訣又有四年,對于吸納萬物木屬靈力,化為己用,已有小成。與木神句芒一戰(zhàn)后更是大有收獲,眼下御氣揮刀,御使竹林靈力更為自如。
這一刀近在咫尺,力勢猛烈。刀風凜冽銳利,“嗤”的一聲,那紅衣人的衣裳已經(jīng)裂開。
熱風陡卷,紅衣人隨手一拍,蚩尤只覺得一股令人窒息的炙熱真氣火海般澎湃涌來,胸中一窒,丹田仿佛有一道烈焰猛然竄起,直貫頭頂。
“轟”地一聲悶響,頭腦猶如要炸開一般,眼前一片赤紅。饒是他青光眼明察秋毫,這剎那間竟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那炙烈真氣排山倒海猛擊怒卷,從他真氣最弱處奔入,雙臂酥麻欲痹,苗刀險些脫手,身不由己地朝后飛了出去。
蚩尤大凜,此人究竟是誰?不避不讓,隨意一掌竟就將自己生生震飛!一招受挫,反倒激發(fā)出更加熾熱的好勝心與狂野本性,打定主意,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截下,讓纖纖從容逃離。
當下凝神聚氣,借著那狂飆氣浪沖天翻起。五臟六腑雖然猶如翻江倒海,氣血不暢,卻巧妙地避過氣浪中最為兇險凌厲的幾處浪尖,安然無恙。
他凌空翻了幾個跟斗,穩(wěn)穩(wěn)地落在石壁間的凸石上,吸了一口氣,喝道:“好妖孽,果然有些門道!”長生真氣周身流轉,“蓬”地微響,綠氣緩緩游走,絲絲脈脈閃入青銅刀鋒,又絲絲脈脈返轉手腕,周轉全身經(jīng)脈。遠遠望去,人刀合一,苗刀仿佛已成了他肢體、經(jīng)脈的延伸部分。
山高百余丈,絕壁橫亙。他橫刀佇立裂縫之間,仰天長嘯,猶如山神當關,頭發(fā)在狂風中飄搖亂舞。青銅刀鋒迎風自響,嗚嗚不絕。竹林搖曳,青草起伏,綠氣隨風四合,在他身旁環(huán)繞不息。
那紅衣人御風停在半空,紅衣鼓舞。那赤紅色的真氣在他周圍吞吐不定,熱浪逼人,空洞的眼神凝滯了半晌,緩緩道:“果然是羽青帝傳人。嘿嘿,天生木德,奈何作賊?”
蚩尤聽他言語相辱,語氣里又是鄙夷又是惋惜,怒上加怒,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好一個無恥妖孽!用妖法脅迫弱女子,窮追不舍,還敢含血噴人……”
紅衣人微微一愣,沉聲道:“小子,你知道她是誰么?”
蚩尤聽他語調(diào)森寒,頗有深意。心中一凜,強按住那一閃即逝的不祥之感,冷笑道:“廢話,我四年前便識得她了。妖孽,休想胡言挑撥!”
紅衣人嘿然道:“原來是一丘之貉?!笔肿悴粍樱蝗珉x弦之間之箭沖天飛起,宛如碧空之下突然卷過紅色狂風。
蚩尤喝道:“妖孽,想過此路,除非先將喬某打??!”周圍綠氣突然吸入經(jīng)脈,電掠而起。大吼聲中,苗刀迎風怒劈,青光陡暴三丈,呼嘯劈出。
這一刀看似平淡無奇,甚至比之先前一刀聲勢還有不如,但真氣盡數(shù)斂入刀鋒,蓄勢而發(fā),一旦崩爆,威力不可想象。
紅衣人腹中發(fā)出哈哈大笑,右手手掌倏然張開,掌心上跳出一團青紫色的火焰,搖曳跳躍。手指一合,那團火焰突然聚斂,又沿著拳頭一側延長平展開來,“呼”地一聲,變成一柄六尺余長的紫火光刀!
紅光閃動,那紫火光刀閃電般撩擊苗刀。蚩尤只覺光芒刺眼,那炙熱狂浪又洶涌卷來,“轟”地一聲,兩臂酥麻,虎口震裂,再次朝后拋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山壁上,喉中腥甜翻涌。巖石被他撞得四裂迸飛,潭中水花飛濺。
他翻身從巖壁滾落草地,經(jīng)脈火燒火燎,震駭無已。瞧著那紅衣人木無表情地佇立半空,那紫火光刀吞吐變化,忽而變成火球,又忽而變成長槍……心中突然大震,脫口道:“紫火神兵!”
蚩尤自小便曾聽父輩說過,各族真氣、法術都有超卓獨特處,其中火族的赤火真氣中,有一種“紫火神兵”,可以化氣為火,化火為諸多兵器。隨意演化,操縱自如。
當今天下,火族中能御使紫火神兵的,不過區(qū)區(qū)五人。一個是赤帝赤飆怒,一個是火神祝融,一個是戰(zhàn)神刑天,一個是圣女赤霞仙子,剩下一個據(jù)說在二十年前已經(jīng)化羽登仙。
眼下赤帝閉關修行尚未出關,決計不會是他。赤霞仙子自然也絕無可能。難道這紅衣人竟是火神祝融或是戰(zhàn)神刑天?
火神祝融位列大荒十神,法術武功均是超一流之境,直可御鬼通神。但他白發(fā)紅須,喜持雙龍杖行走,與眼前這個怪異的男子實是相去甚遠。而那戰(zhàn)神刑天傳聞身高十尺,虬髯滿面,手持烈火干戚,也和眼前之人也迥然不同。
這人究竟是誰呢?倘若不是以上任意一人,為何竟有如許強猛真氣,還能以紫火神兵一招逼退自己?蚩尤越想越是出奇。
那紅衣人見這一刀不能傷他分毫,似乎也頗感詫異,“咦”了一聲,道:“小子,你的根基很不錯,有些羽卓丞傳人的樣子。但你不是我的對手,想要保住小命,就快快讓開罷?!?br/>
蚩尤好勝狂野,越是受挫越是能激發(fā)他的斗志。聽他這般說,狂性更發(fā),哈哈大笑道:“妖孽,你的紫火神兵也很不錯??上阌錾系氖俏因坑?。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還是快快回去罷?!?br/>
紅衣人空洞的雙眼突然閃過精光,腹中傳來哈哈大笑聲。衣裳鼓舞,右手曲伸,“呼”地一聲,紫火神兵又變成寬大巨長的光火刀,迎風斜劈,變形為七重紅紫各異的光波,朝他倏然撞來!
蚩尤大笑聲中,足尖在巖壁上一點,疾沖而出。瞬間調(diào)氣丹田,碧木真氣如春江怒水,通過經(jīng)脈流經(jīng)手腕,匯入刀身。苗刀青光眩舞,“呼”地一聲暴長四丈余,夾卷獵獵狂風,呼嘯斬下。正是神木刀訣中的“春雷訣”。
林中翠風大作,“咯啦啦”脆響聲中,十幾株碧竹拔地而起,從急劇搖擺的竹林中飛出,隨風亂舞,急速沖來。草絲漫空飛舞,在綠氣碧風中旋轉飄搖。
蚩尤這一刀幾已將他體內(nèi)的碧木真氣發(fā)揮到極至。刀勢、真氣都太過剛武霸冽,竟在抽調(diào)吸納四周碧木靈氣時,將竹子、綠草連根拔起。
砰然悶響,那七重紫光竟被他一刀斬破,迷離渙散。
蚩尤只覺當胸劇痛,被無形氣浪撞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苗刀青色刀鋒突然變成紅紫色,滾燙無比?!班汀钡囊宦?,他雙手灼傷,煙氣騰繞,那灼燒的炙痛直達心肺。
電光石火間,他大吼一聲,咬緊牙關,雙手猛地握緊刀柄,碧木真氣隨意而走,沖過掌心十指,沒入刀身??谥心睢按喝~訣”,燒傷皮肉登時痊愈。
接著一個空中踏步,雙臂回掄,積聚四面八方旋轉匯來的碧木靈氣,又是一聲大喝,揮刀電斬而下。一道綠色光波從青銅刀鋒上離心甩出,閃電般射向那紅衣人眉心。
紅衣人沉聲道:“好小子!”紫火神兵在掌中陡然變形,紅光耀目,化作了六尺長寬的方形光體巨盾。
那光盾的灼熱之氣迫得蚩尤險些睜不開眼,一片紅光之中,他全力怒斬。綠色光波“嗵”地撞在光盾上,應聲沒入,那光盾微微搖蕩,立時又恢復原狀。這力勢千鈞的一刀,竟被紫火神兵輕而易舉吸納相融。
蚩尤朝后跌退了幾步,卷引狂風,繼續(xù)揮刀猛攻。
紅衣人依舊御風佇立半空,不閃不避,右腕一抖,紫火神兵化為一道火鏈,眩舞繚繞。“仆仆仆”悶響聲中,將苗刀緊緊纏住,朝右翼一分一扯。
蚩尤刀法承繼“神木刀訣”,將其霸道剛猛發(fā)揮到極至。但那苗刀乃是木族的至上神器,他雖是天生木德,畢竟修為不足,尚不能真正將苗刀的所有玄妙靈力激發(fā)出來,反而有時會為刀所御。
他一刀揮出時常太過剛猛,不余回旋余力,靈活不足,是以與超一流高手相戰(zhàn)之時,往往被人以柔克剛,將苗刀纏卷奪走。遇木神、冰夷如是,遇這紅衣人亦如是。
這一刀登時砍偏,數(shù)道光波從刀鋒上甩出,直沖草地、水潭。巨響聲中,水花沖天激濺,那草地被青光劈開巨大的裂口,土石飛揚。
火鏈上閃過一道刺眼已極的艷紅光芒,沒入苗刀。刀身紅光爆漲,一道幽暗的紅線沿著刀鋒,閃電般朝蚩尤的手腕沖去。
蚩尤脈門劇痛如裂,只覺一道熾熱鋒銳的真氣瞬間從刀身破入左臂,仿佛利刃劈入自己經(jīng)脈。饒是他勇猛剽悍,也猛地出了一身冷汗。倘若被紅衣人的紫火神兵直破丹田,自己非死即傷。大驚之下,鼓起渾身真氣,沿著那道經(jīng)脈反向洶涌沖出。
兩道真氣狹路相逢,登時在他胳膊處沖撞爆炸。胳膊突然鼓起,皮膚“嗤”地裂開,一道血箭沖天射起。那道紅光倏然退卻,碧光從傷口處吞吐逸射。
那道火鏈也被苗刀上陡然爆漲的綠光震得松散開來,赤練蛇般伸縮環(huán)繞,閃電撤回。
兩人都微微一晃。蚩尤抱著苗刀翻身躍上石壁的罅隙,將涌到喉頭的一口腥甜鮮血吞了下去。胳膊上的傷口倏然愈合,但皮膚卻仍在劇烈地鼓動跳躍。
這一次真氣相交,表面上瞧來似是蚩尤占了上風,將敵人紫火神兵震退,但那紅衣人絲毫未損,蚩尤經(jīng)脈卻被震傷,右臂酸軟劇痛,就連苗刀都有些拿捏不住。
蚩尤縱聲長嘯,真氣隨之循環(huán)流轉,修復經(jīng)脈。其時藍空如海,白云悠悠,遠山如碧髻螺旋,七彩陽光透過那石壁裂縫,眩目閃耀。他心想,纖纖風行術不亞于他,想來此刻當已在十余里外。心中稍定。
斜眼睨去,那紅衣人空洞的雙目似乎正在凝視他,手中紫火神兵搖曳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蚩尤此刻已經(jīng)明白,此人深不可測,自己決計不是他的對手。要想擊敗此人,再去追尋纖纖,難于上青天。
他桀驁好強,昨日不敵木神句芒與那黃河水仙冰夷,郁悶之余,尚有些惱怒不服。但經(jīng)過這一夜思量,早已調(diào)整浮躁心態(tài)。今日不敵這神秘紅衣人,已少了狂妄尊大的郁怒之意,只是化為更為強烈勇猛的斗志。
當務之急,乃是全力阻截這紅衣人,讓纖纖逃至安全之地。而后再伺機脫身,放飛青蚨蟲追尋纖纖。他打定主意,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好痛快!妖孽,再和你蚩尤爺爺戰(zhàn)上三百回合!”
那紅衣人嘿然道:“小子,你當真是難纏得緊。”雙手在身前劃過一個大圓弧,徐徐合掌,轉磨之后握拳分開。雙臂盡伸,手掌緩緩張開,“噗”的一聲,雙手掌心都跳出一團紫火神兵。火焰竟比先前更為猛烈。
蚩尤左臂經(jīng)脈已被震傷,難以將真氣經(jīng)此調(diào)聚,當下凝神聚意,將所有真氣迅速匯集右臂,單手握刀。
念力如織,感受到那熾熱雄渾的真氣從紅衣人掌心匯入紫火神兵,隨著那火焰螺旋飛轉,在空中鼓舞變幻。忖道:“他發(fā)出紫火神兵的那一剎那,體內(nèi)真氣不能立時后繼,正是我全力進攻的最好時機?!碑斚氯砑∪饪嚲o,猶如在弦之箭,一觸即發(fā)。
紅衣人突然右手一抖,那團紫火神兵閃電般射出,破風嗚嗚作響,在陽光中變成一道紫紅色的巨大光箭,徑射蚩尤。
蚩尤大喝著沖天飛起,那道紫火神兵所化的光箭“轟”地一聲穿透數(shù)十丈厚的石壁,塵土滾滾彌揚。
他踏步前沖,默念解印訣,一道綠光從刀身上閃過,既而紅光眩目,響起咿呀怪叫聲。“仆仆”風響,十只巨大的紅色怪鳥從青銅刀身里振翼怒飛,四下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