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越中傳臚的喜訊隨著輕暖春風(fēng)一起飄揚到了金陵,張推官大喜,特命下人去買了好些炮竹來放,鄰居們見他家不年不節(jié)地喜氣洋洋,好奇來打聽,得知之后皆是驚羨不已。
????作為最直接的關(guān)系人珠華亦是又驚又喜,她雖然為盼望蘇長越中榜都搞上封建迷信活動了,但就內(nèi)心深處來說,其實并沒有抱持多大希望,她覺得蘇長越的才學(xué)應(yīng)該不錯,但究竟不錯到了什么地步,以她在八股上的一點可憐造詣,是完全摸不到深淺的,只能憑經(jīng)驗預(yù)估,這所謂經(jīng)驗里最重要的一條衡量準(zhǔn)則就是年齡。
????而今那些胡思亂想都不作數(shù)了,蘇長越金榜題名是確鑿無疑的事,張推官加緊了替珠華置辦嫁妝的腳步——這一步驟去年珠華跟他招出關(guān)于和蘇長越的婚期約定之后就提上日程了。
????珠華目前的財產(chǎn)只剩下了五千兩,但這是相對于她失去的嫁妝而言,就這五千兩本身來說,也很不少了,花費一半都足以置辦一份很豐厚拿得出手的嫁妝,剩的一半就不動,作為壓箱銀給她帶走。
????除此外,張推官自己也貼了點私房與她,珠華先不好意思收,張推官在的是個實權(quán)職位,便不貪污,各樣合法的灰色收入也不少,手頭寬綽得很,但這是在只養(yǎng)他一房的前提之下,張家還有高堂在上,還有混吃等死的二房,再還有遠在外地的張興文,他暫時是沒找麻煩,以后卻難預(yù)料,這么一大家子的生計都壓在張推官身上,他的擔(dān)子著實也不輕。
????“好好繡你的花罷,不要你操這個心,舅舅再窮,還不至于給你添個妝都添不起。”
????被這么一說,珠華只好卻之不恭了,而后她就看著院里的東西一樣一樣添多,到今年春闈時本已置辦得差不多了,然而蘇長越科舉的結(jié)果一出,張推官再看卻又覺不足了,又要再往里添。
????張萱也很有興致地跑回家來指點,她嫁得雖近,但畢竟已為人婦,再近也不好?;啬锛?,直到前年生了個大胖小子,完成了一舉得男的重要任務(wù),自由度一下上升,如今隨她往家跑,一聲也沒人說她。
????“還該再給你添兩床絲被,京里可沒江南這樣好絲,便有,從我們這運過去也貴得很,不如一發(fā)多備些?!?br/>
????“二表姐,已經(jīng)夠多了,十八還是二十床來著——我看看單子,二十床了,我用五年都用不完,哪里還要再備?!?br/>
????“你這傻子,白長一副聰明樣,誰叫你都自己用來著?你底下兩個小姑子呢,你給她們分送一些,既花不了多少錢,人家天天蓋著,看見就想起是你送的,豈不輕輕松松地就顯得你這做嫂子的賢惠?”
????珠華呆了下:“……哦?!?br/>
????她這反應(yīng)太淡,張萱終于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了,轉(zhuǎn)頭來打量她:“珠兒,誰招你了?我前幾日來你還歡喜著,怎么今日就拉著臉?”
????珠華有點心煩意亂地道:“沒什么,我就是想著婚期快到了?!?br/>
????張萱笑了:“怎么?你怕他在京里叫哪家豪門招了婿,不來娶你了?”
????“我才不擔(dān)心這個?!敝槿A把嫁妝單子丟過一邊,拿回她練手用的繡帕來,悶頭戳了兩針,才道,“二表姐,你說,我現(xiàn)在要說不想成親還來得及嗎?”
????對面先靜了一會沒聲響,然后張萱提了氣的大嗓門砸過來:“你是真的傻了?他落魄的時候你不提,如今眼見著熬出來了,你這會兒要退婚?!”
????珠華嚇一跳,下一針就戳手指上去了,她一邊痛得抽氣,一邊哭笑不得地抬頭辯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婚期能不能往后推一推?!?br/>
????“學(xué)不會就罷了,非跟自己過不去做什么。”張萱先又嗔她一句,才道,“你這丫頭,說話也不說清楚了,那你想往后推遲婚期是為什么?”
????珠華臉就皺了,深沉地道:“我覺得我其實跟他不怎么熟,這么忽然就要成親,有點太急了?!?br/>
????扳手指算算,她總共跟蘇長越見面的次數(shù)都沒超過一個巴掌,打上回別過后,一年半都沒見過了,再相逢立刻就是成婚,這——怎么想都太突然了啊,一點過渡都沒有的感覺。
????她先前沒考慮到這些,然而眼看著約定的婚期一天天逼近,可能要不了一兩個月他就要登門,然后她就要離開住了六年之久的張家,孤身隨一個比陌生人沒好多少的男人,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從此一生托付于他?;槠谠浇?,她越覺得肝顫,越是坐臥不寧,甚至覺得就不嫁也算了。
????張萱是個粗神經(jīng),理解不了她這類似于婚前恐懼癥的心態(tài),莫名其妙地道:“什么熟不熟的?你們婚前隔得遠,又有規(guī)矩在,當(dāng)然不熟了,婚后處一段不就好了?再說,你覺得太急,只怕他覺得再急一點才好呢——妹夫都二十一了,你再不嫁過去,難道想他忍耐不住,先弄個小的擺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