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赤虬橫空飛舞,翻騰怒吼,天地焦雷,云靄崩散。
一道金色的陽光破云而出,照在飛揚騰舞的赤虬身上,將它鍍得宛如一條火焰金龍,閃閃發(fā)光。
涼風拂面,白云飛揚,百年風雨的洞庭湖終于露出了艷陽藍天。群山盡染,萬里波光,巨石迸落如雨,萬千塵土在陽光中歡躍地飛舞。
眾人仰頭望去,碧空如洗,紅日高懸,原本抑郁潮濕的心情登時煙消云散。耳旁是高山崩塌、巨浪奔騰的轟隆巨響,心中卻激動喜悅,直想大聲嘯歌。
赤虬哈哈狂笑道:“小魚干兒,你不是要老子的命么?還等什么?”
于兒神九只蛇頭扭舞伸縮,又是憤怒又是恐懼。突然嘶聲大吼,偌大的身軀竟然如閃電般怒射而出。雙爪飛揚,巨尾電掃,三道淡黑色的強猛光波眩舞如狂,從三個方向朝赤虬攻襲而去。
真氣猛烈,黑光掃處,漫天墜落的巨石轟然炸裂為紛揚碎末。
赤虬縱聲笑道:“小魚干兒,你就這么點兒本事么?忒讓老子失望!”翻騰擺尾,紅光怒放,在空中閃起赤色光弧,呼嘯著旋轉劈落。
轟然巨響,強光耀眼。紅黑光芒交織,氣浪層疊綻放,驀地擴散開來。哥瀾椎等人只覺胸口一滯,氣息翻騰,險些便要跌入湖中。
于兒神怪吼聲中朝后倏然退卻。那赤虬卻呼嘯著穿越當空氣浪,全身繃直如利箭,電光石火徑撲于兒神。
于兒神巨尾劃起一道圓弧,陽光中亮起眩目森冷的白芒,“轟”地一聲,那奇形長刀夾帶驚天動地的力量,朝著直沖而至的赤虬當頭疾劈而下。
赤虬依舊毫不躲閃,只是哈哈狂笑,巨口張?zhí)帲坏狼遒┌椎臍饷⑺查g綻放。“哐啷”一聲暴響,于兒神痛吼失聲,巨尾搖擺,嵌于尾骨的奇形長刀沖天脫飛,黑血噴濺。
那道清冽白芒擊飛長刀,余勢未衰,徑直從于兒神左胸貫穿飛出,呼嘯回旋。
眾人無不動容,六侯爺?shù)刮豢跊鰵?,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那禿頭魚皮的大尾巴掃落下來,力道何止千鈞?竟被他吹了一口氣就大敗若此!這條赤龍究竟是誰?”
正驚訝間,卻聽于兒神嘶聲狂吼,揉身撲上,九只蛇頭“咻咻”射出無數(shù)幽藍色寒芒,雙掌直推,光波爆舞,巨尾再次狂掃而至。
赤虬哈哈笑道:“下去罷!”軀身驀地翻卷而起,彎曲如弓,巨尾陡然彈舞電擊,紅光耀眼,瞬息將那漫天藍芒與強猛氣浪劈開,重重地抽在于兒神的九只蛇頭上。
“啪啦”巨響,于兒神嘶聲慘呼,血漿迸爆,九只蛇頭登時被打得稀爛。又是“克啦啦”陣聲脆響,于兒神斷頸碎裂,捧著心口,從腹中發(fā)出凄厲不絕的慘叫,重重地摔入湖中,激起沖天巨浪。
赤虬哈哈大笑,龍須飛舞。那道清冽白芒在空中呼呼旋轉,倏然被他重新吞入肚中。
眾人瞧得目瞪口呆,這赤虬招數(shù)瞧來殊無半點特異詭奇之處,明槍明箭,偏生威力狂猛,避無可避。那暴虐狂妄的于兒神竟三招不到,便被打得生死不知!
當是時,湖面波濤洶涌,突然浪花遍開,無數(shù)人影大聲呼叫著從湖中沖天飛起。有人狂喜長呼道:“拓拔太子!六侯爺!你們瞧見了么?我用了半個時辰不到便將這稀泥奶奶的十四道混金銅鎖打開啦!”
聲音尖利得意,正是大荒第一神偷御風之狼。他在湖底苦苦鉆研了近半時辰,終于靈光一閃,解開了第一道銅鎖,此后勢如破竹,片刻之間就將十四道銅鎖盡數(shù)打開。得意狂喜,不能自抑。
湖底群雄適才聽得赤虬斬斷鏈索,傾山倒海,沖天呼嘯而去,心中已自振奮。此時一旦自由,更加歡喜若狂,簇擁著御風之狼沖出湖面,齊聲長嘯。
湖面翻騰如沸,不斷地有人影沖出。歡呼聲、長嘯聲、怒吼聲以及多年之后重見艷陽青山喜極而泣的長號聲,此起彼伏,交織如網。
有人厲聲喝道:“我找到這禿頭妖孽了!”
眾人望去,巨浪滔天,數(shù)十個大漢提著玄冰鐵鏈破浪而出。鐵鏈哐啷交錯,緊緊交纏著一個禿頭凸額的半面怪人,兇睛碧光,獠牙匕現(xiàn),歪著脖子,左手巨爪掩著胸膛,污血不斷地從指縫間涌流出來。正是被赤虬打成重傷、跌落湖中的于兒神。
于兒神惡狠狠地瞪著空中的赤虬,絕望、恐懼交相混雜。
無數(shù)大漢怒吼著踏浪奔來,各自搶著拽住鐵鏈的一端。有人叫道:“他奶奶的烏龜王八,將這狗賊大卸八塊!”眾人轟然怒吼,拉著鐵鏈四面八方奔躍開來。
血光噴舞,于兒神發(fā)出凄厲的慘嚎,鐵鏈交錯飛揚,塊塊血肉迸濺開來,四下灑落。剎那間,這鎮(zhèn)守洞庭湖的兇神,便被始得自由的水族流囚絞殺得寸寸飛散。
群雄齊聲歡呼,快意已極。
御風之狼滿臉得意的喜色,飄然掠到六侯爺?shù)热松砬埃蝗幻碱^一皺,叫道:“咦,拓拔太子呢?”眾人心中一凜,四下掃望。人影穿梭,歡聲鼎沸,卻哪有拓拔野的身影?
忽聽空中那赤虬哈哈笑道:“你們的拓拔太子在湖底睡覺呢,現(xiàn)下也該醒啦!”
此時南側湖面浪花翻涌,傳來白龍鹿歡快的嘶鳴聲。眾人扭頭望去,拓拔野騎在白龍鹿背上,高高躍出水面,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踏浪疾馳而來。
拓拔野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我醒得遲了,錯過了一場好戲么?”眾水族流囚在湖面上紛紛拜倒,大聲道:“多謝拓拔太子出手相救?!?br/>
拓拔野連忙翻身躍下,回禮微笑道:“萬不敢當,大家同仇敵愾,理應幫忙。”眾人心中之感激無以復加,依舊長拜不起。只有御風之狼心中道:“他奶奶的,這鏈鎖分明是我解開的,和他有什么相干?”
原來那赤虬適才在湖底赤晶鏈被于兒神震動之前,已經透過斷劍與紫火赤晶鏈,將元神寄入拓拔野體內。
拓拔野元神被他這般猛一沖擊,登時迸散昏厥。而赤虬元神寄居拓拔野身體之內,集結兩人的念力與真氣,奮起神威,揮舞神器無鋒,將紫火赤晶鏈與玄冰冷玉索齊齊斬斷。
既而迅速元神離體,重歸自己虬龍體內,震飛壓在身上的五色石,掀翻洞庭山雙峰,沖天飛出。
赤虬既已離開拓拔野體內,拓拔野的元神便重新凝聚清醒。當他醒來之時,瞧見鏈索斷裂,巨山不再,立時明白赤虬已經成功逃離。當下駕御白龍鹿沖出湖面。
豈料沖出湖面之時,大戰(zhàn)已經結束。心中驚喜之余,不免又有些遺憾。
那赤虬在空中哈哈大笑,突然紅光耀目,眾人凝神再望之時,他已變成一個男子,徐徐御風降落。蓬頭亂須,烏衫襤褸,仿佛一個落拓不羈的浪子。掐算年紀,至少當有一百三四十歲了,但瞧起來卻仍然如同二十幾許。雖然邋遢,但那滿臉玩世不恭的微笑,眉宇間說不出是嘲弄還是憂郁的神色,都隱隱散發(fā)出一種奇異的魅力。瞧了片刻,均覺眼前一亮,分明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那男子笑道:“小子,你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為,膽子倒大得緊,將這七百多人從湖底解救出來,又助我離開此地。嘿嘿,你可知從今日開始,就算你頭上有比這禿頭魚干更多的腦袋也要被砍個精光么?”
拓拔野笑道:“前輩,拓拔野的腦袋早就是懸賞之物了。到這大荒,原本就是要鬧他個天翻地覆。眼下不過塌了兩座山峰而已,離我的目標還差得遠呢?!?br/>
那男子揚眉大笑,道:“妙極妙極!無風不成景,無險不成峰。大荒中從此不再寂寞?!鞭D身搖頭長笑,踏浪而行。衣袂飄舞,轉眼已到百丈之外。
六侯爺?shù)热艘娝o不達意,不告而別,對助他重得自由的拓拔野竟連一聲道謝也沒有,心中都是大為詫異,覺得此人果然怪極。
拓拔野見他飄然而去,心中悵然,大聲道:“前輩,前路多風雨,請自珍重!”
那男子哈哈長笑道:“天下之大,自有沒風雨的地方。小子,你多保重罷!”余音裊裊,人影已在千重青山之外。
拓拔野眼見他完全消失在水天群山之際,方才轉過神來。見御風之狼賊忒兮兮地盯著自己,咳嗽連聲,心下了然,笑道:“狼兄此次手腳干凈利索,立下奇功一件,實在令人刮目相看?!?br/>
水族群雄紛紛附和道謝,贊頌如潮,言出由衷。
御風之狼心下得意,生平撬鎖偷竊無數(shù),每每遭人痛恨,從未有如今日這般受萬人景仰,風光受用。突然心中一凜,忖道:“稀泥奶奶的,拿了寶貝溜之大吉才最要緊,可別中了這小子的圈套,吃了蜜湯糊弄過去了?!庇职迤鹗菽?,假意咳嗽。
拓拔野莞爾道:“侯爺,狼兄既已立下如許奇功,我看我們就不必再難為他了罷?”六侯爺瞥了那正緊張兮兮豎耳傾聽的御風之狼一眼,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小子定是趁火打劫敲竹竿了。太子既然這么說了,我就饒了他罷。”
御風之狼大喜,又連連咳嗽。
拓拔野微笑道:“是了,那一袋東西也一齊給了他罷?!绷顮攪@道:“當真便宜他啦?!备鐬懽档闪擞L之狼一眼,從懷中掏出那袋寶貝,連帶海蝎蠱的解蠱藥一道丟了給他。
御風之狼喜動顏色,一把接住,笑道:“多謝太子、侯爺!”轉身便走,突然頓住,回過身來綻開笑容,拱手道:“各位,小的可就告辭了。祝太子一行一路順風,無往不勝!”
六侯爺笑道:“快滾你的罷?!蓖蝗幌肫鹨皇拢偃坏溃骸笆橇?,我們的路程倘若走漏了一點風聲,小狼兒,不管你在天涯海角,侯爺我都要將你揪了出來喂海狗?!?br/>
御風之狼打了個寒噤,笑道:“侯爺借小的百十個膽,小的也不敢。各位朋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告辭了!”將寶貝揣入懷中,閃電般地竄了出去,踏浪御風,竟比那赤虬還快。
拓拔野等人與他同行一路,于內心深處,也已將他當作朋友一般。此時見他離去,心中不禁也有些不舍。哥瀾椎喃喃道:“龜他孫子,跑得這么快趕去投胎么?”
洛姬雅在拓拔野耳邊甜聲笑道:“拓拔大俠,你可遂了心愿啦,解救了這么多人。想將他們一道帶到靈山去么?哼哼,一路上浩浩蕩蕩近千人,那可威風得緊。土族的朋友們一定都會慕名前來拜訪你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