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暖暖地照著,晨風(fēng)吹拂,搖落滿谷蟬聲。山溪在樹木叢林掩映下曲折流轉(zhuǎn),水光粼粼。
溪水清澈,魚兒擺舞。那淡青色的小龜順著溪流磕磕碰碰地一路游去,眼珠滴溜溜轉(zhuǎn)動,口中緊緊咬著絲囊。一只藍色的蜻蜓從它身邊飛過,好奇地稍作盤旋,而后又優(yōu)雅地點水飛行。小龜視若不見,徑直前游。
溪水繞折,在寬闊處匯聚成潭,形成一個小瀑布。小龜從瀑布上沖下,在急流中沉浮跌宕,又沿著斜斜的山坡急劇滑下,終于來到寬闊的溪流中。
小龜從水中浮了上來,甩甩腦袋,游到岸邊,將絲囊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地上。那絲囊動了動,口子“撲”地松開了。
一只纖美素白的玉手從那小小的絲囊中伸了出來。既而是另一只手。然后聽到一聲輕輕的呻吟,一張俏麗的臉容從絲囊中冒出,杏眼撲眨,四下探看一陣,朝著青龜嫣然一笑,倏然躍了出來。竟是一個美艷不可方物的紫衣女子。絲囊鼓動,“呼”地一聲,又從中躍出一個軒昂少年。
正是蚩尤與晏紫蘇二人。
原來晏紫蘇故意讓蚩尤鑿穿洞壁,在十日鳥鳥背上縛上石人,而后朝東西兩翼放飛十日鳥,調(diào)虎離山。自己二人卻鉆入可容納萬物的“乾坤袋”中,由小青龜銜著乘隙逃走。
那乾坤袋共有九只,乃是北海冰蠶絲與上古神樹西海“柜格松”混絲所制,北海神器之一。
柜格松乃是太陽、月亮西落之處,汲取天地精華,其絲極具神力,與冰蠶絲混織的乾坤袋可以存放萬物,隔絕兩界。
是以祝融雖然神功蓋世,情急之下也極難察覺兩人藏匿其中,只道他們憑空消失,必是乘鳥逃逸。匆忙間又著了晏紫蘇的道。
晏紫蘇將小龜捧在掌心,格格一笑,用鼻尖頂了頂小龜?shù)哪X袋,柔聲道:“多謝你啦!”將小龜連并地上的乾坤袋一同放入腰間的乾坤袋中。
轉(zhuǎn)身對蚩尤得意地笑道:“那僵尸鬼雖然是大荒十神,可惜腦袋如榆木疙瘩,絲毫不懂得繞彎兒。當(dāng)真是迂笨之極。他發(fā)現(xiàn)十日鳥背上的石人時,只怕連嘴都要氣歪啦?!?br/>
蚩尤此時才知以火神之威,何以始終抓她不著。也不知她這一路上使了多少狡計,竟將祝融玩弄于股掌之間。
祝融為人耿直,素有長者之風(fēng),被晏紫蘇這般戲弄,蚩尤心中頗為不忍。想到自己因纖纖之故,明知九尾狐盜走火族圣物,還要與她合謀,誆騙祝融,更覺歉疚,哼了一聲,冷冷道:“先別高興得太早,他一旦追上十日鳥,必然要回頭找來?!?br/>
晏紫蘇格格笑道:“呆子,那老頭比你還要呆上三分。他發(fā)現(xiàn)上當(dāng)后定然會心急火燎地趕往西邊追另外幾只太陽烏。等到他發(fā)現(xiàn)又上當(dāng)?shù)臅r候,咱們早就到了該到的地方啦?!?br/>
蚩尤心道:“不知這妖女盜走的是什么東西,必定要掀起極大波瀾。等到救出纖纖之后,我需得將那東西想法子取回來,還給火神。”突然想起那妖女知他心思,心中一凜,抬頭望去,果見晏紫蘇盯著他笑吟吟地道:“呆子,別胡思亂想。要拆橋也得過了河呢?!?br/>
蚩尤不理她,四下掃望。溪流寬闊,碧水澄清,兩岸丹山偉岸,紅石勝火,映襯著藍天碧樹,更覺絢麗如畫。心中煩悶宛如被迎面清風(fēng)一滌而盡,愕然道:“這是哪里?倒是美得很?!?br/>
晏紫蘇嫣然道:“呆子,這便是東南第一勝景,武夷九曲溪。”
蚩尤恍然,年幼時便曾反復(fù)聽島上的木族游俠說過,人生至樂之事便是在九曲溪上乘竹筏順流而下,素面朝天,觀碧水丹山無窮之景,聽風(fēng)聲水鳴天籟之音。心中向往已久,想不到竟在今日無意成行,心中歡喜。
晏紫蘇對他心中所思了如指掌,拍手笑道:“咱們想到一處去啦。反正那僵尸鬼已經(jīng)在千里之外,聽不著看不見,咱們暫且逍遙,坐坐竹筏罷。”
她見蚩尤一愣,皺起眉頭,便又柔聲道:“呆子,順流直下便是去往你那好妹子藏身處。明日你便可以見著你的妹子啦。”蚩尤面色稍霽,對這九曲溪漂流他心儀久矣,當(dāng)下不再言語。
晏紫蘇轉(zhuǎn)身走入岸邊竹林,長袖揮舞,片刻間便砍倒了二十幾株綠竹,青絲飛舞,扎成一個小巧漂亮的竹筏。
蚩尤童心忽起,也上前一道幫忙,一時間竟忘了彼此關(guān)系。兩人相視一笑,將竹筏推入溪流。呼叫聲中一齊躍了上去。
蚩尤站在筏尾,撐著長竿,將竹筏撐離岸邊,順流漂去。他自小在海里風(fēng)浪穿行,掌控竹筏實是易如反掌。
碧水如帶,蜿蜒迤儷。
溪水清澈見底,細石遍布,魚群搖曳穿行。兩岸白沙赭石,碧樹綿綿。丹山赤巖,嶙峋傲岸,交錯橫空,桀然天半。
清風(fēng)吹來,晏紫蘇黑發(fā)飄舞,素手攏住秀發(fā),斜轉(zhuǎn)回眸,嫣然而笑。蚩尤心中微微一蕩。那笑靨在陽光下粲然嬌媚,絲毫瞧不出平素的狡黠毒辣。
天藍似海,白云悠悠。鳥叫啾啾,蟬聲隱隱。竹竿在溪底觸石,發(fā)出清脆的篤篤之聲。
過了片刻,蚩尤索性躺了下來,任由竹筏順勢漂流。枕以雙臂,瞇著眼仰望藍天,心中歡快,喜樂安平。
潺潺水聲在耳邊漱洗而過,陽光在枝葉石隙間班駁閃耀。岸邊巨石下的細草拂面而來,麻麻癢癢,甚是舒服。
蚩尤心道:“倘若現(xiàn)下不是和這妖女同舟,而是與拓拔、纖纖一道,那便有多好。”突然聽見晏紫蘇冷笑一聲,水花漫天潑將過來。
蚩尤愕然起身,不知她又起了什么花樣。只見她杏目圓睜,惡狠狠地瞪著他,突然撲哧一笑,眼波變得一片溫柔,搖頭道:“呆子,我當(dāng)真瞧不出你那妹子有什么迷人之處,你竟然為了這么一個傻丫頭連性命也不要,真是有趣得緊?!?br/>
蚩尤面上一紅,冷冷道:“妖女你知道什么?你道天下之人都象你這般無情么?”晏紫蘇格格一笑,轉(zhuǎn)過身去。
她突地“哎呀”一聲,轉(zhuǎn)過身來,叫道:“臭魷魚,你!你!”聲音忽然變得清脆婉轉(zhuǎn),與纖纖的聲音一模一樣。
蚩尤吃了一驚,只見她嬌俏動人,赫然便是纖纖!心中劇震,“啊”地一聲驚呼,猛地站起身來叫道:“纖纖!”用力過猛,竹筏搖曳,險些翻倒。驀地想起這纖纖乃是九尾狐所化,心中狂喜之情登時煙消云散。
晏紫蘇掩嘴笑得花枝亂顫,喘息道:“呆子,大呆子?!彬坑仁麘嵟羧晦D(zhuǎn)身,奮力撐竿。
晏紫蘇笑道:“你不是盼著和纖纖同舟么?怎地纖纖來了你又反倒不高興了?”蚩尤不答話,只是撐竿前行,任由她百般挑逗盡皆不理。
竹筏輾轉(zhuǎn)漂流,兩岸景色變幻,如在畫中穿行。
忽然聽見隱隱歌聲,似乎有人朝此而來。過了片刻,歌聲越來越響,轉(zhuǎn)彎處迎面來了一艘竹筏,筏上一對中年男女分坐尾首,撐竿撥水。那男子一面撐竿,一面唱歌,女子微笑著望他,眼中滿是溫柔情意。
想是居于此處的夫婦,溯流捕魚。那男子望見蚩尤二人,止住歌聲微微一笑。
蚩尤也點頭微笑,心中微痛,隱隱之中對他們大為羨慕。不知何時自己方能大仇得報,與心愛之人這般泛舟水上,與世無爭?若真有其時,那個船頭女子會是纖纖么?這念頭一閃即過,沉痛茫然。
忽聽一聲冷笑,“吃吃”之聲大作,一蓬銀針在陽光下閃爍奪目的光芒。那夫婦二人哼也未哼一聲,便雙雙中針落水,鮮血迅速染紅了清溪。
蚩尤大駭,猛地回頭望去,卻見晏紫蘇若無其事地捏著一根銀針插在發(fā)髻上。蚩尤又驚又怒,熱血上涌,喝道:“妖女!你好端端地殺他們作甚!”
晏紫蘇嫣然一笑道:“你忘了我是個無情之人么?我們可是在逃亡路上,若是僵尸鬼趕到此處,向他們詢問我們的蹤跡,那不是大大不妙么?誰讓他見過我們,那便只有死路一條。”
蚩尤雖然也算不上心軟之輩,但眼見她濫殺無辜,一出手就便要了這對恩愛夫婦的性命,悲憤難當(dāng),對她更是起了強烈厭憎之心。氣得微微顫抖,若非顧忌纖纖下落,早已一掌劈下,半晌方仰天狂吼道:“罷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