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你帶三娘上哪兒去了?走走走,快跟嬸娘回去,別讓侯府的人等久了?!?br/> 顧叔陵皺起眉:“侯府?”
“是啊,”馮氏喜滋滋地說道,“人家來接三娘過府給老夫人復(fù)診?!?br/> 顧君寧只好換了輛馬車,跟隨來人去了安康侯府。
王嬤嬤引她進了內(nèi)室,替孟氏把脈。
她伸手搭脈,眉眼低垂,面上一派平靜,看不出是喜是憂。
孟氏按下心中的不安,佯作無意地掀起眼皮,用眼角的余光掃過她的臉。
她始終垂著眼瞼,長睫遮去大半眸光,但依然可見她的眸子清澈,好似一泓秋水。
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倒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
她垂首斂眉的模樣,頗有幾分芙蕖照水之美。
但就是這副神情,她真真像極了那個人!
像,太像了……
孟氏另一只手攥成拳,緊緊握在衣袖中,尖尖的護甲幾乎掐進了皮肉里。
她卻渾然不察,如同石雕木刻般,木然看著少女和嬤嬤交談。
那張花瓣般的菱唇一張一合。
孟氏什么也聽不到,什么也聽不進去。
“主子,主子?”
王嬤嬤接連喚了她幾聲,孟氏終于回過神來,自恃矜貴,輕慢地收回目光。
顧君寧候在一旁,神情恬淡。
孟氏坐著,她和王嬤嬤站在一處。
但那股怡然自得的氣派,卻把屋里的主子都比下去了。
“顧三娘子年紀(jì)輕輕,醫(yī)術(shù)竟如此高明,倒教老身不得不高看一眼。”
“老夫人謬贊了?!?br/> 孟氏命嬤嬤賞一貫錢下去。
“顧三娘子這手字,風(fēng)骨勁健,不失清秀,實在難得。”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幾張藥方,冷笑道:“不知臨的是哪位名家的帖子?”
顧君寧心中一怔。
孟眉認(rèn)出了她的字跡?
不可能,時隔五十年,她一個年過七旬的老嫗,怎么可能記得這樣的小事?
孟氏見她一時無語,故意問道:“娘子若肯割愛,可否將原帖借給老身一觀?”
話雖說的客氣,但那兩簇目光卻似釘子一樣銳利,恨不得在她臉上鑿出兩個孔。
“這……”
顧君寧故作遲疑,答道:“我幼時習(xí)醫(yī),讀的是顧家醫(yī)書,顧家先祖親筆增刪,筆跡不盡相同?!?br/> “我練字時,便挑了個看著喜歡的,照著臨了幾年?!?br/> 說著,她露出苦笑,解釋道:“家傳醫(yī)書不可外借。還望老夫人海涵。”
她說的誠懇,孟氏也挑不出毛病。
兩人相對無言,各懷心事。
“顧三娘子,你今年多大了?”
孟氏冷不丁地一問,顧君寧后背一涼,硬著頭皮答道:“十四?!?br/> “十四啊?!泵鲜喜[起眼,涼颼颼地笑道,“娘子生的俊俏水靈,頗有幾分像老身的一位故人?!?br/> 顧君寧有點糊涂了。
她這個老情敵又夸她字好,又夸她人美,難不成她這一死,孟眉一直忘不了她?
“娘子可曾議親?”
“家中兄長暫未娶妻。長輩憐我年幼,尚未定下人家?!?br/> “老身見了娘子便覺得親近,忍不住想同娘子說句體己話。”
“女子貴在自知,若是身為下賤,便莫要心比天高,免得自毀前程,惹人恥笑。娘子你說可是?”
她的眼神不善,那雙眸子像是兩潭被攪渾的泥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