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秋風(fēng)乍起,卸下山林紅綠鎧甲,鋪就落葉遍地,滿山林驛道、枯湖泥沼。
若是再下一場秋雨,可是害慘了路上跋涉的行人。枯枝敗葉覆蓋的泥濘里各種蟲獸都爬了出來,和農(nóng)人們一起分享秋收的果實。
前面,一個穿著深藍(lán)色罩衫的文弱男子已經(jīng)連續(xù)趕了兩天的路,本來這人乘了一輛不錯的馬車,可是在馬車上睡了一夜醒來之后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所帶盤纏不足了,便與馬車夫討價還價起來。
“俺看你一介書生,已經(jīng)給你便宜價錢了,你還不知足,真是個窮酸儒。你可知道從這到會意郡有多遠(yuǎn),走官道也有一百里的路程,算了算了,俺就當(dāng)做一回好人,剛才那一段路只收你半程的錢,你啊,自己跑過去吧。”
馬車夫說著便把他卸在了路旁。
“喂,車家,這荒村野地的是哪啊,你不能這樣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啊?!?br/> “你啊,走近路,翻過這座矮山,就到會意郡了?!?br/> 馬車夫自以為交待得很清楚,藍(lán)衫男子也以為自己理解得清清楚楚,看了一眼身后的山頭,是一座小山頭,應(yīng)該很快就翻過去了。
男子腳下攀登著,心神飛向遠(yuǎn)方。
他想起了三年前那個雨天。
那日鐘夫子帶他去往東郡見一個人。
那個人正在參加一個詩會。
在山下等待的途中頭頂忽而飄來一片烏云,少頃,便下起雨來。
雨中的他春光滿面,良久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薄衫已經(jīng)淋濕。
南方夏日的天氣向來如此,他了解這氣候,不過卻沒有未雨綢繆,帶一把傘。
只因為今日要見的那一位重要人物,之前那出門看天的習(xí)慣全被他忘了。
淋雨的他,對著這忽而灑落的雨不禁自嘲一番:
急雨濕我與青山,青山見我各笑顏。
山君奕奕問涼冷,我正翹首望青鸞。
他笑著搖搖頭,向身后青山問候。
此時,石階上正走下一個錦衣公子。
公子轉(zhuǎn)身交代身旁婢女兩句,婢女便帶著傘走向他,并帶來幾句話:
一把青傘贈詩奴,
聊向公子問有無。
可道雨乎心為主,
心中無象象便無?
那公子聽見了他的話,也看到了他的人。公子說,看來外物帶來的影響都是外在的,最主要的感受還是在自己的心,心情好,冷雨也如輕煙一般。那是不是只要心看不見,物像就不存在呢?
他恭敬接過雨傘:
闔窗闔戶闔雙目,
不風(fēng)不雨不識君。
無知萬象象尤在,
唯有拙生憾失人。
公子撐著傘,慢慢走下來,道,“是了,就算心看不見雨和這青山,他們該存在的還是還在;只不過對于我們的精神世界他們不存在了,就像那些被我們錯過的人一樣。
不過有些人你今日是不會錯過的,因為你有鐘夫子那樣的人為你做青鸞?!?br/> 公子愉快地笑了。
他抬頭望去,只見那邊站著一個清婉的公子。
他抬頭拱手向那公子致謝。公子也微笑著回應(yīng),那個笑,他一生忘不了。
原來這個公子正是他要面見的劉大人的女兒。
她聽到鐘夫子要向他爹引薦一個書生,并拿著這書生的書文大大夸贊了一番,她看了詩文,也是滿心好奇,一個清貧的書生竟然也能寫出如此高潔雋逸,又認(rèn)識獨(dú)特的詩。自己便扮成公子先來會一會這人。
兩人的初次相見便因這雨這詩被定格成一幅彌足珍貴的畫卷。
后來她打趣地問他,“你把鐘夫子比作青鸞,那,誰是瑤池王母呢?是我爹,還是你?”
他窘迫地臉紅到耳根子。
藍(lán)衫男子沉浸于那些往事之中,沒想到走到山中林子里卻迷了路,等到看到樹蔭下陽光的投影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原地轉(zhuǎn)了三四個時辰。
眼看林中漸暗,眼看自己狼狽不堪,藍(lán)色衣衫已經(jīng)被腳下的泥土染成了紅褐色,男子悲戚地呼喊起來,喊了兩聲又打住了,心想若是招來了野獸,那豈不是找死。
于是急忙加快速度,憑著斜暉判斷方向,走出這林子。
到了晚上,也算是幸運(yùn),男子找到一間破廟,便在里面戰(zhàn)戰(zhàn)兢兢睡了一宿。
第二日清晨接著在林中無頭緒地跋涉。
一邊走著還一邊吟誦,“道聽他言總覺易,躬行事中方知難?!?br/> 又走了幾千步,終于,枯木逢春、絕處逢生一般,前面的林木忽然出現(xiàn)了不一樣的景狀,有錯落的梨樹、李樹、秋海棠,而且還有早熟的會桃果子。
“應(yīng)該很快就能看到人家了,馬上就到會意郡了。”
男子露出喜色。
看見那些果子只覺更加頭暈?zāi)垦A耍q如看到了金燦燦的佛光。
男子急忙摟起包裹,腳一蹬,使足勁兒奔向那碩大飽滿的會桃。
一顆剛饗盡,前方忽然跑來一個頭戴象耳冠的猛漢。
“他奶奶的,老子撒泡尿的功夫你這惡賊就敢動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