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策挺著筆直的腰桿,平靜站在柜臺后。眼光從圍在餐桌前的顧客臉上掃過。眼前的這二十三名顧客宛如浮生繪里的眾生相,有喜有悲有哭有笑。
菲姐白皙的兩只手掌放在公雞碗的兩側。端莊而又清麗的臉龐表現著幾分詫異,幾分驚喜及幾分難以喻言的百味交集。在熱氣騰騰的公雞碗里,她看到的不是方便面,也不是任何一種食物,她……看到了自己塵封已久的回憶。
在舉起筷子之前,菲姐抬頭望了柜臺后的林策一眼,發(fā)現小策子的眼光也在看著自己,他微笑著向自己頷首眨了一下眼。在林策向自己眨眼時,菲姐心里居然莫名一動,像是和林策之間有著一種難以說清的情愫在關聯(lián)著,共鳴著……這個情緒一時間令菲姐在這碗莫名神奇的方便面前,產生了幾絲慌亂。
她低下了頭,不再和林策那帶著幾分侵略性的目光對望,夾起了一筷子面,緩緩送入了口中。
‘呵……’一聲像是嘆息那般的暖流,從眉心處直流腦顱,從腦后沿著背脊直流而下。菲姐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軀,輕輕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這一口面在嘴里的味蕾交融變化。
面在嘴里嚼動時,像是在嚼著一塊風干不知多少年的臘肉,有嚼勁,有層次,如瓊汁的肥汁與韌性適中的瘦肉交織著無法言表的濃香滑膩,嚼動這一口面的同時,像臘肉那般風干不知多少年的記憶同時在腦里交織浮現。
……父親那吵鬧而又凄涼的葬禮……
……在船頭燈下,母親背過身鉆入了船屋里,在噠噠馬達聲里消失在無窮無盡黑暗海洋中的小漁船。站在小碼頭上在黑夜里哭得嗓子嘶啞出血,雙眼腫得睜不開,在老姨的拉扯下死也不想離開碼頭……
……在學校里越來越沉默的自己,被男生追堵,被女生圍打……
……綴學跟著老姨在鳳城天下第一點里當學徒……
在各種廚藝比賽中名聲越來越大,而自己也越來越不想接近人群……
拆遷老屋的意外賠償,讓自己下定了長梳不嫁的決心……
這些早已忘記,不再觸起的各種哀傷,在這一刻像是被風干了的臘肉那般,在腦里浮現時,別有一番滋味。宛如一記溫暖的嘆息般,在心里淌漾。
緩緩吞下了這一口面,霧氣在菲姐的雙眸浮動,她再次舉起筷子,毫不猶豫夾起了第二口面送入了嘴里。
我叫顧奕菲……
這一筷子面入口之后,像是云朵那樣在口里如煙消融,而在菲姐腦里,這云朵變成了一只憊懶而又勇猛的大花貓,清亮的貓瞳里倒映著自己正在歡笑的模樣。
這只大花貓的模樣在一瞬間消失,腦里的那朵云忽然變成了小策子,林策臉上帶著輕松的笑容,雙手插在了口袋里,正在向自己打著招呼,而他的脖子上,那顆老姨師父給川普戴上的玉吊墜在自己的眼簾里不?;蝿又?br/> 菲姐吞下了這一口面,抬起頭坐直了身軀,筷子支在了公雞碗里,眼光愣愣地望向柜臺后正帶著輕松笑容向自己望來的林策……這個模樣和忽然從大花貓變成林策的神情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