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呀—”一聲,鐵門又一次被推開,門后居然是她的母親。安冉躡手躡腳地,朝里望了一眼,閃身進(jìn)來后,便迅速地關(guān)上了門。
“老媽——你來這干什么?這是太平間的停尸房耶!媽,您看看墻上的字——閑人免入。噗哧——”菲陽笑了起來:“一定是寫錯了,應(yīng)該是‘活人免入’——才對!媽——我知道你一下還接受不了,不過,其實做鬼挺好玩的。而且,我也永永遠(yuǎn)遠(yuǎn)是你最親親的崽哦!媽——你不要找了,我就在你身邊啦!沒準(zhǔn)我還可以變魔法,幫爸爸的股票解套,幫你中個彩,你再燒錢給我,哈哈哈!我們家就都發(fā)財啦!...”菲陽追著母親,身體緊貼母親,企圖傳遞一點信息。
安冉聽不到這些,她黯淡無光的眼睛里此時閃爍著火花,火花指引她,如母獅般沖向推車。她猛地扯下了蓋在上面的白色床單,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身體曝露出來。
“好恐怖!救命啊——”菲陽尖叫著,身體像皮球一樣在空中彈動。安冉?jīng)]有停下來,她撲向屋角的另一輛推車。推車尾部的白布下,一雙掛著號牌的小巧腳踝裸露在冰冷的空氣中,白色絲棉襪上赫然繡著一朵精致的小白花。
“要死了——”菲陽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雖然早就明白自己已經(jīng)死了,可要親眼看見自己的尸體,還是十分滲人的一件事。白布夸張地畫了一個弧形,震動的空氣嗡嗡作響,揚(yáng)起的細(xì)塵,如一縷幽魂。
“菲陽!面對現(xiàn)實吧!你行的,你可以的,堅強(qiáng)一點,為自己驕傲吧!...”她終于從空中俯看到了自己。
一個身穿藍(lán)白校服的纖細(xì)女孩躺在日光燈下,腳上白色絲棉襪上繡著一朵精致的小白花,那是母親親手繡上的。女孩瓷白、幼嫩的娃娃臉依然鮮活,緊閉的雙眼上,長長的睫毛隨空氣晃動,肉嘟嘟的嘴唇微張著,似有說不完的話,嘴角兩邊上鉤的嘴唇成月牙形,帶著一絲似頑皮似乖巧的微笑。松散的丸子頭下,濃密的劉海向兩邊散開,露出幾顆紅潤新鮮的痘痘?!斑溃☆~頭上的痘痘好丑哦!都是辣條惹的禍!天堂有辣條賣嗎?要是連辣條都沒得吃,活著——哦,死了還有什么意思...”
安冉撲向菲陽的肉身,“菲陽!起來!起來!聽話!”
“聽話?老媽,你以為是叫我起床晨跑嗎?”終于,不用活在母親那句極具威懾力的“菲陽!聽話!”的陰影下了,菲陽想對母親吐舌做鬼臉,可母親那滿臉的淚水,讓她縮回了舌頭。安冉抓著菲陽的肩膀搖晃著,推車在白底藍(lán)花的老舊瓷磚上發(fā)出滲人的“咯吱”聲,如同尖尖的指甲滑過黑板。
沉重的鐵門猛然被推開,那個有著長長鼻毛的干癟老頭探頭而入,他呆望著安冉母女,張開的嘴巴倒吸了好幾口涼氣,好一會后,才用哆嗦的手指猛力揉了揉耷拉的三角眼。安冉緊抱著女兒,張嘴想要解釋,卻見老頭噗的一下跪倒在地,搗蒜一樣磕著頭:“我沒得罪您老呀!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您老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別纏著我呀——”
“您別叫,求您了!我不是——”安冉同樣驚恐地慌忙解釋,可惜因為過于嘶啞,發(fā)出的聲音似凄厲的哭喊聲。
“救命??!”老人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菲陽跟著飄了出去:“我在這,真正的鬼在這了,您老可真是沒眼力勁?!?br/> 屋內(nèi)留下安冉焦急地呼喊著:“菲陽,你快醒醒?。∧憧煨研蜒?,我知道你聽得見的,菲陽!”她哭嚎著拍打著女兒已僵硬的臉頰,受傷的手指在菲陽白皙的臉龐上留下點點血跡,她低頭像母獅舔舐幼崽一樣用嘴唇擦拭著血跡。
“李老頭,我看你是睡糊涂了!”中年藍(lán)灰布套裝男人大呼小叫地拽著李老頭,和兩個你推我攬的黑色制服保安,一陣風(fēng)似地?fù)砹诉M(jìn)來,后面跟著看熱鬧的菲陽鬼。安冉站在推車后抱著菲陽的身體,昏暗的白熾光從頂部撒下,在被兩片濕淋淋的頭發(fā)包裹著的臉頰上,留下道道陰影。她臉色慘白,唯有嘴唇沾滿鮮紅的血跡,如同《生化危機(jī)》里在啃食尸體的僵尸。這一幕,讓藍(lán)灰布套裝男人都不由倒退了幾步,兩個黑色制服保安更是轉(zhuǎn)身開門就想逃。
“喂!你是誰?你怎么在這兒?”中年男人壯著膽子上前呵斥,兩個保安拽著門,拉開馬步躲在門后。
“這是我女兒,她沒死...”安冉嗚咽地?fù)u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