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雨聲漸弱。
仿佛只是瞬間,天地間又恢復(fù)了一片寧靜。
長安打開了窗扇,望見廊下的細(xì)流淙淙,匯入其中,不禁看得出神。年少的時候,她也常常喜歡一個人坐在房里看雨,看外面的雨聲淅淅,而屋內(nèi)的世界卻又是一片靜謐。
不知何時,身后伸來一雙手臂,在她的面前將窗扇關(guān)上,溫聲道,“剛下過雨,不要著了涼?!?br/>
正在她思慮間,他已經(jīng)轉(zhuǎn)到她的身前,長安別過臉去,徑自走至床前坐下。
楚洛跟在她的身后,蹲下身子,伏在她的膝上,語氣中似有萬般的無奈與哀絕,“你恨我吧?!?br/>
長安眼底一酸,淚水倏然而落。
是他負(fù)了她,她多想恨他啊,可是卻不能夠。他做了這么多對不起她的事,她再想起來,恨的卻只能是宋燕姬。
“你就這樣出來了,知道會有什么后果嗎?”她抬起眸來,直直地迫視著他,一雙眼眸秋水寒澄,有泠泠的清光。
他能想過什么后果呢?
從他遇見她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沒有想過什么后果。
他伸出手來擁住她,他以為她會推開他,可是她沒有。
她溫?zé)岬臏I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面頰上,是那樣的灼熱而刺痛。
“你應(yīng)該是要恨我的。”
長安微微屏住氣息,目色悲憫地凝神遠(yuǎn)眺,“桃花全都落了。”
他有些發(fā)怔,恍然記起在他來的路上亦是看到門外一片蕭索的景象,心下自是憐惜。他抬起頭來,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輕聲安撫道,“不怕,明年開春,我再種一片給你?!?br/>
她輕輕搖頭,悲切之意油然而生,“我不喜歡了。”
他的心口是劇烈的一震。
他撫上她的面頰,眼睛酸澀難忍,幾近乎懇求道,“長安,你喜歡什么,我都給你,你說你喜歡什么,我全都給你?!?br/>
她微微苦笑,漾起無限慨嘆。
我喜歡你,可你再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了。
她彎下腰,見他紅色長袍的腰間仍然掛著一個繡著“長安”小字的香囊,與這大紅的一片格格不入。她伸出手來,將香囊解下,溫然出聲道,“皇上成親了,總帶著這個可不好?!?br/>
他的嗓子一陣陣發(fā)澀,干涸到說不出話來,他握住她的手,急不可耐道,“我喜歡這個,帶著有什么不妥?”
她微微掙開他的手,聲音縹緲而無力,“以后會有更好的?!?br/>
“長安……”
“我們吵了這么久,你也是很累了吧?!彼咳怀雎?,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微微凝眉,不知她下一句要說什么,一瞬間,他又很怕聽到她接下來所說的話。
“我已經(jīng)很累了?!遍L安沉沉出聲,聲音平靜地讓人發(fā)寒,“如果沒有遇見你,那該是多好的事啊?!?br/>
楚洛的臉迅速地白了下去,他恍惚能聽見自己慍怒時沉沉的心跳聲,“長安,你莫要再說了。”
這世間最了解楚洛的人,莫過于沈長安。
長安聽得出他語中慍怒,亦是毫無懼色。哀莫大于心死,她早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怕的了。
“大喜之夜跑了出來,是要遭人詬病的。長安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br/>
楚洛慍容漸深,攥起的拳頭亦是加重了幾分力度,“他們有誰敢說朕的不是?”
長安聞言,唇角笑意漸深,“哦對,我是忘記了的,你是皇帝,誰能敢說一句你的不是?!?br/>
楚洛的胸腔劇烈地起伏著,面色瞬間蒼白,“長安,你是在頂撞朕嗎?”
長安以靜若寒潭的目光相對,冷靜的讓人害怕,“臣妾不敢?!?br/>
臣妾,臣妾……
她在他的面前何曾自稱過臣妾???
他拿起桌上杯盞重重地摔在墻上,憤怒出聲道,“長安,是你要朕走的,你可千萬不要后悔。”
后悔?她隱隱冷笑,她早就已經(jīng)后悔過成千上萬次了。
她揚(yáng)起臉來,細(xì)長的眸子飛揚(yáng)起一抹駭人的凜冽,“臣妾必然是不會后悔的?!?br/>
他深深閉目,再也沒有停留一瞬,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楚洛走出了重華殿的大門,寒煙這才從側(cè)門處閃了出來,低低垂首站在一側(cè),不敢出聲。
“你在那里多久了?”
“皇上來的時候,奴婢就在了……”寒煙怯怯答道。
長安以手撫額,眉宇之間卻是深深的疲憊,“沒什么事了,你回去睡吧?!?br/>
“主子?!焙疅熈⒃谀抢铮p輕出聲道,“皇上既然都來了,心里必然是有主子的,主子為何又要趕皇上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