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味地吃著面前的美食,毛泰九的腦海里突然劃過霧眠的面容。
他們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說過話了,她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干擾他的決定于情緒,這讓他抗拒而矛盾,但女孩是那樣懂事,仿佛看懂了一切,故意躲著不見他,就像是生怕惹著他不開心。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吃飯呢?
這樣的念頭突然在毛泰九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他解開手機的密碼,打開了聯(lián)系人,最上面的便是“a金霧眠”,他的手機上的聯(lián)系人是霧眠自己設置的,沒有昵稱,沒有愛稱,一個簡單的“a”掛在名字前,只要他打開,就是第一個。
父親突然的關愛與詢問讓毛泰九感到淡淡地厭煩,可是同樣的關心從霧眠那里發(fā)出,他卻從不排斥。
男人的手指停留在屏幕的名字上,卻遲遲沒有按下。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關掉了手機屏幕,不再看它。
“泰九啊……要多保重身體啊,爸爸老了……要是爸爸走了,也要有個合適的女人照顧你啊……”毛基范夾起一筷子菜,放到了毛泰九的碗里。
毛泰九象征性地嘗了一口,在聽到“合適的女人”時,毛泰九一愣:“您這話是什么意思?覺得霧眠不適合我嗎?”
毛基范夾菜的手微微一抖,隨即笑著說道:“只要你喜歡的話,漂亮的合適的女人可以有很多的……”毛基范打著馬虎眼,看向墻上的時間,可能已經(jīng)差不多了吧。
毛泰九面色一沉,掩飾住眼中驟起的暴虐說道:“爸爸最近不忙嗎?集團很多事情要去處理呢,如果您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br/>
毛泰九整理整理衣服,雙手放在膝蓋上,看上去順從而乖巧。
毛基范動筷的手一頓,兒子的語氣冷漠而疏離,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張了張嘴,再想說什么,卻見毛泰九推開座椅,站了起來,向他鞠躬后便直接離開了,毛基范所有想說的話都被堵在了嗓子里,再也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嘭。
包廂里的門被打開又重重地關上,在毛泰九走后,毛基范癱軟在了椅子上,像是被抽離了所有氣力,漸漸變得沒有生機,他像一個真正的老人,哪怕華服加身,玉盤珍羞,卻仍是孤獨地面對空蕩的一切。
他抬了抬眼皮,看向墻上的掛鐘,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啊……
了車,毛泰九的煩躁并沒有減少,反而心頭沉重得難以呼吸,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一點點地從他的掌心溜走,卷走了他殘存的理智與安寧。
合適的女人……呵……他有什么資格評論他的霧眠呢……
他脫下外套,扔在一旁,車內(nèi)的氣壓低沉而壓抑。
樸秘書小心地問道:“毛代表,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
“金霧眠在哪里?”毛泰九緩緩問道,當念出“金霧眠”這個名字時,一陣陣疼痛從他的心底傳來,他的心臟砰砰直跳,前所未有地慌張與害怕席卷著他,想要見到她的念頭突然如雜草瘋長,令他窒息而痛苦。
這種痛苦是如此強烈,就像他母親死時一樣。
樸秘書吞咽了一口口水,難以回答。他自然是知道毛基范的吩咐的,今天,不能讓毛泰九見到霧眠啊。
沉默。
車內(nèi)狹小的空間里,安靜得讓人發(fā)慌。
毛泰九察覺到了樸秘書的不對勁,再次問道:“我說,金霧眠在哪里?”
“對不起,我不清楚……”樸秘書的聲音如此顫抖,他有種拔腿就跑的沖動,可是雙腿卻軟成一灘爛泥,難以移動半分。
他不敢,也無法這樣做。
毛泰九一只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另一只手撥打下了霧眠的電話。
嘟,嘟,嘟。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機械的女音回蕩在車內(nèi),無比清晰。
毛泰九握著手機的手緩緩收攏,一聲脆響,手機的碎裂聲讓樸秘書頭皮發(fā)麻。
毛泰九打開車門,解開了領帶,包裹在手上,隨即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樸秘書驚恐地看著毛泰九逐漸猙獰的臉,隨即他的頭皮一陣疼痛,一股大力將他的頭狠狠砸在了方向盤上。
一下。
兩下。
三下。
樸秘書的腦袋像是碎裂的西瓜,紅色的血汁爬上他白凈的臉龐,他掙扎著想要逃離這樣的暴力,卻被人狠狠按在了方向盤上。
男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陰狠而兇殘。
“我聽說你兒子今天生日啊……”
樸秘書聽到這句話,一瞬間就明白了毛泰九想做什么,他顫抖著哀求道:“啊……別墅……求你……”
毛泰九把人從駕駛座上拽下來,坐到了駕駛座上,狠狠踩下油門,迎著紅燈狂飆而出。
樸秘書倒在地上,意識不清,眼前一片猩紅,嘴里仍念著:“求你……”
別墅內(nèi),燈火通明,警笛聲響徹了整個海邊,帶著防暴盾牌和武器的警察們整裝待發(fā),封鎖了整個別墅。
霧眠坐在沙發(fā)上,慵懶而隨意,她的腳邊,是碎裂的玻璃與倒下的南相泰。她隨意地撩了撩頭發(fā),動作像是孩子一樣稚氣而調(diào)皮,一雙透亮的眸子正靜靜盯著面前站著的憤怒的武鎮(zhèn)赫。
“為什么!”武鎮(zhèn)赫咬著牙齒喊出這句話。
霧眠端正了姿態(tài),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楚。
“我,金霧眠。南相泰,我的殺父仇人……”
“毛泰九,我的丈夫,深愛著我,對我做的所有事情毫不知情……”
“我自愿接受法律的制裁,承諾不進行任何上訴與反駁……”
女孩正襟危坐,像是在宣誓一般,交代著自己的罪孽。
武鎮(zhèn)赫氣的渾身都在顫抖,剛剛趕到的姜勸酒不可置信地聽著這一切,女孩瘦小的身軀裹在寬大的雨衣里,左手的鮮血不停地滴落在地板上,蒼白的小臉掛著燦爛的笑容,如此從容淡定。
“夠了夠了!你為什么要包庇他!”武鎮(zhèn)赫失控地喊道,不,這不對。
霧眠抱歉一笑,接著說道:“不過抱歉,您妻子是個意外。她知道的太多了,我沒有辦法呢……”
武鎮(zhèn)赫像是一頭暴怒的獅子,他憤怒地舉起槍指向霧眠,食指扣在了扳指上,顫抖地無法控制。
“武鎮(zhèn)赫!”姜勸酒嚇得不輕,趕緊擋在武鎮(zhèn)赫的面前,制止他失控的行為。
霧眠輕笑出聲,像是嘲諷一般。
女孩的輕蔑深深刺痛著武鎮(zhèn)赫,他這么多年的努力,就要付諸東流了,殺害他妻子的兇手,殺害那么多無辜的人的惡魔,還要繼續(xù)逍遙法外,為什么!
武鎮(zhèn)赫恨不得撕碎霧眠,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
姜勸酒一面阻擋著武鎮(zhèn)赫,一面通知外面的警察進來抓捕,她看著霧眠,目光里充滿了不解,可是女孩只是笑著,像是吃到了糖的小孩,滿足而高興。
很快,警察們涌了進來,霧眠被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雙手被戴上了手銬,粗暴的雙手反扣讓霧眠痛得直皺眉。
兩個警察挾制著霧眠,將她從地板上扶了起來,霧眠沒有反抗,乖巧地任由著他們帶她走了出去。
毛泰九開著黑色寶馬飛奔在路上,一腳油門踩到底,他不知道已經(jīng)闖過了多少紅燈,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見到她。
這種渴望如此強烈,平生第一次,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顫抖不已。
車窗外的風景如流火閃過,倒影在毛泰九的眼里,像是爆裂的星云。
駛過最后一個路口,他的耳邊響起了警笛聲,遠遠看去,閃爍的警燈刺眼而醒目。
車停在了別墅門口,毛泰九還沒有來得及下車,隔著警車,隔著耀眼的燈光,他便看見了他的女孩,戴著手銬,被帶出了別墅。
女孩走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痕,她從容地微笑著,優(yōu)雅而瘋狂。
突然,她好像是看到了他,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她有些吃驚,有些慌張,隨即轉過了臉,裝作沒有看到他的樣子,任由著警察粗暴地將她塞進了警車。
毛泰九坐在車里,止不住地顫抖著,他的手緊緊握著方向盤像是要給捏碎一般,手臂上脖子上的青筋凸起,令人感到害怕而驚恐,他像一只暴怒的獸,焦躁不安。
他盯著女孩隔著警車后玻璃的背影,感覺心像是破了一個洞,從內(nèi)到外的,一點點腐爛。
就在車要開走的那一刻,霧眠回了頭,遙遠地,隔著模糊的玻璃,她看到了毛泰九,不安地坐在車內(nèi),像個暴躁的手足無措的孩子,正死死看著她。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回報給他了一個大大笑容,像是安撫一般。
結束了,沒有人能傷害你了,我的泰九。
引擎啟動,警笛聲逐漸遠去,女孩回頭看了他一眼,清澈透亮的眸子仿佛在無言的道別,她看著他,就像在看整個世界。
所有的警車撤去,所有的看客歸家,毛泰九坐在車內(nèi),直到身體變得麻木而僵硬,良久,他滿是血的手覆上了臉龐,竟然已經(jīng)冰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