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一個滿頭珠翠的中年貴婦匆匆跟著大姐走進(jìn)房間,貴婦邊走邊拍打著身上的積雪,一見到爹爹馬上謙卑地低頭道了個萬福:“賤妾麗珠見過老爺,不知老爺喚賤妾過來所為何事?”
婦人聲音婉轉(zhuǎn)柔媚,宛如少女,只是――賤妾?
我不禁有些疑惑了,難道我的娘親,就是眼前這個自稱賤妾的女人?
爹爹淡淡地?cái)[了擺手,“罷了,我叫你過來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想問問,你那兄長到底是怎么為青煙治病的?”
“怎么?”貴婦人走上前,對著我滿面笑容,很熱切的樣子,這樣的笑容讓我看得頗不舒服,我不覺將眼神轉(zhuǎn)移到別處。
“青煙,來……過來,讓二娘瞧瞧,”貴婦人柔聲說道,期待地對我伸出手來,臉上的笑容越發(fā)地和善。
哦,二娘,只是二娘……她果真不是我的娘親,我不知是慶幸還是失望。
我將自己的一只手伸過去,婦人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抓得死死的,似乎用足了力氣似的,嚇得我立即想抽出手卻發(fā)現(xiàn)怎么也掙脫不了!
“老爺,其實(shí)青煙的身體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青煙你自己說是不是?”二娘對我露出疼愛的模樣,我的手則被她勒得生疼,想到從前看到的金庸小說,書中的人幾乎個個都有絕世武功,能殺人于無形中,我心中不由得有些畏懼,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
“萼兒,快將我林家珍藏的活血芙蓉膏拿來!我要給青煙按摩按摩腿部?!倍锊挥煞终f打開我的被子,撩起我的長褲。
大姐應(yīng)聲從袖里掏出一只細(xì)長瓶頸的小瓷瓶,打開蓋子便聞到一股濃濃的藥香,蓋子下連著一根小巧的勺子,二娘用勺子從里面小心地挖出一些黑色的膏狀物,親自給我的腿部上藥做按摩,她端莊的臉上露出了最最溫柔的笑容,上藥的手更是小心萬分,生怕弄痛了我似的,事實(shí)上我的腿部一片光潔,并無一絲受傷現(xiàn)象。此種待遇令我茫然失措,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惟有呆呆地看著這一屋子的人。
爹爹朝我笑了笑,似乎在安慰我不用怕,姍姍和瑟瑟仍舊跪在地上,姍姍望著我一臉的關(guān)切,瑟瑟則漠然地望著二娘的后背,嘴角微微上揚(yáng),似乎在看一個笑話。
“青煙,有沒有感覺好一點(diǎn)?”二娘邊按摩邊問道。
哪兒有那么快?你以為你是神仙???我心里這樣想,腦袋卻不自覺地點(diǎn)了點(diǎn)。老實(shí)說,我有些怕這個女人。
“好了好了!還是讓我來吧!”爹爹突然一把拉過二娘的手臂,淡淡地說:“麗珠,我看你還是先回去歇息吧,天氣冷,當(dāng)心著涼?!?br/> 二娘一愣,緩緩站起身,眼里似有了淚意,“老爺……青煙這腿用尋常的按摩膏是不成的,賤妾的大哥說……”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爹爹不待她說完就擺擺手,顯得有些不耐煩。
二娘咬咬唇,轉(zhuǎn)身將手中的活血芙蓉膏瓶子輕輕放到爹爹手中,低眉說道:“既是如此,賤妾便先回了,老爺要是有空就請到賤妾那邊去坐坐,萼兒和露兒兩個丫頭可是一直念叨著你呢,她們的都想你想得緊?!?br/> 爹爹接過瓶子看了一眼,小心地將它納進(jìn)袖里,然后笑道:“麗珠,我們本就是一家人,你我之間就不要太見外了,你這個樣子,若是被你林家人知道,還以為是我梅雪臣沒有照顧好你,那可是罪責(zé)了?!?br/> “老爺既能這么說,我也就放心了,”二娘幽幽掃了爹爹一眼,盈盈一拜,然后說道:“萼兒,我們還是先出去吧,可別耽誤了他們父子相聚天倫之樂?!?br/> 說完,母女兩個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匆匆走了出去,我看到爹爹皺了皺眉頭,臉上一片凝重。
我有些疑惑了,這個二娘,說她是怕爹爹吧,似乎又太不像,瞧她說的這些話,挺怪的。她是在嫉妒爹爹對我的好嗎?應(yīng)該是。
若這個我喚作二娘,那我的娘親又在何處呢?
“好了,你們兩個奴才也起來吧,以后伺候少爺給我仔細(xì)點(diǎn),聽清楚沒有?”爹爹對著仍舊跪在地上的姍姍瑟瑟喝道。
“奴婢明白!”姍姍瑟瑟連聲應(yīng)道,二人慌忙爬起身,那瑟瑟大概由于跪得太久,剛站起身腿部突然一彎再次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卻又不敢哼聲,趕緊又爬起來,站直了身子立在一邊。
“青煙,來!”不一會兒,爹爹笑著走到我的床邊,用錦被將我緊緊包起,然后張開雙臂一把將我抱了起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和爹爹高大的身材比起來,我是如此的嬌小瘦弱。
“青煙,現(xiàn)在外邊正下著雪,爹爹帶你去梅林賞雪,好不好?爹記得你從小就愛雪,”爹爹柔聲說道。
看雪?我正有此意出門看看,忍不住連連用力點(diǎn)頭。
爹爹親切地刮了下我的鼻頭,眼圈有些紅,“好孩子,爹知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是爹爹的不對。爹爹發(fā)誓以后一定不輕易離開你,不過你也得答應(yīng)爹爹,一定要配合太醫(yī)治療,快點(diǎn)好起來,好不好?爹爹還等著教你騎馬呢!”
騎馬?我張大眼睛。
“怎么?不信?我們先去馬廄看看我給你帶回來的獅子吼!”
爹爹大笑著抱著我大闊步走出房間,穿過花廳,身后的姍姍連忙上前掀開暖簾,瞬時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幾粒散雪飄灑下來,打到我臉上,生疼生疼的,我不由把腦袋往爹爹懷里縮了縮,打了一個寒噤。
“冷嗎?”爹爹抱緊了我,臉頰貼上我的,嘴唇在我耳邊柔聲問道。男人特有的氣息一陣陣傳進(jìn)我的鼻息,我有些眩暈,面頰開始發(fā)燒起來。
我生平第一次被一個男人這樣親密地抱著,而且是個帥氣的男人,一向充斥著旖旎故事的腦袋里難免會有些想法,但我馬上就恢復(fù)了正常,我不斷地提醒著自己,這個男人是自己的爹爹,寵我愛我的親爹爹。
從此,我,有爹爹了。
“將軍,現(xiàn)在天色已晚,外邊風(fēng)雪又大……我看還是明天再……”姍姍在一邊小心翼翼地說道。
“不行!你沒看到少爺想去嗎?”爹爹斷然否決。
“要不奴婢在您邊上撐把傘吧,免得凍著了少爺。”
“你這丫頭一個勁地?嗦什么!撐傘賞雪能有個什么意境?再說少爺裹在錦被里,凍不著,”爹爹豪爽地哈哈大笑,抱著我邁步出門,“青煙,我們走!爹這就帶你看獅子吼去!”
地面一色銀白,如裹了一層厚厚的絨毛毯,爹爹的靴子踩在雪上,發(fā)出“咔擦咔擦”的聲音,姍姍則低著頭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我們后面。
出了院門,雪花開始大片大片地飄落到我的臉頰上,一會兒就化為雪水,爹爹的頭發(fā)肩上已經(jīng)白了一層,他小心地用袖子給我擦拭著臉,然后將錦被往上拉了拉擋住我的頭部,只余下兩只眼睛,“青煙,你冷不冷?”
我搖搖頭,揚(yáng)起臉欣喜地看天,大雪在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下著,萬物似乎都在寒冷的夜中凍僵了,凝固了。屋檐下,樹上,無數(shù)宮燈閃爍著紅光,一路不知延伸到何處,不遠(yuǎn)處似乎有器樂聲在裊裊不絕。
這大將軍府,果然不同凡響啊,無數(shù)小徑曲曲彎彎,到處是亭臺樓閣,我只知道爹爹一路抱著我走了許久還在繼續(xù)向前走著。
不一會兒,爹爹帶我穿過一個回廊,我看到好些個梳著小髻穿著各式衣服的丫鬟手中托著盛了熱騰騰飯食的精美瓷盤,有秩序地沿著曲曲彎彎的回廊向前娉婷而去。
“哈哈!你那愛熱鬧的三娘今晚大概又準(zhǔn)備大宴賓客了,”爹爹笑著對我說,臉上卻露出譏笑之色。
三娘?我的個老天哎!爹爹您老人家也太那個了吧?一家伙給我冒出三個老娘出來!我的親娘呢?我有些疑惑。
我們終于到了馬廄。
“青煙你看,這就是爹爹送你的獅子吼,我規(guī)定這個馬廄里以后只許養(yǎng)它了!”爹爹指著馬廄里的一匹馬大聲說道,身后的姍姍悄悄走過來小心地將爹爹發(fā)上身上的積雪一一撣落。
我定睛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馬廄里的這馬毛色是精純油亮的黑色,比我見過的任何洗發(fā)水廣告還要烏黑油量的那種黑,但它個頭也太小了,即便跟我以前在動物園見過的那些馬一比,也顯得有些可憐,像幼兒園小朋友的坐騎了,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
“怎么,你瞧不上眼?”爹爹看到我的眼神立即明白了,他走上前,伸出一只手輕輕撫了撫小馬的鬃毛,“這可是西域最最名貴的獅子吼??!你要還瞧不上就有些可惜了?!?br/> 獅子吼?我簡直要笑出聲來!就這么個小不點(diǎn),還獅子呢,簡直像只狗!對了!說不定有的藏獒都要比它高大呢!
爹爹大概是看到我不屑的笑容,馬上說道:“傻孩子,讓爹來告訴你,馬的腳力可不在高矮!就像人一樣,有的是個矮子,可是短小精悍。不能說他比小孩高不了多少,就說他沒用?!?br/> 我聽他這么一說,開始認(rèn)真地去瞧這匹矮馬,只見它兩耳竹削,全身勻稱。漆黑,毛亮得像匹緞子,配著一條白鼻子,格外顯得英俊。它站著只用三條腿,右前腿屈了起來,亮出新釘?shù)鸟R蹄鐵,總之瞧著還滿可愛的。
我忍不住伸出一只手隨意地拍了拍它的腦袋,那匹馬仍然屹立不動,將頭轉(zhuǎn)了過來,靠在我的身上磨了兩下,偎倚著不肯轉(zhuǎn)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