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的一天,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天空萬里無云,湛藍的晴空上艷陽高照。此時已是秋天,但人們在這溫暖的陽光的照射下,非但感受不到秋日的涼意,反倒有幾分夏日炎炎的感覺。這樣的天氣,正是想要去秋游的人們盼望的好天氣,然而對于走在毫無樹蔭,只有一片長草的山坡上,熱得滿頭大汗的艾里來說,卻大不一樣了?!霸撍赖?!再過三天就來不及了報名!”艾里忍不住第一千零一次咒罵著自己的路癡誤事,再過三天就要過了天廬武道大賽的報名期限了,而自己仍然不知道這次的目的地拉寇迪在哪兒。人人都說從貝斯城到拉寇迪只要三天路程,但自己明明是跟著一大堆旅人,沿著往拉寇迪的大道走的,怎么走著走著,竟然走到這片連路都沒有的山區(qū)來了?!艾里已經在這片山區(qū)轉了兩三個星期了,卻越走越找不著北。雖然身上還有蘭妮婭給的幾千金幣,但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有錢也沒地方花。幾個星期下來,艾里又是胡子拉茬,蓬頭垢面的邋遢模樣。想到錢,艾里順手摸了摸背后背著的錢袋,然后,臉上便露出了苦笑。原因無他,在迷路迷得頭昏腦漲之際,又把錢袋給丟了。艾里搖搖頭,苦笑又轉為輕松的笑,心道這樣也好,反正錢本來就是拿來用的,而在這荒山野嶺,錢也沒有用,丟了就丟了吧!還省得自己背它,也未嘗不是件好事。算了,不去理它了!艾里心神一松,就在路邊的巖石上一靠,坐了下來。抬頭仰望碧藍的天空和飄散的白云。身邊的野花傳來陣陣的幽香,沁人心肺。艾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真的好香啊!真沒想到,這些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花也會這么香。這些年來幾乎每天都可以感覺到一些不同的東西??墒窃谀且粦?zhàn)以前,為什么自己卻從沒注意過這些生活中的樂趣呢?自己可以站在草野中年復一年的拔劍,自己可以看清楚清晨劍尖上每一滴正在凝結的露珠,傍晚劍脊上沾染的灰塵,自己甚至可以感覺到那些灰塵給劍增加了多少重量??墒菫槭裁茨菚r就沒注意到這些草野上的這些野花會這么香?艾里從身邊順手摘過了一朵野花,放到了鼻子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讓那香氣深深的進入自己的五臟六腑。耳邊一個溫柔而悅耳的聲音依稀在耳邊回響?!鞍?,你整天練劍不累嗎?為什么不來吸一吸這草野香甜的空氣?!薄鞍铮憧催^天空中的星星嗎?每一顆星都有一個故事的。”“艾里,你在小溪中游過泳嗎?很清涼,很舒服的。”艾里的心猛的一痛。為什么她在身邊時這些話在自己聽來幾乎只是過耳清風,而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那么多年了,自己反倒清清楚楚地記起她說的每一句話?為什么?他猛地咳了兩聲,坐直了身子。是啊,這些年來終于感覺到了,這種以前從沒有留意過的快樂?,F在的自己可以站在山頂一整晚,看星移斗轉,很暢快。也可以隨性地將自己投入一條長河中,任激流將自己沖到天涯海角,很清涼。這些行為,以前的他只會斥之為瘋狂,而現在卻可以在其中找到快樂。他再也不想費心去記路,因為路在腳下,走到哪里都是一樣的人生。他再也不想費心去練劍,因為劍在手中,練來練去都練不出生活的真趣。甩去了第一劍士高貴光鮮的服飾,也甩去了第一劍士無聊無趣的爭斗。換上了落魄潦倒的外表,也換上了簡單質樸的快樂。隱姓埋名,浪跡天涯,這是新的人生,也是新的自己。艾里緩了一口氣,笑了笑,又將背脊靠回了巖石上。這些日子里,他已學會了笑對生活,世間又這么多可愛的事物。為什么不笑?就是她,想必也會這么說吧。忽然,砰的一下,艾里的后腦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的巖石上?!霸趺锤愕模侩m然說我比較樂觀,可也用不著這樣考驗我呀?!卑锶嗔巳嘧约旱暮竽X,嘟囔道?;仡^向給自己后腦制造了一個球狀附屬物的巖石看去,他不禁吃了一驚。整個巖石都在微微抖動。其實不僅是巖石,甚至連周圍的地面也打擺子般的輕輕顫動?!霸趺椿厥??這么怕我嗎,竟然在打抖。”艾里口中無意識地自吹自擂,心里可著實震驚。因為這種大地顫動的方式并不象是自然的地震。地震都是先上下震動,再左右晃動,而現在腳下的大地卻是在雜亂無章地顫動!浪跡天涯多年,見多識廣的他很快意識到這是怎么回事了。這是撼地術。撼地術是土系中高級魔法,施術范圍內的大地發(fā)生劇烈波動,不時有石筍竄出地面,雖然破壞力對高手來說并不強,但是用來對付大面積的能力較低的敵人還是很有效的?!霸谶@里,什么人會使撼地術這樣的高級地系魔法?”艾里站了起來。想不到在這荒山野嶺竟能碰到此等魔法高手,艾里不由對這人生出了幾分好奇之心,艾里繞著個小圈子踱了幾步,凝神細看。沒錯,巖石的震動以左后側最劇烈,在其他的三個方向上呈破浪狀遞減。錯不了,那個方向震動最強。一定是那個方向。艾里身形移動,疾弛而去。奔不多時,繞過一個陡崖,艾里停了下來。“這是在搞什么東東?。俊卑锩嗣约旱暮竽X,著實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離艾里不遠處有一個方圓約一丈的淡青色的結界,結界中大地在劇烈的波動著。這正是撼地術的施術現象,并沒有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正站在結界外施術的人。施術者是個身著干凈利落的短衣短裙的女子,腰間系著一個大袋子,長至肩頭的黑發(fā)被風肆意吹拂著,讓艾里看不清她的面孔,但從她平民少女的打扮以及纖瘦略顯單薄的身材來看,竟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少女!而且結界內也并沒有艾里想象中的敵人,只有幾棵范多姆樹罷了。(注:范多姆樹結出的果實可用于制造傷藥。)艾里原以為能施展這種高級的地系魔法的人,必定是個年紀不小的魔法師,而且現在應該是在與敵人戰(zhàn)斗中,但他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與他的猜測相反?!盀槭裁此褂煤车匦g?”艾里搖搖頭,想不清楚。腳尖輕點,艾里躍上了一棵大樹,靜靜旁觀。在大地劇烈的波動下,果實累累的范多姆樹在不停地搖晃著,成熟的范多姆果也不停地落下。片刻之后,范多姆果已經落得差不多了,那少女停下了撼地術,發(fā)出一聲驚喜歡呼。“總算好了!把這些范多姆果收好后,就可以回去喝愛琳娜姊姊燉的熱乎乎的土豆湯了……”艾里差點沒從樹上摔下來。真絕!竟有人施展出只有頂級魔法師方能輕松施展的撼地術,只是為了把果實從樹上搖落下來,方便自己采集!而這少女魔法修為的深厚,直追當年的修雅,而年紀看來不過十三四歲,遠比當年的修雅更輕。身負如此高深修為,又如此年輕的少女,在重視武道的凱曼王國,應該能取得不低的地位啊,怎么會在野外做著收集范多姆果這樣一般的工作呢?“嘿嘿,這女孩,有意思……”艾里摸摸自己后腦的半球體,不禁覺得有點冤。忽的,艾里鼻中嗅到一絲腥臭。是野狼嗎?艾里轉頭向右前方看去,沒錯,七只野狼正在向少女逼近!而少女也發(fā)現了這些野獸,正緩緩站起身來。這幾只野狼眼放綠光,小腹深陷了進去,看來都餓了好些天了。
read_adout('read_middle');艾里饒有興致看著少女。她會怎樣應付呢?艾里卻并不為那少女擔心。雖然饑餓的野狼是相當危險的,但對一個能輕易施展高級地系魔法的人來說,就算是餓狼群,也至少有二十三種方法可以輕易消滅它們。他感興趣的是這女孩會怎樣應付。這么絕的女孩,還會有怎樣的絕技呢?還真是絕??吹搅松倥谋憩F,艾里不得不由衷的嘆氣。面對餓狼的逼近,那少女的招術就是——發(fā)抖,尖叫,用手捂住眼睛?!皠e過來,狼朋友,啊,不,狼先生?!薄扒f別過來,嗚,我給你范多姆果如何?”“喂,你再過來我就要叫了??!”“啊……”野狼距少女只有一丈多的距離了。艾里搖搖頭,正準備出手幫一下這個很絕的少女。然而那少女再一次的讓他出乎意料??粗袄枪砘鹨话憔G瑩瑩的眼睛,那少女突然閉上雙眼,雙手一揮,瞬時間出現了上百個火球向四面八方飛射而去!糟糕!無暇救人,先求自保的艾里的反應敏捷有效,但形象不雅——直接從樹上摔下來,伏身趴倒在地。三顆火球帶著熾熱從他的頭上掠過。艾里站了起來,摸了摸被燒焦的發(fā)梢,抹去頭上的冷汗。厲害厲害,一次能發(fā)出上百顆火球,看來這女孩的魔法修為比自己原先以為的還要高深啊!但是她卻也太夸張了吧。應付幾只野獸,只要用光箭、風刃之類命中率較高的魔法便行,有必要用這么大規(guī)模的火球術嗎?這可需要耗費很大魔法力??!不過結合剛才她用撼地術來采集果實的表現,看來她是習慣于小題大做、大材小用、殺雞用牛刀了……那幾只餓狼果然已經全都被燒成焦炭了,而因為一下子消耗了大量魔力,少女還站在那兒處于迷離狀態(tài),沒回過神來。在少女身后的有一棵范多姆樹也被火球擊中,燃起了熊熊大火,熱浪逼人。不好。艾里不及思索。疾沖而出,攔腰抱起女孩,向前奔出了好幾步。那棵起火的范多姆樹便以毫厘之差從他們身后掠過,倒在了地上斷成幾截。原來這棵樹被火球擊中,樹干已經將斷未斷,被火燒了一會兒,便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來。燃燒的樹干濺起了一地火星,隨風四處飛舞,忽明忽暗的,煞是好看。此時少女終于回神,與艾里一起呆呆地看著這幕奇景。雖然事出突然,但她也知道盡管景色看起來好看,若不是這個人把自己帶開,現在自己的處境就很可怕了……想到這里少女不由對這個救了自己的人大為感激,轉過頭來向艾里感激地一笑,艾里此時才看清了她的面容。少女的頭發(fā)黑黑亮亮,卻只到肩頭,顯得很利落,配上她清秀標致的臉孔和纖細的身材,有種中性的魅力。而最特別的是,她的眼眸是雖是黑色的,但在光線的照耀下卻又泛出藍紫色光澤,非常少見。雖然她現在并不是艷光照人的美女,但再過幾年,卻會成長為讓任何人都移不開雙眼的女子。而此時艾里心中并沒有想那么多,他看著這未曾謀面的少女,卻覺得很面善,似乎早在哪兒便已見過,但遍尋記憶,卻從未見過這樣一張臉孔,不由有些迷惘了。“謝謝你救了我!”少女清脆的話聲驚醒了艾里,讓他把視線焦距重新凝回少女笑得毫無城府的臉上??粗笠缰啻簹庀⒌纳倥?,艾里的心情也莫名地變得輕松起來。而少女的下一句話,卻把他的心情打落谷底?!按笫逶趺捶Q呼?。俊痹瓉碜约阂呀浀搅吮恍∨⒔写笫宓哪昙o了啊……難道自己真的那么老了?!艾里開始自怨自哀,卻不想想他在荒無人煙的地方走了半個多月,滿面風塵仆仆,過長的亂發(fā)和胡渣子早把他的臉弄的亂七八糟了。“你叫我艾里就好了!”艾里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和顏悅色,對少女說道。“對了,你知道到拉寇迪怎么走嗎?嘿嘿,我已經迷路了半個月了……”“我叫蘿紗,我就住在拉寇迪,你跟著我走吧!”蘿紗走在前頭,為艾里引路。走了一會兒,她好奇地問艾里:“大叔你從哪兒來???拉寇迪各個方向都有城市啊,每個城市到拉寇迪的行程最長的也不過六七天,怎么會迷路呢?”“叫我艾里吧!”艾里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也不知是因為蘿紗的那聲“大叔”,還是為了自己的路癡。“我從貝斯城來的,我的方向感有點問題……”“哦……”蘿紗盡力不讓笑意泛濫到唇邊,但她那微彎的眼角卻泄露了她的心思。三天行程的路走了半個月,誤打誤撞也該走到拉寇迪了。迷路迷成這樣,也算是一絕了!“那么大叔你來拉寇迪有什么事嗎?”蘿紗似乎沒有發(fā)覺到艾里對這個稱呼的不滿,繼續(xù)著原來的稱呼?!拔艺f,你就叫我艾里吧!我是來參加天廬武道大賽武技部的比賽的。”聽到艾里的回答,蘿紗頗為意外地回頭打量了艾里幾眼,她倒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邋里邋遢的流浪漢竟也來參加天廬武道大賽。因為這次天廬武道大賽是第一次全天廬范圍的武道大賽,優(yōu)勝者將不僅可以獲得由主辦的凱曼王國提供的高額獎金,還能得到天廬大陸第一的名頭。如果想要從軍從政的話,只要能在比賽中獲得一個較好的名次,要想在天廬大陸上的第一強國得到一個不錯的職位,也不是難事。所以一時間天廬大陸上各國的高手都云集到拉寇迪,準備參賽。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沒有真本領而抱著僥幸心理參賽的話,絕對會出丑出得很難看。在瞄到艾里腰間的裂天劍時,蘿紗的眼光停駐了片刻。這把劍雖然看起來象根破破爛爛的鐵片,不過好歹也算是把劍。蘿紗這么一想,便勉強接受了艾里劍士的身份。蘿紗的性子本就相當隨性,別人怎么說,便怎么著吧,她并不會刻意地去弄清一切,也不一定要別人都接受自己的想法,只要大家都活得開開心心就好了。這是蘿紗一向的生活態(tài)度,所以盡管艾里的行經有些奇怪,她也并不在意?!斑@樣啊,那么預祝你旗開得勝啦!”蘿紗沒什么誠意地說,隨即想到了一個可以向艾里略為報恩的事情?!安贿^武道大賽快要舉行了,這些天天廬大陸上各國的參賽者都來到了拉寇迪,大多數旅店都爆滿了。如果艾里大叔你還沒有找好落腳的地方,就來我工作的翠雀旅店住吧!”這一次蘿紗對艾里的稱呼總算向艾里的要求靠近了一步,但顯然還不能令艾里感到滿意。“好啊。但請叫我艾里!”艾里仍在試圖修正蘿紗對他的稱呼。原先蘿紗并沒有在意,現在看見艾里對“大叔”這個稱呼這么在意,不由起了玩笑之心?!斑??為什么啊?艾大叔?”“是艾里啦!”“哈哈,看來是個古怪的大叔??!”開始沒營養(yǎng)的對話的兩人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拉寇迪郊外的曠野中。如果這時艾德瑞克沒有遇到蘿紗,那么天廬大陸日后的命運是否會有所改變呢?后世不斷有人提出這個問題,當然沒有人能回答。究竟是偶然讓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還是命運導致了偶然的發(fā)生,恐怕永遠不會有人能說得清楚。不論如何,歷史便是已經發(fā)生的事,對沒有發(fā)生的情況考慮太多,是沒有意義的。后世的史冊上,都記載著:日正七年十月二十三日下午,艾德瑞克和蘿紗初次相遇于萊安特魯王朝的帝都拉寇迪的郊外,掀起了即將席卷天廬大陸的風云變幻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