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shí)分，令狐沖又到了少林寺外，向知客僧說明來意，要將定閑、定逸兩位師太的遺體迎歸恒山。知客僧進(jìn)內(nèi)稟告，過了一會，出來說道：“方丈言道：兩位師太的法體已然火化。本寺僧眾正在誦經(jīng)恭送。兩位師太的荼昆舍利，我們將派人送往恒山?！绷詈鼪_走到正在為兩位師太做法事的偏殿，向骨灰壇和蓮位靈牌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gè)頭，暗暗禱祝：“令狐沖有生之日，定當(dāng)盡心竭力，協(xié)助恒山一派發(fā)揚(yáng)光大，不負(fù)了師太的付托?！绷詈鼪_也不求見方證方丈，徑和知客僧作別，便即出寺。到得山下，大雪兀自未止，當(dāng)下在一家農(nóng)家中借宿。次晨又向北行，在市集上買了一匹馬代步。每日只行七八十里，便即住店，依著任我行所授法門，緩緩打通經(jīng)脈，七日之后，左臂經(jīng)脈運(yùn)行如常。又行數(shù)日，這一日午間在一家酒樓中喝酒，眼見街上人來人往，甚是忙碌，家家戶戶正在預(yù)備過年，一片喜氣洋洋。令狐沖自斟自飲，心想：“往年在華山之上，師娘早已督率眾師弟妹到處打掃，磨年糕，辦年貨，縫新衣，小師妹也已剪了不少窗花，熱鬧非凡。今年我卻孤零零的在這里喝這悶酒?！?br/>　　?
　　??正煩惱間，忽聽得樓梯上腳步聲響，有人說道：“口干得很了，在這里喝上幾杯，倒也不壞?！绷硪蝗说溃骸熬退憧诓桓?，喝上幾杯，難道就壞了？”又一人道：“喝酒歸喝酒，口干歸口干，兩件事豈能混為一談？”又一人道：“越是喝酒口越干，兩件事非但不能混為一談，而且是截然相反?！绷詈鼪_一聽，自知是桃谷六仙到了，心中大喜，叫道：“六位桃兄，快快上來，跟我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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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間呼呼聲響，桃谷六仙一起飛身上樓，搶到令狐沖身旁，伸手抓住他肩頭、手臂，紛紛叫攘：“是我先見到他的?！薄笆俏蚁茸サ剿??！薄笆俏业谝粋€(gè)說話，令狐公子才聽到我的聲音?！薄叭舨皇俏艺f要到這里來，怎能見得到他？”令狐沖大是奇怪，笑問：“你們六個(gè)又搗甚么鬼了？”桃花仙奔到酒樓窗邊，大聲叫道：“小尼姑，大尼姑，老尼姑，不老不小中尼姑！我桃花仙找到令狐公子啦，快拿一千兩銀子來。”桃枝仙跟著奔過去，叫道：“是我桃枝仙第一個(gè)發(fā)現(xiàn)他，大小尼姑，快拿銀子來?！碧腋珊吞覍?shí)仙各自抓住令狐沖一條手臂，兀自叫嚷：“是我尋到的！”“是我！是我！”只聽得長街彼端有個(gè)女子聲音叫道：“找到了令狐大俠么？”桃實(shí)仙道：“是我找到了令狐沖，快拿錢來?！碧腋上傻溃骸耙皇纸诲X，一手交貨！”桃根仙道：“對，對！小尼姑倘若賴帳，咱們便將令狐沖藏了起來，不給她們。”桃枝仙問道：“怎生藏法？將他關(guān)起來，不給小尼姑們見到么？”樓梯上腳步聲響，搶上幾個(gè)女子，當(dāng)先一人正是恒山派弟子儀和，后面跟著四個(gè)尼姑，另有兩個(gè)年輕姑娘，卻是鄭萼和秦絹。七人一見令狐沖，滿臉喜色，有的叫“令狐大俠”，有的叫“令狐大哥”，也有的叫“令狐公子”的。桃干仙等一齊伸臂，攔在令狐沖面前，說道：“不給一千兩銀子，可不能交人?！绷詈鼪_笑道：“六位桃兄，那一千兩銀子，卻是如何？”桃枝仙道：“剛才我們見到她們，她們問我有沒有見到你。我說暫時(shí)還沒見到，過不多時(shí)便見到了?！鼻亟伒溃骸斑@位大叔當(dāng)面撒謊，他說：‘沒有啊，令狐沖身上生腳，他這會兒多半到了天涯海角，我們怎見得到？’”桃花仙道：“不對，不對。我們早有先見之明，早就算到要在這里見到令狐沖?！碧腋上傻溃骸笆前?！否則的話，怎地我們不去別的地方，偏偏到這里來？”令狐沖笑道：“我猜到啦。這幾位師姊師妹有事尋我，托六位相助尋訪，你們便開口要一千兩銀子，是不是？”桃干仙道：“我們開口討一千兩銀子，那是漫天討價(jià)，她們倘若會做生意，該當(dāng)著地還錢才是。哪知她們大方得緊，這個(gè)中尼姑說道：‘好，只要找到令狐大俠，我們便給一千兩銀子?！@句話可是有的？”儀和道：“不錯(cuò)，六位相幫尋訪到了令狐大俠，我們恒山派該當(dāng)奉上紋銀一千兩便是。”六只手掌同時(shí)伸出，桃谷六仙齊道：“拿來?！眱x和道：“我們出家人，身上怎會帶這許多銀子？相煩六位隨我們到恒山去取?！彼坏捞夜攘啥ㄈ慌侣闊M知六人竟是一般的心思，齊聲道：“很好，便跟你們上恒山去，免得你們賴帳?！绷詈鼪_笑道：“恭喜六位發(fā)了大財(cái)啦，將區(qū)區(qū)在下賣了這么大價(jià)錢?！?br/>　　?
　　??桃谷六仙橘皮般的臉上滿是笑容，拱手道：“托福，托福！沾光，沾光！”儀和等七人卻慘然變色，齊向令狐沖拜倒。令狐沖驚道：“各位何以行此大禮？”急忙還禮。儀和道：“參見掌門人?！绷詈鼪_道：“你們都知道了？快請起來?！?br/>　　?
　　??桃根仙道：“是啊，跪在地下，說話可多不方便?！绷詈鼪_站起身來，說道：“六位桃兄，我和恒山派這幾位有要緊事情商議，請六位在一旁喝酒，不可打擾，以免你們這一千兩銀子拿不到手。”桃谷六仙本來要大大的羅唆一番，聽到最后一句話，當(dāng)即住口，走到靠街窗口的一張桌旁坐下，呼酒叫菜。儀和等站起身來，想到定閑、定逸兩位師太慘死，不禁都痛哭失聲。桃花仙道：“咦，奇怪，奇怪，怎么忽然哭了起來？你們見到令狐沖要哭，那就不用見了?！绷詈鼪_向他怒目而視，桃花仙嚇得伸手按住了口。儀和哭道：“那日令狐大哥……不，掌門人你上岸喝酒，沒再回船，后來衡山派的莫大師伯來向我們諭示，說你到少林寺去見掌門師叔和定逸師叔去了。大伙兒一商量，都說不如也往少林寺來，以便和兩位師叔及你相聚。不料行到中途，便遇到幾十個(gè)江湖豪客，聽他們高談闊論，大講你如何率領(lǐng)群豪攻打少林寺，如何將少林寺數(shù)千僧眾盡數(shù)嚇跑之事。有一個(gè)大頭矮胖子，說是姓老，他說……他說掌門師叔和定逸師叔兩位，在少林寺中為人所害。掌門師叔臨終之時(shí)，要你……要你接任本派掌門，你已經(jīng)答允了。這一句話，當(dāng)時(shí)許多人都是親耳聽見的……”她說到這里，已泣不成聲，其余六名弟子也都抽抽噎噎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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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嘆道：“定閑師太當(dāng)時(shí)確是命我肩擔(dān)這個(gè)重任，但想我是個(gè)年輕男子，聲名又是極差，人人都知我是個(gè)無行浪子，如何能做恒山派的掌門？只不過眼見當(dāng)時(shí)情勢，我若不答應(yīng)，定閑師太死不瞑目。唉，這可為難得緊了?！眱x和道：“我們……我們大伙兒都盼望你……盼望你來執(zhí)掌恒山門戶?！编嵼嗟溃骸罢崎T師叔，你領(lǐng)著我們出生入死，不止一次的救了眾弟子性命。恒山派眾弟子人人都知你是位正人君子。雖然你是男子，但本門門規(guī)之中，也沒不許男子做掌門那一條?！币粋€(gè)中年尼姑儀文道：“大伙兒聽到兩位師叔圓寂的消息，自是不勝悲傷，但得悉由掌門師叔你來接掌門戶，恒山一派不致就此覆滅，都大感寬慰。”儀和道：“我?guī)煾负蛢晌粠熓宥冀o人害死，恒山派‘定’字輩三份師長，數(shù)月之間先后圓寂，我們可連兇手是誰也不知道。掌門師叔，你來做掌門人當(dāng)真最好不過，若不是你，也不能給我們?nèi)粠熼L報(bào)仇?！绷詈鼪_點(diǎn)頭道：“為三位師太報(bào)仇雪恨的重?fù)?dān)，我自當(dāng)肩負(fù)?！鼻亟伒溃骸澳憬o華山派趕了出來，現(xiàn)下來做恒山派掌門。西岳北岳，武林中并駕齊驅(qū)，以后你見到岳先生，也不用叫他做師父啦，最多稱他一聲岳師兄便是?！?br/>　　?
　　??令狐沖只有苦笑，心道：“我可沒面目再去見這位‘岳師兄’了。”鄭萼道：“我們得知兩位師叔的噩耗后，兼程趕往少林寺，途中又遇到了莫大師伯。他說你已不在寺中，要我們趕快尋訪你掌門師叔?！鼻亟伒溃骸澳髱煵f道，越早尋著你越好，要是遲了一步，你給人勸得入了魔教，正邪雙方，水火不相容，恒山派可就沒了掌門人啦?！编嵼嘞蛩琢艘谎?，道：“秦師妹便口沒遮攔。掌門師叔怎會去入魔教？”秦絹道：“是，不過莫大師伯可真的這么說?！?br/>　　?
　　??令狐沖心想：“莫大師伯對這事推算得極準(zhǔn)，我沒參與日月教，相差也只一線之間。當(dāng)日任教主若不是以內(nèi)功秘訣相誘，而是誠誠懇懇的邀我加入，我情面難卻，又瞧在盈盈和向大哥的份上，說不定會答應(yīng)料理了恒山派大事之后，便即加盟?！闭f道：“因此上你們便定下一千兩銀子的賞格，到處捉拿令狐沖了？”秦絹破涕為笑，說道：“捉拿令狐沖？我們怎敢??？”鄭萼道：“當(dāng)時(shí)大家聽莫大師伯的吩咐后，便分成七人一隊(duì)，尋訪掌門師叔，要請你早上恒山，處理派中大事。今日見到桃谷六仙，他們出口要一千兩銀子。只要尋到掌門師叔，別說一千兩，就是要一萬兩，我們也會設(shè)法去化了來給他們?！绷詈鼪_微笑道：“我做你們掌門，別的好處沒有，向貪官污吏、土豪劣紳化緣要銀子，這副本事大家定有長進(jìn)?！逼呙茏酉肫鹉侨赵诟＝ㄏ虬讋兤せ壷拢嗌僖?，忍不住都臉露微笑。令狐沖道：“好，大家不用擔(dān)心，令狐沖既然答應(yīng)了定閑師太，說過的話不能不算。恒山派掌門人我是做定了。咱們吃飽了飯，這就上恒山去罷?！逼呙茏颖M皆大喜。令狐沖和桃谷六仙共席飲酒，問起六人要一千兩銀子何用。桃根仙道：“夜貓子計(jì)無施窮得要命，若沒一千兩銀子，便過不了日子，我們答允給他湊乎湊乎。”桃干仙道：“那日在少林寺中，我們兄弟跟計(jì)無施打了個(gè)賭……”桃花仙搶著道：“結(jié)果自然是計(jì)無施輸了，這小子怎能贏得我們兄弟？”令狐沖心道：“你們和計(jì)無施打賭，輸?shù)枚ㄈ皇悄銈?。”問道：“賭甚么事？”桃實(shí)仙道：“打賭的這件事，可和你有關(guān)。我們料你一定不會做恒山派掌門，不……不……我們料定你一定做恒山派掌門。”桃花仙道：“夜貓子卻料定你必定不做恒山派掌門，我們說，大丈夫言而有信，你已答允那老尼姑做恒山派掌門，天下英雄，盡皆知聞，哪里還能抵賴？”桃枝仙道：“夜貓子說道，令狐沖浪蕩江湖，不久便要娶魔教的圣姑做老婆，哪肯去跟老尼姑、小尼姑們磨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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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心想：“夜貓子對盈盈十分敬重，哪會口稱‘魔教’？定是桃谷六仙將言語顛倒了來說?！闭f道：“于是你們便賭一千兩銀子？”桃根仙道：“不錯(cuò)，當(dāng)時(shí)我們想那是贏定了的。計(jì)無施又道，這一千兩銀子可得正大光明掙來，不能去偷去搶。我說這個(gè)自然，桃谷六仙還能去偷去搶么？”桃葉仙道：“今天我們撞到這幾個(gè)尼姑，她們打起了鑼到處找你，說要請你去當(dāng)恒山派掌門，我們答應(yīng)幫她們找你，這尋訪費(fèi)是一千兩銀子?！绷詈鼪_微笑道：“你們想到夜貓子要輸一千兩銀子，太過可憐，因此要掙一千兩銀子來給他，好讓他輸給你們？”桃谷六仙齊聲說道：“正是，正是。你料事如神?！碧胰~仙道：“和我們六兄弟料事的本領(lǐng)，也就相差并不太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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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等一行往恒山進(jìn)發(fā)，不一日到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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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中弟子早已得到訊息，齊在山腳下恭候，見到令狐沖都拜了下去。令狐沖忙即還禮。說起定閑、定逸兩位師太逝世之事，盡皆傷感。令狐沖見儀琳雜在眾弟子之中，容色憔悴，別來大見清減，問道：“儀琳師妹，近來你身子不適么？”儀琳眼圈兒一紅，道：“也沒甚么?！鳖D了一頓，又道：“你做了我們掌門人，可不能再叫我做師妹啦?！?br/>　　?
　　??一路之上，儀和等都叫令狐沖作“掌門師叔”。他叫各人改口，眾人總是不允，此刻聽儀琳又這般叫，朗聲道：“眾位師姊師妹，令狐沖承本派前掌門師太遺命，前來執(zhí)掌恒山派門戶，其實(shí)是無德無能，決不敢當(dāng)?！北姷茏佣嫉溃骸罢崎T師叔肯負(fù)此重任，實(shí)是本派的大幸?！绷詈鼪_道：“不過大家須得答允我一件事?！眱x和等道：“掌門人有何吩咐，弟子等無有不遵?！绷詈鼪_道：“我只做你們的掌門師兄，卻不做掌門師叔?！眱x和、儀清、儀真、儀文等諸大弟子低聲商議了幾句，回稟道：“掌門人既如此謙光，自當(dāng)從命?！绷詈鼪_喜道：“如此甚好?！碑?dāng)下眾人共上恒山。恒山主峰甚高，眾人腳程雖快，到得見性峰峰頂，也花了大半日時(shí)光。恒山派主庵無色庵是座小小庵堂，庵旁有三十余間瓦屋，分由眾弟子居住。令狐沖見無色庵只前后兩進(jìn)，和構(gòu)筑宏偉的少林寺相較，直如螻蟻之比大象。來到庵中，見堂上供奉一尊白衣觀音，四下里一塵不染，陳設(shè)簡陋，想不到恒山派威震江湖，主庵竟然質(zhì)樸若斯。令狐沖向觀音神像跪拜，由于嫂引導(dǎo)，來到定閑師太日常靜修之所，但見四壁蕭然，只地下有個(gè)舊蒲團(tuán)，此外一無所有。令狐沖最愛熱鬧，愛飲愛食，如何能在這靜如止水般的斗室中清修？若將酒壇子、熟狗腿之類搬到這靜室來，未免太過褻瀆了，向于嫂道：“我雖來做恒山掌門，但既不出家，又不做尼姑，派中師姊師妹們都是女流，我一個(gè)男子，住在這庵中諸多不便。請你在遠(yuǎn)處搬空一間屋子，我和桃谷六仙到那邊居住，較為妥善?！?br/>　　?
　　??于嫂道：“是。峰西有三間大屋，原是客房，以供本派女弟子的父母們上峰探望時(shí)住宿之用。掌門人倘若合意，便暫且住在那邊如何？咱們另行再為掌門人建造新居。”令狐沖喜道：“那再好沒有了，又另建甚么新居？”心下尋思：“難道我一輩子當(dāng)這恒山派掌門人？一旦在派中找到合適的人選，只要群弟子都服她，我這掌門人之位立即便傳了給她，我拍拍屁股走路，到江湖上逍遙快樂去也。”來到峰西的客房，只見床褥桌椅便和鄉(xiāng)間的富農(nóng)人家相似，雖仍粗陋，卻已不似無色庵那樣空蕩蕩地一無所有。于嫂道：“掌門人請坐，我去給你拿酒?！绷詈鼪_喜道：“這山上有酒？”這件事可令他喜出望外。于嫂微笑道：“不但有酒，而且有好酒，儀琳小師妹聽說掌門人要上恒山來，跟我說若無好酒，只怕你這掌門人做不長。我們連夜派人下山，買得有數(shù)十壇好酒在此?！绷詈鼪_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本派人人清苦，為我一人太過破費(fèi)，那可說不過去。”儀清微笑道：“那日向白剝皮化來的銀子，雖然分了一半救濟(jì)窮人，還剩下許多；又賣了那幾十匹官馬，掌門師兄便喝十年二十年，酒錢也足夠了?！?br/>　　?
　　??當(dāng)晚令狐沖和桃谷六仙痛飲一頓。次日清晨，便和于嫂、儀清、儀和等人商議如何迎回兩位師太的骨灰，如何設(shè)法為三位師太報(bào)仇。儀清道：“掌門師兄接任此位，須得公告武林中同道才是，也須得遣人告知五岳劍派的盟主左師伯?！眱x和怒道：“呸，我?guī)煾妇褪撬陨脚蛇@批奸賊害死的，兩位師叔多半也是他們下的毒手，告知他們干甚么？”儀清道：“禮數(shù)可不能缺了。待得咱們查明確實(shí)，倘若三位師尊當(dāng)真是嵩山派所害，那時(shí)在掌門師兄率領(lǐng)之下，自當(dāng)大舉向他們問罪?！?br/>　　?
　　??令狐沖點(diǎn)頭道：“儀清師姊之言有理。只是這掌門人嘛，做就做了，卻不用行甚么典禮啦?！庇浀糜啄曛畷r(shí)，師父接任華山掌門，繁文縟節(jié)，著實(shí)不少，上山來道賀觀禮的武林同道不計(jì)其數(shù)；又想起衡山派劉正風(fēng)“金盆洗手”，衡山城中也是群豪畢集。恒山派和華山、衡山齊名，自己出任掌門，到賀的人如果寥寥無幾，未免丟臉，但如到賀之人極多，眼見自己一個(gè)大男人做一群女尼的掌門人，又未免可笑。儀清明白他心意，說道：“掌門師兄既不愿驚動(dòng)武林中朋友，那么屆時(shí)不請賓客上山觀禮，也就是了，但咱們總得定下一個(gè)正式就任的日子，知會四方?！?br/>　　?
　　??令狐沖心想恒山派是五岳劍派之一，掌門人就任倘若太過草草，未免有損恒山派威名，點(diǎn)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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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儀清取過一本歷本，翻閱半晌，說道：“二月十六、三月初八、三月二十七，這三天都是黃道吉日，大吉大利。掌門師兄你瞧哪一天合適？”令狐沖素來不信甚么黃道吉日、黑道兇日那一套，心想典禮越行得早，上山來參預(yù)的人越少，就可免了不少尷尬狼狽，說道：“正月里有好日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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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儀清道：“正月里好日子倒也不少，不過都是利于出行、破土、婚姻、開張等等的，要到二月里，才有利于‘接印、坐衙’的好日子。”令狐沖笑道：“我又不是做官，甚么接印、坐衙？”儀和笑道：“你不是做過大將軍嗎？做掌門人，也是接印?！绷詈鼪_不愿拂逆眾意，道：“既是如此，便定在二月十六罷?！碑?dāng)下派遣弟子，分赴少林寺迎回兩位師太的骨灰，向各門派分送通知。他向下山的諸弟子一再叮囑，千萬不可張揚(yáng)其事，又道：“你們向各派掌門人稟明，定閑師太圓寂，大仇未報(bào)，恒山派眾弟子在居喪期內(nèi)，不行甚么掌門人就任的大典，請勿遣人上山觀禮道賀?！?br/>　　?
　　??打發(fā)了下山傳訊的弟子后，令狐沖心想：“我既做恒山掌門，恒山派的劍法武功，可得好好揣摩一下才是?！碑?dāng)下召集留在山上的眾弟子，命各人試演劍法武功，自入門的基本功夫練起，最后是儀和、儀清兩名大弟子拆招，施展恒山劍法中最上乘的招式。令狐沖見恒山派劍法綿密嚴(yán)謹(jǐn)，長于守御，而往往在最令人出其不意之處突出殺著，劍法綿密有余，凌厲不足，正是適于女子所使的武功。恒山派歷代高手都是女流，自不及男子所練的武功那樣威猛兇悍。但恒山劍法可說是破綻極少的劍法之一，若言守御之嚴(yán)，僅遜于武當(dāng)派的“太極劍法”，但偶爾忽出攻招，卻又在“太極劍法”之上。恒山一派在武林中卓然成家，自有其獨(dú)到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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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想在華山思過崖后洞石壁之上，曾見到刻有恒山劍法，變招之精奇，遠(yuǎn)在儀和、儀清所使劍法之上。但縱是那套劍法，亦為人所破，恒山派日后要在武林中發(fā)揚(yáng)光大，其基本劍術(shù)顯然尚須好好改進(jìn)才是。又想起曾見定靜師太與人動(dòng)手，內(nèi)功渾厚，招式老辣，遠(yuǎn)非儀和等諸弟子所及，聽說定閑師太的武功更高，看來三位前輩師太的功夫，尚有一大半未能為諸弟子所習(xí)得。三位師太數(shù)月間先后謝世，恒山派許多精妙功夫，只怕就此失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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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儀和見他呆呆出神，對諸弟子的劍法不置可否，便道：“掌門師兄，我們的劍法你自是瞧不入眼，還請多多指點(diǎn)?！绷詈鼪_道：“有一套恒山派的劍法，不知三位師太傳過你們沒有？”從儀和手中接過劍來，將石壁上所刻的恒山派劍法，招招使了出來。他使得甚慢，好讓眾弟子看得分明。使不數(shù)招，群弟子便都喝采，但見他每一招均包含了本派劍法的精要，可是變化之奇，卻比自己以往所學(xué)的每一套劍法都高明得不知多少，一招一式，人人瞧得血脈賁張，心曠神怡。這套劍招刻在石壁之上，乃是死的，令狐沖使動(dòng)之時(shí)，將一招招串連在一起，其中轉(zhuǎn)折連貫之處，不免加上一些自創(chuàng)的新意。一套劍法使罷，群弟子轟然喝采，一齊躬身拜服。儀和道：“掌門師兄，這明明是我們恒山派的劍法，可是我們從未見過，只怕師父和兩位師叔也是不會，不知你從何處學(xué)來？”令狐沖道：“我是在一個(gè)山洞中的石壁上看來的。你們倘若愿學(xué)，便傳了你們?nèi)绾危俊比旱茏哟笙?，連聲稱謝。這日令狐沖便傳了她們?nèi)?，將這三招中奧妙之處細(xì)細(xì)分說，命各弟子自行練習(x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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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法雖只三招，但這三招博大精深，縱是儀和、儀清等大弟子，也得七八日功夫，才略明其中精要所在，至于鄭萼、儀琳、秦絹等人，更是不易領(lǐng)悟。到第九日上，令狐沖又傳了她們兩招劍法。這套石壁上的劍法，招數(shù)并不甚多，卻也花了一個(gè)多月時(shí)光，才大致授完，至于是否能融會貫通，那得瞧各人的修為與悟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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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個(gè)多月中，下山傳訊的眾弟子陸續(xù)回山，大都面色不愉，向令狐沖回稟時(shí)說話吞吞吐吐。令狐沖情知她們必是受人譏嘲羞辱，說她們一群尼姑，卻要個(gè)男子來做掌門，也不細(xì)問，只好言安慰幾句，要她們分別向師姊學(xué)習(xí)所傳劍法，遇有不明之處，親自再加指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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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山派那通書信，由于嫂與儀文兩名老成持重之人送去。華山和恒山相距不遠(yuǎn)，按理該當(dāng)早回。但往南方送信的弟子都已歸山，于嫂和儀文卻一直沒回來，眼見二月十六將屆，始終不見于嫂和儀文的影蹤，當(dāng)下又派了兩名弟子儀光、儀識前去接應(yīng)。群弟子料想各門各派無人上山道賀觀禮，也不準(zhǔn)備賓客的食宿，大家只是除草洗地，將數(shù)十座屋子打掃得干干凈凈，各人又均縫了新衣新鞋。鄭萼等替令狐沖縫了一件黑布長袍，以待這日接任時(shí)穿著。恒山是五岳中的北岳，服色尚黑。二月十六日清晨，令狐沖起床后出來，只見見性峰上每一座屋子前懸燈結(jié)彩，布置得一片喜氣。一眾女弟子心細(xì)，連一紙一線之微，也均安排得十分妥貼。令狐沖又是慚愧，又是感激，心道：“因我之故，累得兩位師太慘死，她們非但不來怪我，反而對我如此看重。令狐沖若不能為三位師太報(bào)仇，當(dāng)真枉自為人了。”忽聽得山坳后有人大聲叫道：“阿琳，阿琳，你爹爹瞧你來啦，你好不好？阿琳，你爹爹來啦！”聲音洪亮，震得山谷間回聲不絕：“阿琳……阿琳……你爹爹……你爹爹……”儀琳聽到叫聲，忙奔出庵來，叫道：“爹爹，爹爹！”山坳后轉(zhuǎn)出一個(gè)身材魁梧的和尚，正是儀琳的父親不戒和尚，他身后又有一個(gè)和尚。兩人行得甚快，片刻間已走近身來。不戒和尚大聲道：“令狐公子，你受了重傷居然不死，還做了我女兒的掌門人，那可好得很啊?！?br/>　　?
　　??令狐沖笑道：“這是托大師的福?！?br/>　　?
　　??儀琳走上前去，拉住父親的手，甚是親熱，笑道：“爹，你知道今日是令狐大哥接任恒山派掌門的好日子，因此來道喜嗎？”不戒笑道：“道喜也不用了，我是來投入恒山派。大家是自己人，又道甚么喜？”令狐沖微微一驚，問道：“大師要投入恒山派？”不戒道：“是啊。我女兒是恒山派，我是她老子，自然也是恒山派了。他奶奶的，我聽到人家笑話你，說你一個(gè)大男人，卻來做一群尼姑和女娘的掌門人。他奶奶的，他們不知你多情多義，別有居心……”他眉花眼笑，顯得十分歡喜，向女兒瞧了一眼，又道：“老子一拳就打落了他滿口牙齒，喝道：‘你這小子懂個(gè)屁！恒山派怎么全是尼姑和女娘們？老子就是恒山派的，老子雖然剔了光頭，你瞧老子是尼姑嗎？老子解開褲子給你瞧瞧！’我伸手便解褲子，這小子嚇得掉頭就跑，哈哈，哈哈！”令狐沖和儀琳也都大笑。儀琳笑道：“爹爹，你做事就這么粗魯，也不怕人笑話！”不戒道：“不給他瞧個(gè)清楚，只怕這小子還不知老子是尼姑還是和尚。令狐兄弟，我自己入了恒山派，又帝了個(gè)徒孫來。不可不戒，快參見令狐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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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話之時(shí)，隨著他上山的那個(gè)和尚一直背轉(zhuǎn)了身子，不跟令狐沖、儀琳朝相，這時(shí)轉(zhuǎn)過身來，滿臉尷尬之色，向令狐沖微微一笑。令狐沖只覺那和尚相貌極熟，一時(shí)卻想不起是誰，一怔之下，才認(rèn)出他竟然便是萬里獨(dú)行田伯光，不由得大為驚奇，沖口而出的道：“是……是田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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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和尚正是田伯光。他微微苦笑，躬身向儀琳行禮，道：“參……參見師父?！眱x琳也是詫異之極，道：“你……你怎地出了家？是假扮的嗎？”不戒大師洋洋得意，笑道：“貨真價(jià)實(shí)，童叟無欺，的的確確是個(gè)和尚。不可不戒，你法名叫做甚么，說給你師父聽?！碧锊饪嘈Φ溃骸皫煾福珟煾附o我取了個(gè)法名，叫甚么‘不可不戒?！瘍x琳奇道：“甚么‘不可不戒’哪有這樣長的名字？”不戒道：“你懂得甚么？佛經(jīng)中菩薩的名字要多長便有多長?！蟠却蟊瓤嗑入y觀世音菩薩’，名字不長嗎？他的名字只有四個(gè)字，怎會長了？”儀琳點(diǎn)頭道：“原來如此。他怎么出了家？爹，是你收了他做徒弟嗎？”不戒道：“不。他是你的徒弟，我是他祖師爺。不過你是小尼姑，他拜你為師，若不做和尚，于恒山派名聲有礙。因此我勸他做了和尚。”儀琳笑道：“甚么勸他？爹爹，你定是硬逼他出家，是不是？”不戒道：“他是自愿，出家是不能逼的。這人甚么都好，就是一樣不好，因此我給他取個(gè)法名叫做‘不可不戒’?！眱x琳臉上微微一紅，明白了爹爹用意。田伯光這人貪花好色，以前不知怎樣給她爹爹捉住了，饒他不殺，卻有許多古怪的刑罰加在他身上，這一次居然又硬逼他做了和尚。只聽不戒大聲道：“我法名叫不戒，甚么清規(guī)戒律，一概不守?？墒沁@田伯光在紅湖上做的壞事太多，倘若不戒了這一樁壞事，怎能在你門下，做你弟子？令狐公子也不喜歡啊。他將來要傳我衣缽，因此他法名之中，也應(yīng)該有‘不戒’二字。”忽聽得一人說道：“不戒和尚和不可不戒投入恒山派，我們桃谷六仙也入恒山派?！闭翘夜攘傻搅?，說話的是桃干仙。桃根仙道：“我們最先見到令狐沖，因此我們六人是大師兄，不戒和尚是小師弟?！?br/>　　?
　　??令狐沖心想：“恒山派既有不戒大師和田伯光，不妨再收桃谷六仙，免得江湖上說令狐沖是一群尼姑、姑娘的掌門?！闭f道：“六位桃兄肯入恒山派，那是再好不過。師兄師弟排起來麻煩得緊，大家都免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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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葉仙忽道：“不戒的弟子叫做不可不戒，不可不戒將來收了徒弟，法名叫作甚么？”桃實(shí)仙道：“不可不戒的弟子，法名中須有不可不戒四字，可以稱為‘當(dāng)然不可不戒’?！碧抑ο蓡柕溃骸澳敲础?dāng)然不可不戒’的弟子，法名又叫做甚么？”令狐沖見田伯光處境尷尬，便攜了他的手道：“我有幾句話問你?！碧锊獾溃骸笆??！倍思泳o腳步，走出了數(shù)丈，卻聽得肯后桃干仙說道：“他的法名可以叫做‘理所當(dāng)然不戒’。”桃花仙道：“那么‘理所當(dāng)然不可不戒’的第子，法名又叫做甚么？”田伯光苦笑道：“令狐掌門，那日我受太師父逼迫，來華山邀你去見小師太，這中間的經(jīng)過，當(dāng)真一言難盡?！绷詈鼪_道：“我只知他逼你服了毒藥，又騙你說點(diǎn)了你死穴?！碧锊獾溃骸斑@件事得從頭說起。那日在衡山群玉院外跟余矮子打了架，心想這當(dāng)兒湖南白道上的好手太多，不能多耽，于是北上河南。這天說來慚愧，老毛病發(fā)作，在開封府黑夜里摸到一家富戶小姐的閨房之中。我掀開紗帳，伸手一摸，竟摸到一個(gè)光頭?！绷詈鼪_笑道：“不料是個(gè)尼姑?！碧锊饪嘈Φ溃骸安唬莻€(gè)和尚?！绷詈鼪_哈哈大笑，說道：“小姐繡被之內(nèi)，睡著個(gè)和尚，想不到這位小姐偷漢，偷的卻是個(gè)和尚?！碧锊鈸u頭道：“不是！那位和尚，便是太師父了。原來太師父一直便在找我，終于得到線索，找到了開封府。我白天在這家人家左近踩盤子，給太師父瞧在眼里。他老人家料到我不懷好意，跟這家人說了，叫小姐躲了起來，他老人家睡在床上等我?！绷詈鼪_笑道：“田兄這一下就吃了苦頭?！碧锊饪嘈Φ溃骸澳沁€用說嗎？當(dāng)時(shí)我一伸手摸到太師父的腦袋，便知不妙，跟著小腹上一麻，已給點(diǎn)中了穴道。太師父跳下床來，點(diǎn)了燈，問我要死要活。我自知一生作惡多端，終有一日會遭到報(bào)應(yīng)，當(dāng)下便道：‘要死！’太師父大為奇怪，問我：‘為甚么要死？’我說：‘我不小心給你制住，難道還能想活命嗎？’太師父臉孔一板，怒道：‘你說不小心給我制住，倒像如果小心些，便不會給我制住了。好！’他說了這‘好’字，一伸手便解開了我的穴道?！拔易讼聛?，問道：‘有甚么吩咐？’他說：‘你帶得有刀，干么不向我砍？你生得有腳，干么不跳窗逃走？’我說：‘姓田的男子漢大丈夫，豈是這等無恥小人？’他哈哈一笑，道：‘你不是無恥小人？你答應(yīng)拜我女兒為師，怎地賴了？’我大是奇怪，問道：‘你女兒？’他道：‘在那酒樓之上，你和那華山派的小伙子打賭，說道輸了便拜我女兒為師，難道那是假的？我上恒山去找我女兒，她一五一十，從頭至尾的都跟我說了。’我道：‘原來如此。那個(gè)小尼姑是你大和尚的女兒，那倒奇了?！溃骸猩趺雌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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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笑道：“這件事本來頗為奇怪。人家是生了兒女再做和尚，不戒大師卻是做了和尚再生女兒，他法名叫做不戒，那便是甚么清規(guī)戒律都不遵守之意?！?br/>　　?
　　??田伯光道：“是。當(dāng)時(shí)我說：‘打賭之事，乃是戲言，又如何當(dāng)?shù)谜妫窟@場打賭是我輸了，那不錯(cuò)，我再也不去騷擾那位小師太，也就是了。’太師父道：‘那不行。你說過要拜師，一定得拜師。你非拜我女兒為師不可。我可不能生了個(gè)女兒，卻讓人欺侮。我一路上找你，功夫花得著實(shí)不小。你這小子滑溜得緊，你如不再干這采花的勾當(dāng)，要捉到你可還真不容易。’我見他糾纏不清，當(dāng)下一個(gè)‘倒踩三疊云’，從窗口中跳了出去。在下自以為輕功了得，太師父定然追趕不上，不料只聽得背后腳步聲響，太師父直追了下來。我叫道：‘大和尚，剛才你沒殺我，我此刻也不殺你。你再追來，我可要不客氣了?！疤珟煾腹Φ溃骸阍跎豢蜌猓俊野蔚掇D(zhuǎn)身，向他砍了過去。但太師父的武功也真高強(qiáng)，他以一雙肉掌和我拆招，封得我的快刀無法遞進(jìn)招去，拆到四十招后，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后頸，跟著又將我的單刀奪了下來，問我：‘服了沒有？’我說：‘服了，你殺了我罷！’他道：‘我殺了你有甚么用？又救不活我的女兒了？’我吃了一驚，問道：‘小師太死了嗎？’他道：‘這時(shí)候還沒死，可也就差不多了。我在恒山見到她，她瘦得皮包骨頭似的，見到我就哭，我慢慢問明白了她的事，原來都是給你害的。’我說：‘你要?dú)⒈銡?，田伯光生平光明磊落，不打謊語。我本想對你的小姐無禮，可是她給華山派的令狐沖救了，田某可沒侵犯到你小姐，她仍是一位冰清玉潔的姑娘?！珟煾傅溃骸隳棠痰?，冰清玉潔有甚么用？我閨女生了相思病啦，倘若令狐沖不娶她，她便活不了。但我一提到這件事，我閨女便罵我，說甚么出家人不可動(dòng)凡心，否則菩薩責(zé)怪，死后打入十八層地獄。’他說了一會，忽然揪住我頭頸，罵我：‘臭小子，都是你搞出來的事。那日若不是你對我女兒非禮，令狐沖便不會出手相救，我女兒就不致瘦成這個(gè)樣子?！业溃骸堑共蝗?。小師太美若天仙，當(dāng)日我就算不對她無禮，令狐沖也必定會另借因頭，上前去勾勾搭搭。’”令狐沖皺眉道：“田兄，你這幾句話可未免過份了?！碧锊庑Φ溃骸皩Σ黄穑@可得罪了。當(dāng)時(shí)情勢危急，我若不是這么說，太師父決計(jì)不會放我。果然他一聽之下，便即轉(zhuǎn)怒為喜，說道：‘臭小子，你自己想想，你一生做過多少壞事？要不是你非禮我女兒，老子早就將你腦袋捏扁了?！绷詈鼪_奇道：“你對她女兒無禮，他反而高興？”田伯光道：“那也不是高興，他贊我有眼光?！绷詈鼪_不禁莞爾。田伯光道：“太師父左手將我提在半空，右手打了我十七八個(gè)耳光，我給他打得暈了過去。他將我浸入小河之中，浸醒了我，說道：‘我限你一個(gè)月之內(nèi)，去請令狐沖到恒山來見我女兒，就算一時(shí)不能娶她，讓他們說說情話，也是好的，我女兒的一條性命，就可保得下來。師父有難，你做徒弟的怎可不救？’他點(diǎn)了我?guī)滋幯ǖ?，說是死穴，又逼我服了一劑毒藥，說道倘若一個(gè)月之內(nèi)邀得你去見小師太，便給解藥，否則劇毒發(fā)作，無藥可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