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九年三月,皇帝南巡歸宮。
??這短短一月之間,宮里有兩件事情最為盛傳。
??其一,是燕楚之戰(zhàn)中失蹤的江陵王回宮。
??而另一樁,是皇帝突然病重。
??皇帝這一病,與往常都不同。他每日雖然照常上朝,照常處理政務,但人人都看得出,皇帝的神色不比往日,已是日復一日地憔悴下去。
??聞此消息的貴妃沈長樂,不顧自己八個月的身孕,硬是要闖到明德宮去。
??長安自殿中走出,冷冷俯視著她,唇齒間沒有絲毫溫度,“皇上在歇息,貴妃請回吧。”
??“皇后娘娘!”長樂的嘴唇有干裂的紋路,她仰起臉來,靜靜目視著長安,“臣妾擔心皇上安康,還請皇后娘娘讓臣妾見皇上一面!”
??長安此時此刻這般冷漠地望她,思緒輾轉間,竟思及起多年前的一樁往事。
??那一日,好像也是這樣的天色,她伏在臺階上,苦苦哀求當時的皇后李淑慎,讓她允許自己見楚洛一面。
??原來過了這么多年,卻又遇到了同樣的局面。
??她站在皇后的這個位置上,亦是能體會到常人無法理解的酸楚。
??長安正要出言,卻忽然見得成德海從殿內出來,恭敬在她身邊低聲道,“皇后娘娘,皇上說了,要貴妃進去陪著?!?br/>
??長安眉心一黯,有絲絲縷縷的寒意驟然蔓延到骨髓深處,她冷然望一眼長樂,轉身將手遞到晚香手中,“本宮乏了,回宮去吧?!?br/>
??走過長樂的身邊時,長安明顯而又清晰得望見她唇邊漫起的一絲得意。
??那是一種勝利者的姿態(tài),這樣的神情,也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自己和鐘毓秀的面上。
??而如今,風轉輪回,早已是物是人非。
??戌時,沈長樂出了明德宮,便是一臉的死氣沉沉。
??回到錦繡宮,她的臉色更是難看的厲害,怡香見狀,以為她身體不適,立刻要趕去傳喚太醫(yī),卻陡然聽見長樂在身后幽然嘆息一聲。
??“皇上快不成了?!?br/>
??怡香嚇了一跳,趕忙回首過去,“娘娘方才說什么?”
??“皇上快不成了……”長樂的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聲音,手心里全然是冷汗,“本宮已經(jīng)私下問過太醫(yī)了,皇上的去留就在這一兩年了?!?br/>
??怡香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著聲音道,“可是……可是給皇上主治的朱太醫(yī)說,皇上并無大礙啊……”
??“怎么會無大礙?”長樂臉色沉重,仿佛巨石沉沉叩在心間,“方才皇上跟本宮說了一會兒話的功夫,便已是出了渾身的虛汗,本宮再一看皇上咳出來的血,全都是暗色的,本宮兄長臨終之前,本宮是陪在他身邊的,皇上的癥狀,跟長兄的一模一樣。”
??怡香張了張嘴,仿佛難以啟辰,“那朱太醫(yī)……”
??“朱政是皇后的人,你到現(xiàn)在還是不明白嗎?”長樂的目光在瞬間冷厲如鋒,“如今皇上重病,朝中局面失控,皇子之中又唯有大皇子年紀稍長,可以為皇上分憂?;屎笫谴蠡首拥酿B(yǎng)母,她如此費盡心機安排大皇子在皇上的身邊,又瞞下皇上的病情,就是為了神不知鬼不覺地讓皇上立了儲,萬一哪天皇上突然駕崩,新帝登基,皇后就是當仁不讓的皇太后?!?br/>
??想到這里,長樂的身體一陣又一陣地發(fā)顫,“本宮腹中的這個孩子,不管是皇子還是帝姬,都已經(jīng)等不得了。大皇子已經(jīng)十六歲,二皇子不受寵,五皇子的母親又是死了的淑妃,眼下看來,要保住六皇子,那大皇子是必然留不得了?!?br/>
??怡香聞言微微蹙眉,“可是大皇子未必有奪嫡的心思,況且現(xiàn)在李家一脈在朝中的地位也大不如前,皇上未必會立大皇子為儲……”
??“大皇子有皇后這個靠山,便是最大的勝籌。”長樂的神情冷清而理智,肅然道,“本宮要是再不動手,等著皇上把立儲的旨意下了,就什么都晚了。”
??永昌十九年五月,貴妃沈長樂產下皇八子。
??皇帝病重,宮里本想借小皇子的出生沖一沖喜,可奈何皇上實在病得有些厲害了,連八皇子的名字,都是內務府給擬好了送到錦繡宮去的。
??因著這一重緣故,長樂心里總有些不快,日里免不了要抱怨幾句。待自己身體好些了,便立刻把怡香叫到身邊來,再三叮囑道,“我吩咐你做的事,你可都做好了嗎?”
??怡香鄭重地點點頭,放低了幾分聲音道,“娘娘放心,奴婢都做好了。”
??長樂輕嘆一口氣,還是有些不放心,“事關大皇子,皇后疑心又重,你千萬要小心些?!?br/>
??怡香蔚然頷首,“奴婢明白。娘娘放心,清荷是娘娘的人,必然懂得分寸?!?br/>
??長樂垂下眼眸,淺淺劃過一絲冷笑,“那便好。大皇子如果死在皇上前頭,本宮又比皇后得寵,云珩和云珃不怕沒有出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