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月抿唇不語,緊蹙的眉頭不難看出她內(nèi)心翻涌的糾結(jié)。
傅行健和傅容芩哪里會看不出來,仿佛在黑暗里的人乍然看見一絲曙光,哪有不再接再厲之理?
為了讓傅容月回傅家,傅容芩也是拼了,她輕咬下唇,上前一步,含淚道:“容月,你若肯原諒爹爹,跟我們回家,姐姐愿意以庶姐相稱,堂廳之上,內(nèi)院之中,絕不與你相爭!”
言下之意,若傅容月肯歸傅家,她寧可舍棄嫡女身份,尊傅容月為主!
好一出低聲下氣、姐妹情深!
傅容月好不容易才壓住不斷涌起的冷笑,若她還是前世那個天真、愚鈍的傅容月,只怕是要感動得一塌糊涂,立即點頭答應(yīng),隨著他們這對心懷不軌的父女回傅家,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同他們分享。可惜,她已不是當(dāng)年的傅容月了……
送到嘴邊來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侯爺,當(dāng)年母親因何與你和離暫且不提,既已和離,當(dāng)無恩怨。這些年來你對我們母女不聞不問,已權(quán)當(dāng)沒有我這個女兒。母親離世,你也不曾來看過一眼,更不曾說過一句寬慰話。容月一個人從小村里走出,長途跋涉來京都尋親,因遇貴人,才尋得這京中巴掌之地立足,個中艱辛自不必再說。容月雖沒什么見識,可母親敦敦教誨多年,亦知人立足于天地之間,上為君主盡忠,下為父母盡孝。”傅容月福了福身,盈盈款款,一字一句說道:“容月不敢違背母親訓(xùn)誡,對侯爺你心懷憤恨,既然是侯爺你開口,那可否也容我說幾句?”
傅行健見她說話間氣度頤然,顯然蘇綰教養(yǎng)女兒極為費心,半點不比京都的大家閨秀差,除了貌丑些,就算是帶到皇帝跟前,也不必心虛。
此時此刻,他才覺得當(dāng)初白茹的建議倒也絕妙,便點了點頭:“你說吧。”
“侯爺讓我回歸傅家,是否真心實意?”傅容月嘴角帶笑,揚(yáng)聲問道。
傅行健點了點頭:“是?!?br/>
傅容月緊盯著他的眼睛,繼續(xù)追問:“容月即入傅家,是否以傅家嫡女之名,入傅家宗譜,上秉于天、下述于族,居傅家子女之首?”
這倒有些為難……傅行健眸中閃過一絲猶豫,讓傅容月入主傅家,本意只是替嫁,可一旦讓她的名字入傅家族譜,居傅家子女之首,那就等于是承認(rèn)了另外兩個女兒都是庶女不說,將來若有半點變故,傅家便不能將傅容月完全撇清。
傅容月此話是要將傅家跟她永遠(yuǎn)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可是,若是不應(yīng),那就沒有嫡女可嫁給魏明璽了,難道真要把自己最心疼的女兒傅容芩嫁給那個殘廢嗎?
女兒傅容芩……那可是要做皇后的命,豈能耽擱在一個殘廢手里?
傅行健一咬牙,應(yīng)了:“你母親是我原配夫人,你本是傅家嫡女,敬告天地祖宗也是自然。”
傅容月早已料到他的選擇,狡猾如傅行健,哪里會不知利害關(guān)系,怪只怪他對傅容芩期望太高,正好成為她跟傅家談判的籌碼,她抿唇一笑:“我是傅家子女,按理,我所擁有的一切都?xì)w傅家??晌腋等菰伦曾P溪村白手起家,從未拿過傅家一文銀錢,更未得傅家一力扶持。我歸傅家之后,我名下的所有銀錢財產(chǎn),與傅家無半點干系,決不納入傅家,更不準(zhǔn)傅家從中獲利,侯爺是否準(zhǔn)許?”
傅行健垂下眉眼,只要人到了傅家,他有的是辦法將容輝記吞并,一個丫頭而已,何足掛齒?
他傲然一笑,捋了捋并不長的胡須:“我接你回傅家,并非貪圖容輝記,自不在意你名下的財產(chǎn)多少,是否納入傅家?!?br/>
“好,侯爺果然是光明磊落之人!”傅容月笑意更深,“容月既要經(jīng)管容輝記,時間上便要多費些精力,入住傅家之后,侯爺需準(zhǔn)我自由出入之權(quán)!”
小丫頭人小主意倒多,傅行健面露不耐之色:“你是傅家嫡小姐,你的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誰敢攔你?”
“侯爺說我是嫡小姐,容月便暫且將自己當(dāng)做嫡小姐。”傅容月看著跟自己對視的傅行健,將這個人當(dāng)做對手,是她今生走出的第一步,她決不可輕視了他,絕不能留下什么把柄和漏洞,略一細(xì)想便道:“侯爺疼惜容月,想必也不會違背今日對容月的承諾,逼迫我做不想做的事情,對不對?”
傅容芩在一邊聽著,心中頓覺隱隱不安,悄悄拽了拽傅行健的衣角:“爹,不能答應(yīng)她呀!”
一旦應(yīng)了,將來傅容芩說不嫁魏明璽,那就誰也不能逼她了呀!
傅行健沒說話,直到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對眼前這個丑丫頭刮目相看,他瞇起眼睛,將剛剛傅容月逼問的話細(xì)細(xì)想了一遍,才發(fā)現(xiàn)這丑丫頭字字縝密、邏輯清晰,用一張密網(wǎng)將自己逼入了套中,一步步答應(yīng)了她的種種要求。而自己答應(yīng)了這么多,得到了什么呢?一個名義上的女兒而已,且還是一個打不得、罵不得、管不得的女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