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縮了下脖子,似有什么話想說,但嘴巴張了一下,終是沒有說。
病房里一時沒了聲音,陳灝東依舊大咧咧地坐那,見她神情黯然,哼了聲,“餓么?”
“嗯?”
“問你餓不餓?”
“哦,還好!”她慣性似地回答,繼而低頭繼續(xù)坐那想心事,陳灝東陪著沉默了一會兒,卻聽到一聲“咕嚕”響,當時房間里很安靜,所以那動靜顯得很突兀。
常安臉色有些難堪。
陳灝東嘆口氣,直接問:“想吃什么?”
“我…”
“快點作決定,晚了恐怕外面已經(jīng)沒有還營業(yè)的館子!”
常安看了眼窗口,外面雨聲嘩啦啦響,這都快十一點了,小鎮(zhèn)上估計也很難再有什么像樣的吃食,“算了,其實也不是很餓的!”
陳灝東瞪了眼,“廢話這么多!”
他直接起身,拿了搭椅背上的夾克,“我出去買點吃的就回來,有事就按后邊那個紅色按鈕,會有護士過來,知道了嗎?”
常安默默點頭:“哦!”
陳灝東見她乖巧,習慣性地伸手過去,以前總喜歡摸她的頭,可伸到一半發(fā)現(xiàn)立場不再合適,頓了頓,收回來,嘴里嗬了聲,“躺下去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夜色濃重,他的嗓音在后半句的時候突然變得溫柔了起來,常安覺得是自己的錯覺,抿了下嘴,“知道了,你開車小心!”
陳灝東嘴巴咧了咧,拿了車鑰匙出門。
外面風大雨疾,常安并沒有乖乖聽話躺到床上,而是抱著膝蓋把臉擱上去,腦子里早已亂作一團,下午發(fā)生的事,她流了一腿血在竹林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看到陳灝東那一刻如死灰般的心劇烈跳動,以及他把自己抱起來,一路背著走出竹林時的眩暈感,這些林林種種讓常安覺得心里憋得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可是轉(zhuǎn)念一想,這是什么時候?如果自己沒有受傷,這會兒是不是應該已經(jīng)在周宅吃完飯回到長河了?
那個男人現(xiàn)在在干什么?
知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受傷住在醫(yī)院了?
若他要是知道自己和陳灝東呆在一起,又會怎樣?
常安生性敏感,所以不斷給自己加內(nèi)心戲,渾渾噩噩地趴膝蓋上想了很多東西,時間不知不覺溜走了老遠,等她回神之時已經(jīng)凌晨。
陳灝東出去買個吃的要這么久么?
外面雨勢似乎小了一些,但沒停,鎮(zhèn)上路況也不好,他會不會出事?常安又有些擔心起來,撩開被子打算下床,可腿一動,鉆心地疼。
她知道那道口子被割得很深,這會兒針是縫上了,血也止不住了,麻藥過后只剩下皮肉的痛感,但常安還是捧住那條腿硬生生地挪到了床邊,正要撈鞋子,門突然開了。
“你做什么?”
陳灝東一身披風戴雨地走進來,臉上頭發(fā)上都是水。
常安嚇了一跳,“你沒撐傘嗎?”
陳灝東也懶得回答她,走過去瞪了一眼,“不是讓你在床上好好躺著?”
常安縮了下脖子到底沒敢再啃聲,這人虎起來她還是很怕的,陳灝東見她那模樣,火氣被硬生生堵在心口硬是發(fā)不出來,自己杵那猛抽了兩口氣,之后才從胸口夾克里掏出來一個鼓鼓囊囊的泡沫盒子。
常安看了眼,盒子用塑料袋包著,里面戳出來好多竹簽簽。
常安現(xiàn)在看到竹子就覺得腿肚子疼,不覺往后挪了下屁股,“什么東西?”
陳灝東已經(jīng)把塑料袋撕開,泡沫盒子彈起來,總算看到里面躺的東西,幾根肉串,幾根香菇,幾根烤饃,還有一根烤玉米……
“鎮(zhèn)上飯館都打烊了,我跑老遠才找到一家做夜宵的燒烤店,隨便選了幾樣,你將就填肚子。”說完扯掉纏在盒上的塑料袋,又挪了張椅子過來擱常安面前。
常安一臉嫌棄,剛要開口,陳灝東立刻回瞪過去:“不準挑食,不準說不吃!”
常安被他虎得又是一縮脖子,半餉,“哦…”
陳灝東被她那模樣弄得一點脾氣都沒了,笑了笑,把盒子擱椅子上。常安伸過腦袋來,盡量壓住嫌棄在盒子里翻了幾下,可是里面肉啊菜啊全都黏糊在一起,她實在沒有食欲。
陳灝東已經(jīng)撿了那根玉米在手里,“吃這個!”
“哦!”
常安勉為其難接過來,鼓足勇氣啃了一口,陳灝東在旁邊巴巴看著,問:“怎么樣?”
她臉上沒什么表情,又張嘴啃了口,嚼完。
陳灝東繃著腮幫,“常安…”
“還挺香吶,可以吃!”
“……”
即時一路提在嗓門眼的那口氣才總算落下來,陳灝東又笑了笑,自己撈了串烤牛筋也開始吃起來,只是常安吃得慢,他吃得快,幾分鐘之后盒子里只剩下一串烤饃和一串烤香菇,肉食全被他瓜分干凈。
陳灝東扔掉最后一根竹簽,抹了下嘴,“吃不飽的話我再出去找找,可能會有超市!”
常安嘆口氣,“不用了,我一根玉米就夠了!”
“真夠了?”
常安點頭,“這么大一根,都有些撐了!”
陳灝東知道她乖,還是伸手過去在她頭頂揉了下,常安沒來得及躲,回神時陳灝東已經(jīng)拎了盒子里最后兩串香菇和烤饃,幾口便全部吞了下去,再居高臨下盯著常安還剩半截的玉米,“都吃掉,嗯?”
常安:“哦!”
陳灝東顯然對她乖巧的表現(xiàn)很是滿意,又把椅子上的盒子和竹簽收起來扔進垃圾桶,見常安還在一顆顆啃著那根玉米棒,有些無語,倒了杯溫水過來,“吃完喝掉,別噎著!”
常安點頭。
陳灝東也懶得陪她磨蹭,身上的衣服下午去竹林時就已經(jīng)濕過一回,捂了幾個小時好不容易快要捂干了,剛出去找吃的又淋得通濕,現(xiàn)在黏糊糊地裹在身上,實在難受。
“我去洗個澡,你慢慢吃!”說完便脫了夾克,雙臂交疊一撩,t恤也隨之落地,一身硬邦邦的肌肉和筋骨,常安眼睛沒處放,繼續(xù)悶頭吭玉米。
陳灝東嗤笑一身,隨手撿了地上的t恤進了洗手間。
里面很快傳來水聲,常安心里全是負罪感,盡管自己什么都沒做,盡管陳灝東也沒絲毫過分的舉措,但是她覺得自己實在沒有辦法再跟他呆下去。
陳灝東簡單沖了一把,不講究,出來只套了褲子,上身依舊裸著,水珠子往下滾,大概洗手間里也沒東西擦身子,他出來便撩了旁邊空床位上的枕巾隨手在自己身上抹了兩下。
常安:“……”
陳灝東抹完身子擦頭發(fā),又走回床前,常安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坐那,手里拿的半截玉米似乎沒怎么動。
他挑眉看了眼:“不吃了?”
常安立馬別過眼來,把玉米擱旁邊,問:“你今晚不回去了?”
“這樣我怎么回?”
“何靈不擔心?”
原本擦頭發(fā)的陳灝東動作停頓,他個子高,逆著光,加上裸著上身肌肉賁張,所以渾身好像都繃著一股駭人的勁。
常安見他眸光異樣,屁股又往后挪了挪,“我…我說錯什么了嗎?”
陳灝東哼氣,“沒有。”
常安:“哦?!?br/>
陳灝東:“不過你這意思是不希望我留下來?”
常安極力反駁:“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灝東:“那你什么意思?”
常安:“我……”
陳灝東:“還是說你很失望在這陪你的人是我,而不是周勀?”
常安:“……”
這個問題很尖銳,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看陳灝東臉色很臭,他不好惹,這個常安心里有數(shù),勉強笑了笑,“沒有,你真想多了,我只是怕你這么晚還不回去,何靈會擔心?!?br/>
豈料陳灝東又嗤笑一聲,“閉嘴,你睜眼說瞎話的時候看了就煩!”
常安:“……”
那邊陳灝東又狠搓了幾下濕頭發(fā),遂即一個拋物線,皺巴巴的枕巾又落回隔壁床上,他重新做過去,猛蹲到常安面前。
常安嚇得身子直往后縮。
陳灝東將她的躲避和警惕全都看在眼里,嘴里罵咧:“良心喂了狗的東西,下午就應該把你扔在林子里不管!”但罵歸罵,卻突然捏住了常安的腳踝。
常安猛縮腿,他摁住,“別動!”繼而將被竹子勾破已經(jīng)爛得不成樣的裙子往上撩了撩,露出大半片白腿,燈光下膚質(zhì)細膩,唯獨縫針的地方皺著皮,顯得猙獰不堪。
陳灝東又繃了下腮幫,“還疼不疼?”
常安點頭,又搖頭,“不疼了…”
陳灝東抬頭看她,目色如水,很苦澀地笑了笑。
常安不懂他那笑的意思,迅速把裙子拉下去,雖然已經(jīng)破爛得不成樣,但侃侃還能遮住,“真的不疼了,真的…還有下午的事謝謝你,我知道要不是你我現(xiàn)在恐怕也沒機會好好坐在這了,真的,非常感謝!”她嘴皮子噼里啪啦說了好多話,陳灝東眼底的墨色卻越來越濃,最后指腹捏著常安的腳踝重重一收,疼得她感覺骨頭都要被他捏碎。
“躺下去,睡覺!”原本蹲地上的人嗖地起身,撩開旁邊的空床先躺了上去。
常安喉嚨口澀得發(fā)疼,還想說什么,燈卻被他關(guān)了,屋里一下子陷入黑暗。
常安嘶了聲,覺得這人脾氣真是越來越臭,但事已至此她也奈何不了,只能挪著屁股乖乖躺回去,躺了一會兒,有些冷,可病房里的被子又潮又臟,還有一股霉味在上面,她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