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不速之客
忽然間,就由大家爭相延請的香餑餑,變成了賣弄玄虛的大騙子,人人喊打的過街鼠。
這他娘的找誰說理去??!
我們自己天天吃,也沒覺得有什么毛病啊——
所有的慌亂,最終化為一句怒吼:狗娘養(yǎng)的徐福!
消息靈通,為人機(jī)靈的,二話不說,開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跑路。只要手上有錢,換個地方,老子又是一條好漢,管你們毒丹不毒丹……
有的人是跑了,但有些人,他們是真跑不了,比如享譽(yù)天下,被方家術(shù)士視為大宗師的韓終,居住的地方本來就偏僻,還沒等他手下的徒子徒孫把這個消息傳遞過來,御史臺的人手就如同從天而降一般,把他摁在了家里。
給陛下煉制偽丹。
這罪過,大了!
整個咸陽的上層人士,因為丹藥有毒的消息,雞飛狗跳。
但一些有識之士,關(guān)注的卻不是這個。
而是徐??谥邢扇藢κ蓟实鄣脑u價:
“千古一帝,曠古爍今,自古以來,未曾有之!”
這份評價,無論是徐福阿諛奉承的諂媚之語,還是真的轉(zhuǎn)達(dá)的仙人之言,其實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而是這份評價,可能帶來的影響。
這幾乎是借仙人之口,承認(rèn)了始皇帝的正統(tǒng)性!
這個消息,對無數(shù)暫時蟄伏,等待時機(jī)的有志之士,簡直是晴天霹靂,連徐福進(jìn)獻(xiàn)海圖,蠱惑始皇帝出兵海外的消息都顧不上了。
要知道,這個時代,真的信奉鬼神!
從上到下,幾乎無人不信,就連醫(yī)生都沒有幾個正兒八經(jīng)的醫(yī)生,而是和上古巫術(shù)結(jié)合起來的巫醫(yī)。就連是皇帝的御醫(yī),都是巫醫(yī),始皇帝甚至還有一個專門的官員——太卜!
負(fù)責(zé)占卜吉兇。
那老百姓,就更不用說了,別說什么婚喪嫁娶這等人生大事,就連什么日子可以出門,什么時日可以耕種,什么日子可以捕獵,什么日子可以留客,都要對著黃歷看是否合適。
平日里,還動不動就要請巫醫(yī)驅(qū)個邪,打個鬼什么的。
可以說,鬼神文化,已經(jīng)融入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這也是為什么連陳勝吳廣這種天天土里刨食的泥腿子造反,都懂得來一個事先占卜,魚腹傳書,狐貍夜語,借助一下鬼神的力量。
更何況始皇帝,本來就是橫掃六國,一統(tǒng)天下的雄主。
這個消息,一旦傳開,對于民心輿論的影響,簡直就是致命的。
“徐福狗賊,該死!”
咸陽城,一家臨時租賃的民房里。
正與張耳結(jié)伴前來咸陽游歷的陳余,聽到這個消息,忍不住拍案而起,破口大罵。
“陳兄,噤聲——”
張耳急忙上前掩住了陳余的嘴巴。
“小心隔墻有耳……”
見陳余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這才慢慢松開自己的大手,蹙著眉頭道。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就算是殺了徐福那狗賊,恐怕也于事無補(bǔ),如今之計,只能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這個影響降到最低……”
……
其實,對這個消息憂心忡忡的不僅是陳余和張耳兩個,不少滯留咸陽,或者是被始皇帝作為戰(zhàn)利品擄到咸陽的六國王室貴族,聽到這個消息,也都心情沉重。
他們之中,有些人,真的未必有等待時機(jī)的遠(yuǎn)見,也未必真的有膽子滋生反抗始皇帝的念頭,但身為俘虜,還是天然地仇視著這位可怕而又殘暴的敵人。
如今聽聞始皇帝得到仙人認(rèn)可的消息,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這還僅僅是當(dāng)天,消息還局限在咸陽城內(nèi),可以想見,這個消息一旦傳開,對天下百姓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沖擊。
不少人,隱隱嗅出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
當(dāng)然,這些人不包括胡亥。
此時,他整個人如遭雷擊,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到地上。
自己最親信的老師,朝中最大的臂助,一直堅定不移地幫自己出謀劃策的中車府令趙高,被始皇帝一擼到底,成了趙郢那狗東西的馬夫!
這絕對是無妄之災(zāi),飛來橫禍——
為什么???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好端端地,忽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不,我要去求見陛下,中車府令這只是遭遇了無妄之災(zāi),他一直忠心耿耿,殫精竭慮地侍奉著陛下,不該被這樣對待……”
胡亥過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從臥榻上爬起來,就像讓人準(zhǔn)備車馬。
只是,他剛一出門,就被一個人堵在了門口。
“公子,意欲何往——”
看著須發(fā)斑白,從容淡定的酈食其,胡亥頓時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上前一把抓住了酈食其的大手。
“酈先生,請你務(wù)必要想想辦法,救一救中車府令,您知道,他對孤的重要性,孤決不能失去中車府令的襄助啊……”
看著神情激動,已經(jīng)六神無主的胡亥,酈食其不由微微搖頭,說出來的話,更是讓他心頭發(fā)涼。
“臣知公子定然會憂心此事,所以特意前來勸公子三思——哪怕中車府令是無心之失,但進(jìn)獻(xiàn)毒丹,其罪不輕,中車府令能全身而退,已經(jīng)算是陛下格外開恩了……”
說到這里,酈食其一臉認(rèn)真地接著道。
“你若不去,中車府令或許還有一線生機(jī),伱若是去求情,恐怕不僅于事無補(bǔ),反而會激怒陛下,中車府令也將再無起復(fù)可能……”
胡亥:……
所以,我在陛下面前,這么沒臉面的嗎?
看他神色,酈食其就知道這位草包公子在想什么,本來心中有些鄙夷,懶得多作解釋,但又唯恐這草包情急之下,壞了大事,只能耐著性子解釋道。
“陛下與公子,乃父子,公子又素來得陛下喜愛,如今陛下受小人蒙蔽,身體遭受毒丹之害,公子不知前去慰問關(guān)心陛下安危,反而去為毒害陛下的幫兇說情——”
說到這里,酈食其再次深施一禮。
“其中利弊,望公子三思……”
酈食其的話,幾乎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讓胡亥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他是有點草包,但他不傻啊。
當(dāng)初大哥扶蘇是怎么被逐出咸陽,趕去上郡喝西北風(fēng)的?
還不是因為犯了同樣的錯誤!
想到這里,他不由沖著酈食其深施一禮。
“幸得酈先生指點,否則,孤險些犯下了大錯!”
說到這里,他當(dāng)即轉(zhuǎn)身,走向一旁準(zhǔn)備好的馬車。
“馬上準(zhǔn)備一份清除余毒,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珍稀藥物,孤要馬上去宮里探視陛下,給陛下請安——”
酈食其見胡亥還算上道,頗為欣慰地點了點頭。
“善——”
……
“大父,就這么說定了,明天上午我來宮里接您——”
因為記掛著新兵大營的事,吃過午飯,趙郢干脆利索地起身,跟始皇帝告別。
“行,去吧,明日我過去看看,你這幾個月到底有沒有練出來點什么名堂……”
始皇帝笑呵呵地擺了擺手。
嘴上這么說著,心中卻很少放心,哪怕自己這個孫子沒有帶兵的天賦又如何?
有王離在,王翦自然會出手。
更何況,自己又給自家孫子塞了一個李信。若是李信連這點小事都做不了,那就真的可以不用存在了。
至始至終,始皇帝都是把這個新兵大營當(dāng)成了自家孫子的試驗田,一個給自家孫子增加資歷的砝碼罷了,所以,雖然新兵大營的物資敞開供應(yīng),不僅一人雙馬,而且武器盔甲也都是頂配,但他其實并沒有怎么去關(guān)注這個,而是把精力放在每天親自帶著趙郢批閱奏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