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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第三十九章 拒盟

??剛出洞口,突然間頭頂黑影晃動,似有甚么東西落下,令狐沖和盈盈同時縱起閃避,豈知一張極大的漁網(wǎng)竟兜頭將兩人罩住。兩人大吃一驚,忙拔劍去割漁網(wǎng),割了幾下,竟然紋絲不動。便在此時,又有一張漁網(wǎng)從高處撒下,罩在二人身上。山洞頂上躍下一人,手握繩索,用力拉扯,收緊漁網(wǎng)。令狐沖脫口叫道:“師父!”原來那人卻是岳不群。岳不群將漁網(wǎng)越收越緊。令狐沖和盈盈便如兩條大魚一般,給裹纏在網(wǎng)里,初時尚能掙扎,到后來已動彈不得。盈盈驚惶之下,不知如何是好,一瞥眼間,忽見令狐沖臉帶微笑,神情甚是得意,心想:“莫非他有脫身之法?”岳不群獰笑道:“小賊,你得意洋洋的從洞中出來,可沒料到大禍臨頭罷?”令狐沖道:“那也沒甚么大禍臨頭。一個人總要死的,和我愛妻死在一起,那就開心得很了?!庇@才明白,原來他臉露喜容,是為了可和自己同死,驚惶之意頓消,感到了一陣甜蜜喜慰。令狐沖道:“你只能便這樣殺死我二人,可不能將我夫妻分開,一一殺死。”岳不群怒道:“小賊,死在眼前,還在說嘴!”將繩索又在他二人身上繞了幾轉(zhuǎn),捆得緊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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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道:“你這張漁網(wǎng),是從老頭子那里拿來的罷。你待我當(dāng)真不錯,明知我二人不愿分開,便用繩索縛得我夫妻如此緊法。你從小將我養(yǎng)大,明白我的心意,這世上的知己,也只有你岳先生一人了?!彼炖锉M說俏皮話,只盼拖延時刻,看有甚么方法能夠脫險,又盼風(fēng)清揚(yáng)突然現(xiàn)身相救。岳不群冷笑道:“小賊,從小便愛胡說八道,這賊性兒至今不改。我先割了你的舌頭,免得你死后再進(jìn)拔舌地獄。”左足飛起,在令狐沖腰眼中踢了一腳,登時點(diǎn)了他的啞穴,令他做聲不得,說道:“任大小姐,你要我先殺他呢,還是先殺你?”盈盈道:“那又有甚么分別?我身邊三尸腦神丹的解藥,可只有三顆?!痹啦蝗旱菚r臉上變色。他自被盈盈逼著吞服“三尸腦神丹”后,日思夜想,只是如何取得解藥。他候準(zhǔn)了良機(jī),在他二人甫脫險境、欣然出洞、最不提防之際突撒金絲漁網(wǎng),將他們罩住。本來打的主意,是將令狐沖和盈盈先行殺死,再到她身上搜尋解藥,此刻聽她說身上只有三顆解藥,那么將他二人殺死后,自己也只能活三年,而且三年之后尸蟲入腦,狂性大發(fā),死得苦不堪言,此事倒是煞費(fèi)思量。他雖養(yǎng)氣功夫極好,卻也忍不住雙手微微顫動,說道:“好,那么咱們做一個交易。你將制煉解藥之法跟我說了,我便饒你二人不死。”盈盈一笑,淡淡的道:“小女子雖然年輕識淺,卻也知道君子劍岳先生的為人。閣下如果言而有信,也不會叫作君子劍了?!痹啦蝗旱溃骸澳愀詈鼪_沒得到甚么好處,就學(xué)會了貧嘴貧舌。那制煉解藥之方,你是決計(jì)不肯說的了?”盈盈道:“自然不說。三年之后,我和沖郎在鬼門關(guān)前恭候大駕,只是那時閣下五官不全,面目全非,也不知是否能認(rèn)得你?!痹啦蝗罕成系菚r感到一陣涼意,明白她所謂“五官不全,面目全非”,是指自己毒發(fā)之時,若非全身腐爛,便是自己將臉孔抓得稀爛,思之當(dāng)真不寒而栗,怒道:“我就算面目全非,那也是你早我三年。我也不殺你,只是割去你的耳朵鼻子,在你雪白的臉蛋上劃他十七八道劍痕,且看你那多情多義的沖郎,是不是還愛你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八怪?!彼⒌囊宦暎槌隽碎L劍。盈盈“啊”的一聲,驚叫了出來。她死倒不怕,但若給岳不群毀得面目猶似鬼怪一般,讓令狐沖瞧在眼里,雖死猶有余恨。令狐沖給點(diǎn)了啞穴,手足尚能動彈,明白盈盈的心意,以手肘碰了碰她,隨即伸起右手兩根手指,往自己眼中插去。盈盈又是“啊”的一聲,急叫:“沖哥,不可!”岳不群并非真的就此要?dú)в娜菝?,只不過以此相脅,逼她吐露解藥的藥方,令狐沖倘若自壞雙目,這一步最厲害的棋子也無效了。他出手迅疾無比,左臂一探,隔著漁網(wǎng)便抓住了令狐沖的右腕,喝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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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肌膚一觸,岳不群便覺自己身上的內(nèi)力向外直瀉,叫聲“啊喲!”忙欲掙脫,但自己手掌卻似和令狐沖手腕粘住了一般。令狐沖一翻手,抓住了他手掌,岳不群的內(nèi)力更源源不絕的洶涌而出。岳不群大驚,右手揮劍往他身上斬去。令狐沖手一抖,拖過他的身子,這一劍便斬在地下。岳不群內(nèi)力疾瀉,第二劍待欲再砍,已然疲軟無力,幾乎連手臂也抬不起來。他勉力舉劍,將劍尖對準(zhǔn)令狐沖的眉心,手臂和長劍不斷顫抖,慢慢插將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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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盈大驚,想伸指去彈岳不群的長劍,但雙臂都壓在令狐沖身下,漁網(wǎng)又纏得極緊,出力掙扎,始終抽不出手來。令狐沖左手給盈盈壓住了,也是移動不得,眼見劍尖慢慢刺落,忽想:“我以慢劍之法殺左冷禪,傷林平之,此刻師父也以此法殺我,報應(yīng)好快。”岳不群只覺內(nèi)力飛快消逝,而劍尖和令狐沖眉心相去也只數(shù)寸,又是歡喜,又是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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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身后一個少女的聲音尖聲叫道:“你……你干甚么?快撤劍!”腳步聲起,一人奔近。岳不群眼見劍尖只須再沉數(shù)寸,便能殺了令狐沖,此時自己生死也是系于一線,如何肯即罷手?拚著余力,使勁一沉,劍尖已觸到令狐沖眉心,便在此時,后心一涼,一柄長劍自他背后直刺至前胸。那少女叫道:“令狐大哥,你沒事罷?”正是儀琳。令狐沖胸口氣血翻涌,答不出話來。盈盈道:“小師妹,令狐大哥沒事。”儀琳喜道:“那才好了!”怔了一怔,驚道:“是岳先生!我……我殺了他!”盈盈道:“不錯。恭喜你報了殺師之仇。請你解開漁網(wǎng),放我們出來?!?br/>  ?
  ??儀琳道:“是,是!”眼見岳不群俯伏在地,劍傷處鮮血慘出,嚇得全身都軟了,顫聲道:“是……是我殺了他?”抓起繩索想解,雙手只是發(fā)抖,使不出力,說甚么也解不開。忽聽得左首有人叫道:“小尼姑,你殺害尊長,今日教你難逃公道!”一名黃衫老者仗劍奔來,卻是勞德諾。令狐沖叫聲:“啊喲!”盈盈叫道:“小師妹,快拔劍抵擋?!眱x琳一呆之下,從岳不群身上拔出長劍。勞德諾刷刷刷三劍快攻,儀琳擋了三劍,第三劍從她左肩掠過,劃了一道口子。勞德諾劍招越使越快,有幾招依稀便是辟邪劍法,只是沒學(xué)得到家,僅略具其形,出劍之迅疾,和林平之也相差甚遠(yuǎn)。本來勞德諾經(jīng)驗(yàn)老到,劍法兼具嵩山、華山兩派之長,新近又學(xué)了些辟邪劍法,儀琳原不是他的對手。好在儀和、儀清等盼她接任恒山掌門,這些日子來督導(dǎo)她勤練令狐沖所傳的恒山派劍法絕招,武功頗有進(jìn)境,而勞德諾的辟邪劍法乍學(xué)未精,偏生急欲試招,夾在嵩山、華山兩派的劍法中使將出來,反而駁雜不純,使得原來的劍法打了個折扣。儀琳初上手時見敵人劍法極快,心下驚慌,第三劍上便傷了左肩,但想自己要是敗了,令狐沖和盈盈未脫險境,勢必立時遭難,心想他要?dú)⒘詈蟾?,不如先將我殺了,既抱必死之念,出招時便奮不顧身。勞德諾遇上她這等拚命的打法,一時倒也難以取勝,口中亂罵:“小尼姑,你他媽的好狠!”盈盈見儀琳一鼓作氣,勉力支持,斗得久了,勢必落敗,當(dāng)下滾動身子,抽出左手,解開了令狐沖的穴道,伸手入懷,摸出短劍。令狐沖叫道:“勞德諾,你背后是甚么東西?”勞德諾經(jīng)驗(yàn)老到,自不會憑令狐沖這么一喝,便轉(zhuǎn)頭去看,以致給敵人以可乘之機(jī)。他對令狐沖的呼喝置之不理,加緊進(jìn)擊。盈盈握著短劍,想要從漁網(wǎng)孔中擲出,但儀琳和勞德諾近身而搏,倘若準(zhǔn)頭稍偏,說不定便擲中了她,一時躊躇不發(fā)。忽聽得儀琳“啊”的一聲叫,左肩又中了一劍。第一次受傷甚輕,這一劍卻深入數(shù)寸,青草地下登時濺上鮮血。令狐沖叫道:“猴子,猴子,啊,這是六師弟的猴子。乖猴兒,快撲上去咬他,這是害死你主人的惡賊?!眲诘轮Z為了盜取岳不群的《紫霞神功》秘笈,殺死華山派六弟子陸大有。陸大有平時常帶著一只小猴兒,放在肩頭,身死之后,這只猴兒也就不知去向。此刻他突然聽到令狐沖呼喝,不由得心中發(fā)毛:“這畜生倘若撲上來咬我,倒是礙手礙腳?!眰?cè)身反手一劍,向身后砍去,卻哪里有甚么猴子了?便在這時,盈盈短劍脫手,呼的一聲,射向他后頸。勞德諾一伏身,短劍從他頭頂飛過,突覺左腳足踝上一緊,已被一根繩索纏住,繩索向后忽拉,登時身不由主的撲倒。原來令狐沖眼見勞德諾伏低避劍,正是良機(jī),來不及解開漁網(wǎng),便將漁網(wǎng)上的長繩甩了出去,纏住他左足,將他拉倒。令狐沖和盈盈齊叫:“快殺,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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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儀琳揮劍往勞德諾頭頂砍落。但她既慈心,又膽小,初時殺岳不群,只是為了要救令狐沖,情急之下,揮劍直刺,渾沒想到要?dú)⑷?,此刻長劍將要砍到勞德諾頭上,心中一軟,劍鋒略偏,擦的一聲響,砍在他的右肩上。勞德諾琵琶骨立被砍斷,長劍脫手,他生怕儀琳第二劍又再砍落,忍痛跳起,掙脫漁網(wǎng)繩索,飛也似的向崖下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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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山崖邊沖上二人,當(dāng)先一個女子喝道:“喂,剛才是你罵我女兒嗎?”正是儀琳之母、在懸空寺中假裝聾啞的那個婆婆。勞德諾飛腿向她踢去。那婆婆側(cè)身避過,拍的一聲,重重打了他一記耳光,喝道:“你罵‘你他媽的好狠’,她的媽媽就是我,你敢罵我?”令狐沖叫道:“截住他,截住他!別讓他走了!”那婆婆伸掌本欲往勞德諾頭上擊落,聽得令狐沖這么呼喝,叫道:“天殺的小鬼,我偏要放他走!”側(cè)身一讓,在勞德諾屁股上踢了一腳。勞德諾如得大赦,直沖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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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婆婆身后跟著一人,正是不戒和尚,他笑嘻嘻的走近,說道:“甚么地方不好玩,怎地鉆進(jìn)漁網(wǎng)里來玩啦?”儀琳道:“爹,快解開漁網(wǎng),放了令狐大哥和任大小姐?!蹦瞧牌懦林樀溃骸斑@小賊的帳還沒跟他算,不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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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哈哈大笑,叫道:“夫妻上了床,媒人丟過墻。你們倆夫妻團(tuán)圓,怎不謝謝我這個大媒?”那婆婆在他身上踢了一腳,罵道:“我謝你一腳!”令狐沖笑著叫道:“桃谷六仙,快救救我!”那婆婆最是忌憚桃谷六仙,一驚之下,回過頭來。令狐沖從漁網(wǎng)孔中伸出手來,解開了繩索的死結(jié),讓盈盈鉆了出來,自己待要出來,那婆婆喝道:“不許出來!”令狐沖笑道:“不出來就不出來。漁網(wǎng)之中,別有天地,大丈夫能屈能伸,屈則進(jìn)網(wǎng),伸則出網(wǎng),何足道哉,我令狐沖……”正想胡說八道下去,一瞥眼間,見岳不群伏尸于地,臉上笑容登時消失,突然間熱淚盈眶,跟著淚水便直瀉下來。那婆婆兀自在發(fā)怒,罵道:“小賊!我不狠狠揍你一頓,難消心頭之恨!”左掌一揚(yáng),便向令狐沖右頰擊去。儀琳叫道:“媽,別……別……”令狐沖右手一抬,手中已多了一柄長劍,卻是當(dāng)他瞧著岳不群的尸身傷心出神之際,盈盈塞在他手中的。他長劍一指,刺向那婆婆的右肩要穴,逼得她退了一步。那婆婆更加生氣,身形如風(fēng),掌劈拳擊,肘撞腿掃,頃刻間連攻七八招。令狐沖身在漁網(wǎng)之中,長劍隨意揮灑,每一劍都是指向那婆婆的要害,只是每當(dāng)劍尖將要碰到她身子時,立即縮轉(zhuǎn)。這“獨(dú)孤九劍”施展開來,天下無敵,令狐沖若不容讓,那婆婆早已死了七八次。又拆了數(shù)招,那婆婆自知自己武功和他差得太遠(yuǎn),長嘆一聲,住手不攻,臉上神色極是難看。不戒和尚勸道:“娘子,大家是好朋友,何必生氣?”那婆婆怒道:“要你多嘴干甚么?”一口氣無處可出,便欲發(fā)泄在他身上。令狐沖拋下長劍,從漁網(wǎng)中鉆了出來,笑道:“你要打我出氣,我讓你打便了!”那婆婆提起手掌,拍的一聲,重重打了他一個耳光,令狐沖“哎唷”一聲叫,竟不閃避。那婆婆怒道:“你干么不避?”令狐沖道:“我避不開,有甚么法子?”那婆婆呸的一聲,心知他是瞧在儀琳份上,讓了自己,左掌已然提起,卻不再打下了。盈盈拉著儀琳的手,說道:“小師妹,幸得你及時趕到相救。你怎么來的?”儀琳道:“我和眾位師姊,都給他(說著向岳不群的尸身一指)……他的手下人捉了來,我和三位師姊給關(guān)在一個山洞之中,剛才爹爹和媽媽救了我出來。爹爹、媽媽和我,還有不可不戒和那三位師姊,大家分頭去救其余眾位師姊。我走在崖下,聽得上面有人說話,似是令狐大哥的聲音,便趕上來瞧瞧。”盈盈道:“我和他各處找尋,一個也沒有見到,卻原來你們是給關(guān)在山洞中?!绷詈鼪_道:“剛才那個黃袍老賊是個極大的壞人,給他逃走了,那可心有不甘?!笔捌鸬叵麻L劍,道:“咱們快追。”一行五人走下思過崖,行不多久,便見田伯光和七名恒山派弟子從山谷中攀援而上,其中有儀清在內(nèi)。相會之下,各人甚是欣喜。令狐沖心想:“華山上的地形,天下只怕沒幾人能比我更熟的。我不知這山谷下另有山洞,田兄是外人,反而知道,這可奇了?”拉一拉田伯光的袖子,兩人墮在眾人之后。令狐沖道:“田兄,華山的幽谷之中另有秘洞,連我也不知道,你卻找得到,令人好生佩服?!?br/>  ?
  ??田伯光微微一笑,說道:“那也沒甚么希奇。”令狐沖道:“啊,是了,原來你擒住了華山弟子,逼問而得?!碧锊獾溃骸澳堑共皇??!绷詈鼪_道:“然則你何以得知,倒要請教?!碧锊馍裆钼酰⑿Φ溃骸斑@事說來不雅,不說也罷?!绷詈鼪_更加好奇了,不聞不快,笑道:“你我都是江湖上的浮浪子弟,又有甚么雅了?快說出來聽聽?!碧锊獾溃骸霸谙抡f了出來,令狐掌門請勿見責(zé)?!绷詈鼪_笑道:“你救了恒山派的眾位師姊師妹,多謝你還來不及,豈有見怪之理?”田伯光低聲道:“不瞞你說,在下一向有個壞脾氣,你是知道的了。自從太師父剃光了我頭,給我取個法名叫作‘不可不戒’之后,那色戒自是不能再犯……”令狐沖想到不戒和尚懲戒他的古怪法子,不由臉露微笑。田伯光知道他心中在想甚么,臉上一紅,續(xù)道:“但我從前學(xué)到的本事,卻沒忘記,不論相隔多遠(yuǎn),只要有女子聚居之處,在下……在下便覺察得到。”令狐沖大奇,問道:“那是甚么法子?”田伯光道:“我也不知是甚么法子,好像能夠聞到女人身上的氣息,與男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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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哈哈大笑,道:“據(jù)說有些高僧有天眼通、天耳通,田兄居然有‘天鼻通’?!碧锊獾溃骸皯M愧,慚愧!”令狐沖笑道:“田兄這本事,原是多做壞事,歷練而得,想不到今日用來救我恒山派的弟子?!?br/>  ?
  ??盈盈轉(zhuǎn)過頭來,想問甚么事好笑,見田伯光神色鬼鬼祟祟,料想不是好事,便即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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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伯光突然停步,道:“這左近似乎又有恒山派弟子?!彼昧π崃藥仔?,向山坡下的草叢走去,低頭尋找,過了一會,一聲歡呼,手指地下,叫道:“在這里了!”他所指處堆著十余塊大石,每一塊都有二三百斤重,當(dāng)即搬開了一塊。不戒和令狐沖過去相助,片刻間將十幾塊大石都搬開了,底下是塊青石板。三人合力將石板掀起,露出一個洞來,里面躺著幾個尼姑,果然都是恒山派弟子。儀清和儀敏忙跳下洞去,將同門扶了出來,扶出幾人后,里面還有,每一個都已奄奄一息。眾人忙將被囚的恒山弟子拉出,只見儀和、鄭萼、秦絹等均在其內(nèi),這地洞中竟藏了三十余人,再過得一兩天,非盡數(shù)死在其內(nèi)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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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想起師父下手如此狠毒,不禁為之寒心,贊田伯光道:“田兄,你這項(xiàng)本事當(dāng)真非同小可,這些師姊妹們深藏地底,你竟嗅得出來,實(shí)在令人好生佩服。”田伯光道:“那也沒甚么希奇,幸好其中有許多俗家的師伯、師叔……”令狐沖道:“師伯、師叔?啊,是了,你是儀琳小師妹的弟子?!碧锊獾溃骸疤热舯磺舻亩际浅黾业膸熓宀畟?,我便查不出了?!绷詈鼪_道:“原來俗家人和出家人也有分別?!碧锊獾溃骸斑@個自然。俗家女子身上有脂粉香氣。”令狐沖這才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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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七手八腳的施救,儀清、儀琳等用帽子舀來山水,一一灌飲。幸好那山洞有縫隙可以通氣,恒山眾弟子又都練有內(nèi)功,雖然已委頓不堪,尚不致有性命之憂。儀和等修為較深的,飲了些水后,神智便先恢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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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道:“咱們救出的還不到三股中的一股,田兄,請你大顯神通,再去搜尋?!?br/>  ?
  ??那婆婆橫眼瞪視田伯光,甚是懷疑,問道:“這些人給關(guān)在這里,你怎知道?多半囚禁她們之時,你便在一旁,是不是?”田伯光忙道:“不是,不是!我一直隨著太師父,沒離開他老人家身邊。”那婆婆臉一沉,喝道:“你一直隨著他?”田伯光暗叫不妙,心想他老夫婦破鏡重圓,一路上又哭又笑,又打罵,又親熱,都給自己暗暗聽在耳里,這位太師娘老羞成怒,那可十分糟糕,忙道:“這大半年來,弟子一直隨著太師父,直到十天之前,這才分手,好容易今日又在華山相聚?!蹦瞧牌艑⑿艑⒁桑瑔柕溃骸叭粍t這些尼姑們給關(guān)在這地洞里,你又怎么知道?”田伯光道:“這個……這個……”一時找不到飾辭,甚感窘迫。便在這時,忽聽得山腰間數(shù)十只號角同時嗚嗚響起,跟著鼓聲蓬蓬,便如是到了千軍萬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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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盡皆愕然。盈盈在令狐沖耳邊低聲道:“是我爹爹到了!”令狐沖“啊”了一聲,想說:“原來是我岳父大人大駕光臨?!钡珒?nèi)心隱隱覺得不妥,那句話便沒出口。皮鼓擂了一會,號角聲又再響起。那婆婆道:“是官兵到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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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間鼓聲和號角聲同時止歇,七八人齊聲喝道:“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澤被蒼生任教主駕到!”這七八人都是功力十分深厚的內(nèi)家高手,齊聲呼喝,山谷鳴響,群山之間,四周回聲傳至:“任教主駕到!任教主駕到!”威勢懾人,不戒和尚等都為之變色。回音未息,便聽得無數(shù)聲音齊聲叫道:“千秋萬載,一統(tǒng)江湖!任教主中興圣教,壽與天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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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這聲音少說也有二三千人。四下里又是一片回聲:“中興圣教,壽與天齊!中興圣教,壽與天齊!”過了一會,叫聲止歇,四下里一片寂靜,有人朗聲說道:“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澤被蒼生、任教主有令:五岳劍派掌門人暨門下諸弟子聽者:大伙齊赴朝陽峰石樓相會?!彼事曔B說了三遍,稍停片刻,又道:“十二堂正副香主,率領(lǐng)座下教眾,清查諸峰諸谷,把守要道,不許閑雜人等胡亂行走。不奉號令者格殺不論!”登時便有二三十人齊聲答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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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和盈盈對望了一眼,心下明白,那人號令清查諸峰諸谷,把守要道,是逼令五岳劍派諸人非去朝陽峰會見任教主不可。令狐沖心想:“他是盈盈之父,我不久便要和盈盈成婚,終須去見任教主一見?!碑?dāng)下向儀和等人道:“咱們同門師姊妹尚有多人未曾脫困,請這位田兄帶路,盡快去救了出來。任教主是任小姐的父親,想來也不致難為咱們。我和任小姐先去東峰,眾位師姊會齊后,大伙到東峰相聚?!眱x和、儀清、儀琳等答應(yīng)了,隨著田伯光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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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婆婆怒道:“他憑甚么在這里大呼小叫?我偏不去見他,瞧這姓任的如何將我格殺勿論。”令狐沖知她性子執(zhí)拗,難以相勸,就算勸得她和任我行相會,言語中也多半會沖撞于他,反為不美,當(dāng)下向不戒和尚夫婦行禮告別,與盈盈向東峰行去。令狐沖道:“華山最高的三座山峰是東峰、南峰、西峰,尤以東西兩峰為高。東峰正名叫作朝陽峰,你爹爹選在此峰和五岳劍派群豪相會,當(dāng)有令群豪齊來朝拜之意。你爹爹叫五岳劍派眾人齊赴朝陽峰,難道諸派人眾這會兒都在華山嗎?”盈盈道:“五岳劍派之中,岳先生、左冷禪、莫大先生三位掌門人今天一日之中逝世,泰山派沒聽說有誰當(dāng)了掌門人,五大劍派中其實(shí)只剩下你一位掌門人了?!绷詈鼪_道:“五派菁英,除了恒山派外,其余大都已死在思過崖后洞之內(nèi),而恒山派眾弟子又都困頓不堪,我怕……”盈盈道:“你怕我爹爹乘此機(jī)會,要將五岳劍派一網(wǎng)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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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點(diǎn)點(diǎn)頭,嘆了口氣,道:“其實(shí)不用他動手,五岳劍派也已沒剩下多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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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盈也嘆了口氣,道:“岳先生誘騙五岳劍派好手,齊到華山來看石壁劍招,企圖清除各派中武功高強(qiáng)之士,以便他穩(wěn)做五岳派掌門人,別派無人能和他相爭。這一招棋本來甚是高明,不料左冷禪得到了訊息,乘機(jī)邀集一批瞎子,想在黑洞中殺他?!绷詈鼪_道:“你說左冷禪想殺的是我?guī)煾福皇俏??”盈盈道:“他料不到你會來的。你劍術(shù)高明之極,早已超越石壁上所刻的招數(shù),自不會到這洞里來觀看劍招。咱們走進(jìn)山洞,只是碰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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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道:“你說得是。其實(shí)左冷禪和我也沒甚么仇怨。他雙眼給我?guī)煾复滔梗逶琅烧崎T之位又給他奪去,那才是切骨之恨?!庇溃骸跋雭碜罄涠U事先一定安排了計(jì)策,要誘岳先生進(jìn)洞,然后乘黑殺他,又不知如何,這計(jì)策給岳先生識破了,他反而守在洞口,撒漁網(wǎng)罩人。當(dāng)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眼下左冷禪和你師父都已去世,這中間的原因,只怕無人得知了。”令狐沖凄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盈盈道:“岳先生誘騙五岳劍派諸高手到來,此事很久以前便已下了伏筆。那日在嵩山比武奪帥,你小師妹施展泰山、衡山、嵩山、恒山各派的精妙劍招,四派高手,無不目睹,自是人人心癢難搔。只有恒山派的弟子們,你已將石壁上劍招相授,她們并不希罕。泰山、衡山、嵩山三派的門人弟子,當(dāng)然到處打聽,岳小姐這些劍招從何得來。岳先生暗中稍漏口風(fēng),約定日子,開放后洞石壁,這三派的好手,還不爭先恐后的涌來么?”令狐沖道:“咱們學(xué)武之人,一聽到何處可以學(xué)到高妙武功,就算甘冒生死大險,也是非來不可的,尤其是本派的高招,那更加是不見不休。因此像莫大師伯那樣隨隨便便、與世無爭的高人,卻也會喪生洞中?!庇溃骸霸老壬舷肽愫闵脚刹粫絹?,是以另行安排,用迷藥將眾人蒙倒,一舉擒上華山來。”令狐沖道:“我不明白師父為甚么這般大費(fèi)手腳,把我門下這許多弟子擒上山來?路遠(yuǎn)迢迢,很容易出事。當(dāng)時便將她們都在恒山上殺了,豈不干脆?”他頓了一頓,說道:“啊,我明白了,殺光了恒山派弟子,五岳派中便少了恒山一岳。師父要做五岳派掌門人,少了恒山派,他這五岳派掌門人非但美中不足,簡直名不副實(shí)?!庇溃骸斑@自是一個原因,但我猜想,另有一個更大的原因?!绷詈鼪_道:“那是甚么?”盈盈道:“最好當(dāng)然是能夠擒到你,便可和我換一樣?xùn)|西。否則的話,將你門下這些弟子們盡數(shù)擒來,向你要挾。我不能袖手旁觀,那樣?xùn)|西也只好給他換人。”令狐沖恍然,一拍大腿,道:“是了。我?guī)煾甘且X神丹的解藥?!?br/>  ?
  ??盈盈道:“岳先生被逼吞食此藥之后,自是日夜不安,急欲解毒。一日不解,一日難以安心。他知道只有從你身上打算,才能取得解藥?!绷詈鼪_道:“這個自然。我是你的心肝寶貝,也只有用我,才能向你換到解藥?!庇艘豢冢溃骸八媚銇硐蛭覔Q藥,我才不換呢。解藥藥材采集極難,制煉更是不易,那是無價之寶,豈能輕易給他。”令狐沖道:“常言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盈盈紅暈滿頰,低聲道:“老鼠上天平,自稱自贊,也不害羞?!闭f話之間,兩人已走上一條極窄的山道。這山道筆直向上,甚是陡峭,兩人已不能并肩而行。盈盈道:“你先走?!绷詈鼪_道:“還是你先走,倘若摔下來,我便抱住你。”盈盈道:“不,你先走,還不許你回頭瞧我一眼,婆婆說過的話,你非聽不可?!闭f著笑了起來。令狐沖道:“好,我就先走。要是我摔下來,你可得抱住我?!庇Φ溃骸安恍校恍?!”生怕他假裝失足,跟自己鬧著玩,當(dāng)下先上了山道。盈盈見他雖然說笑,卻是神情郁郁,一笑之后,又現(xiàn)凄然之色,知他對岳不群之死甚難釋然,一路上順著他說些笑話,以解愁悶。轉(zhuǎn)了幾個彎,已到了玉女峰上,令狐沖指給她看,哪一處是玉女的洗臉盆,哪一處是玉女的梳妝臺。盈盈情知這玉女峰定是他和岳靈珊當(dāng)年常游之所,生怕更增他傷心,匆匆一瞥便即快步走過,也不細(xì)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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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下一個坡,便是上朝陽峰的小道。只見山嶺上一處處都站滿了哨崗,日月教的教眾衣分七色,隨著旗幟進(jìn)退,秩序井然,較之昔日黑木崖上的布置,另有一番森嚴(yán)氣象。令狐沖暗暗佩服:“任教主胸中果是大有學(xué)問。那日我率領(lǐng)數(shù)千人眾攻打少林寺,弄得亂七八糟,一塌胡涂,哪及日月教這等如身使臂、如臂使指,數(shù)千人猶如一人?東方不敗自也是一個十分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后來神智錯亂,將教中大事都交了楊蓮?fù)?,黑木崖上便徒見肅殺,不見威勢了?!比赵陆痰慕瘫娨姷接?,都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對令狐沖也是極盡禮敬。旗號一級級的自峰下打到峰腰,再打到峰頂,報與任我行得知。令狐沖見那朝陽峰自山峰腳下起,直到峰頂,每一處險要之所都布滿了教眾,少說也有二千來人。這一次日月教傾巢而出,看來還招集了不少旁門左道之士,共襄大舉。五岳劍派的眾位掌門人就算一個也不死,五派的好手又都聚在華山,事先倘若未加周密部署,倉卒應(yīng)戰(zhàn),只怕也是敗多勝少,此刻人才凋零,更是絕不能與之相抗的了。眼見任我行這等聲勢,定是意欲不利于五岳劍派,反正事已至此,自己獨(dú)木難支大廈,一切只好聽天由命,行一步算一步。任我行真要?dú)⒈M五岳劍派,自己也不能茍安偷生,只好仗劍奮戰(zhàn),恒山派弟子一齊死在這朝陽峰上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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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雖聰明伶俐,卻無甚智謀,更不工心計(jì),并無處大事、應(yīng)劇變之才,眼見恒山全派盡已身入羅網(wǎng),也想不出甚么保派脫身之計(jì),一切順其自然,聽天由命。又想盈盈和任教主是骨肉之親,她最多是兩不相助,決不能幫著自己,出甚么計(jì)較來對付自己父親。當(dāng)下對朝陽峰上諸教眾弓上弦、刀出鞘的局面,只是視若無睹,和盈盈說些不相干的笑話。盈盈卻早已愁腸百結(jié),她可不似令狐沖那般拿得起、放得下,一路上思前想后,苦無良策,尋思:“沖郎是個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天塌下來,他也只當(dāng)被蓋。我總得幫他想個法子才好?!绷舷敫赣H率眾大舉而來,決無好事,局面如此險惡,也只有隨機(jī)應(yīng)變,且看有無兩全其美的法子。兩人緩緩上峰,一踏上峰頂,猛聽得號角響起,咚咚咚放銃,跟著絲竹鼓樂之聲大作,竟是盛大歡迎貴賓的安排。令狐沖低聲道:“岳父大人迎接?xùn)|床嬌客回門來啦!”盈盈白了他一眼,心下甚是愁苦:“這人甚么都不放在心上,這當(dāng)口還有心思說笑?!敝宦牭靡蝗丝v聲長笑,朗聲說道:“大小姐,令狐兄弟,教主等候你們多時了。”一個身穿紫袍的瘦長老者邁步近前,滿臉堆歡,握住了令狐沖的雙手,正是向問天。令狐沖和他相見,也是十分歡喜,說道:“向大哥,你好,我常常念著你?!毕騿柼煨Φ溃骸拔以诤谀狙律希粩嗦牭侥阃鹞淞值暮孟?,為你干杯遙祝,少說也已喝了十大壇酒??烊⒁娊讨??!睌y著他手,向石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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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石樓是在東峰之上,巨石高聳,天然生成一座高樓一般,石樓之東便是朝陽峰絕頂?shù)南扇苏?。那仙人掌是五根擎天而起的大石柱,中指最高。只見指頂放著一張?zhí)珟熞危蝗硕俗沃?,正是任我行?br/>  ?
  ??盈盈走到仙人掌前,仰頭叫了聲:“爹爹!”令狐沖躬身下拜,說道:“晚輩令狐沖,參見教主。任我行呵呵大笑,說道:“小兄弟來得正好,咱們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禮。今日本教會見天下英豪,先敘公誼,再談家事。賢……賢弟一旁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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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沖聽他說到這個“賢”字時頓了一頓,似是想叫出“賢婿”來,只是名分未定,改口叫了“賢弟”,瞧他心中于自己和盈盈的婚事十分贊成,又說甚么“咱們都是一家人”,說甚么“先敘公誼,再談家事”,顯是將自己當(dāng)作了家人。他心中喜歡,站起身來,突然之間,丹田中一股寒氣直沖上來,全身便似陡然間墮入了冰窖,身子一顫,忍不住發(fā)抖。盈盈吃了一驚,搶上幾步,問道:“怎樣?”令狐沖道:“我……我……”竟說不出話來。任我行雖高高在上,但目光銳利,問道:“你和左冷禪交過手了嗎?”令狐沖點(diǎn)點(diǎn)頭。任我行笑道:“不礙事。你吸了他的寒冰真氣,待會散了出來,便沒事了。左冷禪怎地還不來?”盈盈道:“左冷禪暗設(shè)毒計(jì),要加害令狐大哥和我,已給令狐大哥殺了。”任我行“哦”了一聲,他坐得甚高,見不到他的臉色,但這一聲之中,顯是充滿了失望之情。盈盈明白父親心意,他今日大張旗鼓,威懾五岳劍派,要將五派人眾盡數(shù)壓服,左冷禪是他生平大敵,無法親眼見到他屈膝低頭,不免大是遺憾。她伸左手握住令狐沖的右手,助他驅(qū)散寒氣。令狐沖的左手卻給向問天握住了。兩人同時運(yùn)功,令狐沖便覺身上寒冷漸漸消失。那日任我行和左冷禪在少林寺中相斗,吸了他不少寒冰真氣,以致雪地之中,和令狐沖、向問天、盈盈三人同時成為雪人。但這次令狐沖只是長劍相交之際,略中左冷禪的真氣,為時極暫,又非自己吸他,所受寒氣也頗有限,過了片刻,便不再發(fā)抖,說道:“好了,多謝!”任我行道:“小兄弟,你一聽我召喚,便上峰來見我,很好,很好!”轉(zhuǎn)頭對向問天道:“怎地其余四派人眾,到這時還不見到來?”向問天道:“待屬下再行催喚!”左手一揮,便有八名黃衫老者一列排在峰前,齊聲喚道:“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澤被蒼生任教主有令:泰山、衡山、華山、嵩山四派上下人等,速速上朝陽峰來相會。各堂香主盡速催請,不得有誤?!边@八名老者都是內(nèi)功深厚的高手,齊聲呼喝,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了出去,諸峰盡聞。但聽得東南西北各處,有數(shù)十個聲音答應(yīng):“遵命。教主千秋萬載,一統(tǒng)江湖!”那自是日月教各堂香主的應(yīng)聲了。任我行微笑道:“令狐掌門,且請一旁就座?!绷詈鼪_見仙人掌的西首排著五張椅子,每張椅上都鋪了錦緞,分為黑白青紅黃五色,錦緞上各繡著一座山峰。北岳恒山尚黑,黑緞上用白色絲線繡的正是見性峰。眼見繡工精致,單是這一張椅披,便顯得日月教這一次布置周密之極。五岳劍派本以中岳嵩山居首,北岳恒山居末,但座位的排列卻倒了轉(zhuǎn)來,恒山派掌門人的座位放在首席,其次是西岳華山,嵩山派排在最后,自是任我行抬舉自己、有意羞辱左冷禪。反正左冷禪、岳不群、莫大先生、天門道人均已逝世,令狐沖也不謙讓,躬身道:“告坐!”坐入那張黑緞為披的椅中。朝陽峰上眾人默然等候。過了良久,向問天又指揮八名黃衫老者再喚了一遍,仍不見有人上來。向問天道:“這些人不識抬舉,遲遲不來參見教主,先招呼自己人上來罷!”八名黃衫老者齊聲喚道:“五湖四海、各島各洞、各幫各寨、各山各堂的諸位兄弟,都上朝陽峰來,參見教主?!彼麄冞@“主”字一出口,峰側(cè)登時轟雷也似的叫了出來:“遵命!”呼聲聲震山谷,令狐沖不禁嚇了一跳,聽這聲音,少說也有二三萬人。這些人暗暗隱伏,不露半點(diǎn)聲息,猜想任我行的原意,是要待五岳劍派人眾到齊之后,出其不意的將這數(shù)萬人喚了出來,以駭人聲勢,壓得五岳劍派再也不敢興反抗之意。霎時之間,朝陽峰四面八方涌上無數(shù)人來。人數(shù)雖多,卻不發(fā)出半點(diǎn)喧嘩。各人分立各處,看來事先早已操演純熟。上峰來的約有二三千人,當(dāng)是左道綠林中的首領(lǐng)人物,其余屬下,自是在峰腰相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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