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筆小新，你不會連這也不知道？太落后了。我鄰居四個姑娘隨時可以教我很多東西，我住那兒真是住對了。不過我會背原版加菲貓語錄，她們比不過我?！?br/>
????“為什么背那些？折騰腦袋？”

????“我不像你，你能把簡單詞匯收拾得幽默無比，我只能生吞活剝他人牙慧，堅持每天看書兩小時。談判時候來一句‘你難道要割下我的一磅肉’，立刻事半功倍，比任何責(zé)問都有效?！?br/>
????“嗯，你簡直是奸商中的山楂樹。攖”

????“山楂樹？哈哈，我有嗎？”

????“回頭我送你一套魯迅全集，那才是王道，等你全背下來，刻薄水平立馬上一臺階。后座一只黑塑料袋里裝的是什么？你拿來的那只?！?br/>
????“五十萬現(xiàn)金，我打算捐給那福利院。那種地方有些大人不拿小孩子當(dāng)人，被領(lǐng)養(yǎng)走一個，他們會慶幸賣個好價錢。智障的孩子比較慘，我弟弟沒名沒分寄居在那家福利院，若是院長沒良心，晚上偷偷送出去扔掉，或者……誰也不會知道。我弟弟能活到今天被我領(lǐng)回家，說明那家福利院的人良心很好?！?br/>
????“唔，明白了，難怪你用現(xiàn)金，不用匯款走賬，分明是鼓勵他們私分善款的決心。你又入鄉(xiāng)隨俗了。有個小問題，希望你聽了別生氣，如果生氣就別回答我。像你這么聰明，沒有殘疾，又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在孤兒院里為什么沒被抱養(yǎng)？償”

????“我們孤兒院有門必修課，抱大腿。有志愿者、領(lǐng)養(yǎng)人來院里，大伙兒一哄而上，一條大腿上可以抱好幾只小手，一個大人身上可以被七八個小孩抱得寸步難移，許多志愿者到這一步就哭了。領(lǐng)養(yǎng)者則是在這些親昵的小孩子當(dāng)中挑一個最親的最可愛的，他們管這叫有緣。我壞就壞在那么小就有了記憶，我覺得院里待著比跟著媽媽更安全，所以一到這種場合就趕緊躲開了。再說……本地人來領(lǐng)養(yǎng)的話，一聽說是某某某的女兒，到底心里有疙瘩。所以很羨慕我們樓層的小關(guān)小曲，小關(guān)一看就是在父母手心里呵護(hù)大的，小曲怎么鬧騰她父母都寵愛她，她還總以為她爸爸虐待她。你呢？你是獨生子女，一定也很受寵愛?！?br/>
????“我這獨生子女比較特殊，家里成分不好，當(dāng)時窮得叮當(dāng)響，沒錢生第二個。等后來平反，卻有了獨生子女政策，不能生了。所以我歪打正著成了老一輩獨生子女。當(dāng)時一直羨慕人家打架有哥哥幫，回家有姐姐洗衣服，人心不足?！?br/>
????“姐姐洗衣服？”

????“孩子多的家庭，都是大孩子抱小孩子，所以才有長兄抵父，長姐如母之說。你以后就是你弟弟的媽了?！钡纥c隨即就小心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你看了那么多書，最喜歡哪個作者？”

????“我最喜歡曼瑟·奧爾森，喜歡跟隨他強(qiáng)大的邏輯，被他一路牽引到最終結(jié)果。不過我相信你問的應(yīng)是我最喜歡哪個小說作者，基本上沒有特別喜歡的，尤其是童話作者，我很慶幸小時候沒書看，避免了受童話那種邏輯混亂書籍的荼毒。”

????奇點聽得哭笑不得，剛想反駁，安迪就又搶著道：“考慮到跟我同齡的女孩子很多還靠著爸媽生活，而我能承擔(dān)起供養(yǎng)弟弟的責(zé)任，還是挺值得驕傲的。所以你不用善意回避這個我未來將長姐如母的話題?！?br/>
????“既然……我繼續(xù)說四個建議。一、今晚上住市區(qū)，不去黛山；二、明天領(lǐng)了人就走，不要在黛山轉(zhuǎn)悠；三、看到你弟弟身上與你相似的特征，不要舉一反三；四、有情緒立刻跟我說，不要見外，我很愿意幫你分擔(dān)，除了銀行密碼之類的可以不說。ok？”

????“ok?！卑驳闲睦锖鋈缓芴崳杏X身邊又多了一個依靠，“黛山的野生甲魚表示情緒穩(wěn)定，避免一場殺身之禍了。為什么你與其他獨生子女不一樣，似乎少了點兒驕縱。”

????“你是第一個說我不驕的。你今天為什么不搶我話頭？”

????“心里緊張。不過，其實我平時話不多的，常態(tài)是坐在一邊看別人說，看別人熱鬧。”

????“跟我投緣，所以話多？”

????“是?！?br/>
????“女孩子能不能矜持點兒？”

????“有必要考驗彼此的智商嗎？”

????“這與考驗智商沒關(guān)系，你這山楂樹，哈哈。我以后慢慢培養(yǎng)你?！?br/>
????“蘿莉養(yǎng)成計劃？”

????奇點只能無奈地笑，這種斗嘴，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沒有模式可循，倒是一路不愁枯燥。

????李朝生在火車上很靈活，他叮囑關(guān)雎爾站在人擠人的過道上別走開，然后他捏著包香煙到處找穿制服的，很快就弄到兩張硬臥。然后又捏著香煙將兩張臥鋪換到一起，一個上鋪，一個中鋪。可惜關(guān)雎爾看不出此中門道，只以為上火車只要有錢就應(yīng)該有睡的或者坐的，又不是春運時節(jié)，上車補(bǔ)到臥鋪沒什么稀奇。她要求睡干凈點兒的上鋪，以免有人探頭探腦地張望。

????等一熄燈，出游的激動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李朝生似乎在中鋪睡著了，關(guān)雎爾卻犯愁起來。大事不好，她穿的不是旅游鞋，而是中跟鞋，明天得走得腳底起泡……不好，這雙鞋子值近千元，放在下鋪的床底下不知道會不會被人順手牽羊……會不會有人等她睡著了，偷了她的電腦包和雙肩包……還有中鋪的李朝生更容易被偷……半夜會不會有猥瑣男人毛手毛腳呢……明天早上火車六點到站，停十分鐘離開，那么起碼得提前半小時醒來作準(zhǔn)備，火車聲音這么響，不知會不會蓋過手機(jī)鬧鐘聲……她左看右看，那些陌生的乘客仿佛都心懷鬼胎。

????關(guān)雎爾越想越不安穩(wěn)，一會兒爬下去將兩人的兩雙鞋子都拿上來，找出一只干凈塑料袋包裝好，放在床鋪中間。一會兒又伸出頭看看李朝生的中鋪，看清楚衣服沒有掛在外面，才放心。又將電腦包與雙肩包并排放在鞋子邊上，一起蓋上被子，這樣即使小偷也一時找不到了。全都安排妥當(dāng)，可就是她幾乎沒多少地方可睡，只能老老實實仰躺著。稍微有個風(fēng)吹草動她就睜開眼睛來巡視，不僅將自己床鋪上的東西都檢查一遍，還得探出腦袋檢查李朝生的東西。于是，一夜無法安睡，幾乎眼睛睜了一夜。等列車員來換車票叫醒，她卻累得發(fā)呆了。

????李朝生怎么都想不到出游的開端竟是這樣，他激動地生龍活虎地醒來，面對的卻是關(guān)雎爾呆滯的雙眼。得知關(guān)雎爾一晚上一個人默默地照應(yīng)兩張床鋪，幾乎一夜沒睡，而且遞過來的李朝生的鞋子還帶著被子里的體溫，李朝生心里真想把這傻姑娘抱在懷里好好撫慰一通。于是，兩人下了火車，第一件事是找到一家知名的全國性的商務(wù)連鎖酒店住下，讓關(guān)雎爾安全地好好地睡一覺。

????安迪與奇點到了黛山縣所屬的市，這里雖然是安迪的家鄉(xiāng)，可奇點比安迪更熟悉，他有生意在此地。他下高速就直接去了一家常住的酒店，登記入住。安迪做甩手掌柜，背著手看奇點登記，等接待遞回她的護(hù)照與奇點的身份證，她好奇地拿來奇點的身份證細(xì)看。“你1975年生，才比我大四年?！?br/>
????“我跟你說過我沒比你大多少，你看來沒相信?！逼纥c也看安迪的護(hù)照，彼此一點兒都不客氣。

????“我的生日其實應(yīng)該在6月，前不久才知道的。生年倒是沒弄錯?！?br/>
????聞言，柜臺里面的接待一臉詫異地看了他們倆一眼，遞來兩個房間的鑰匙卡。安迪拿了鑰匙卡就走，她剛才聽到暌違多年的鄉(xiāng)音，瞬間觸發(fā)她藏在腦袋深處的黑色記憶包，她唯有一躲了之，免得待在酒店的大廳里，到處都能聽到本地人的喧嘩?？墒?，明天怎么辦，明天即將密集聽到的，都是正宗黛山的鄉(xiāng)音，她從出生便已熟悉的鄉(xiāng)音。在她的記憶中，鄉(xiāng)音并不美好，充滿下作的低級的粗糙的無禮的渾濁的暴戾的詞匯，那些詞匯是如此熟悉，她從小就在那些詞匯中長大，只要有環(huán)境，她也是張嘴就來。那些詞匯，她長大后不得不以閉嘴不言才能克制出口成臟?？墒牵裉觳乓唤佑|，那些詞匯已經(jīng)排山倒海涌到嘴邊，其他的記憶更是無邊無涯，仿若受到催眠。她剛才就想給詫異看他們的接待一句損話呢，好不容易才忍住。她迫切地想要做一個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