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照常升起,貼近南荒苦境的地方白天總會長一些。煙鍋異奴團所有人都開始起來做事,他們清理場地、打掃衛(wèi)生、檢查異奴狀態(tài),一如往常。但他們的表情又是怪異的,因為副團長死了。雖然副團長已經(jīng)死過很多了,昨晚的死法也不是最離奇的??墒菤⒘烁眻F長的兇手卻好端端的坐在囚車里,這就比較離奇了。
任意換一個地方來說這件事的話都沒人相信,一個殺人兇手竟然沒事的人一樣靜靜坐著,更荒誕的是所有人竟然默認了,雖然捏著鼻子但還是默認了。
沒有人提出任何針對傻子的制裁。第一,他是個傻子,徹頭徹尾的傻子。傻子殺人有罪嗎?不好說,但可以再加一條:他是個很值錢的傻子。
新上任的副團長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查明了傻子脫困的原因囚車的車門壞了。一直沒人注意這個傻子,所以他的囚車根本就是隨隨便便一鎖而已。上一個副團長大意疏忽,這個囚車的門其實已經(jīng)腐朽了,那傻子就這么推開門走了出去,輕松地像走出自家臥室。
新的副團長立刻換上了最結(jié)實的囚車,而且給傻子的雙手銬上了鎖鏈。兩個三十斤眾的大鐵鎖像護腕一樣卡在他手臂上,鐵護腕中間的鎖鏈上還墜著一個兩百斤的大鐵球,怎么看都足夠牢靠。
副團長還不太放心:“這傻子到底有沒有內(nèi)功?”
“回大人的話,已經(jīng)仔細探查過了,真的沒有內(nèi)功。全身竅穴和經(jīng)脈中沒有一絲一毫的修煉跡象。除了氣血比常人似乎旺盛一些外。沒有其余特別的地方。”
副團長不信:“可靠嗎?”
“是老爺親自出的手?!?br/>
“哦……”副團長點點頭。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沒有特別需要防備的。單臂一揮把大力神扔滾出去三十丈,這臂力的確驚人,但也并不是特別的夸張。如果讓大力神自己來的話,能扔得更遠摔得更狠。
不過為了小命著想,新的副團長決定謹慎對待,于是他展開了諸多行動。
從后邊突然敲鑼打鼓的嚇唬他。
運功逼住他的心脈威脅他。
在他耳邊低語惡毒的語言來恐嚇、刺激他。
一天之內(nèi),副團長試過了所有方法。但凡一個正常人被這一整套伺候下來,即便不被嚇一跳。也必然有反應,至少目光眼神會有一瞬間的改變吧。但這傻子從頭到尾一個樣,對所有的話充耳不聞,和之前十天沒有一絲的分別。仿佛那一夜砸死上一任副團長的事,是所有目擊者集體發(fā)夢,一起記錯了。
“難道真的只是個傻子?”副團長側(cè)頭問自己的小弟:“你覺得呢?”
“小的以為,普通人這個身板是絕對沒這么大力氣的但傻子的力氣總會比較大?!?br/>
“嗯,有道理?!备眻F長點點頭:“看來真是個傻子,只是個傻子而已?!辈恢菫榱俗屪约盒陌策€是什么,新的副團長重復著低語著轉(zhuǎn)身走了。走了兩步又猛回頭。囚車中的人還是木頭一樣,副團長終究聳了聳肩低笑一聲走開了。
他沒有發(fā)現(xiàn)。此時的傻子看世界的目光有一些不一樣了,偶爾會顯出那種好奇、思索、回憶的目光。只是這種目光很短暫、很稀缺,也很淡,大部分時候還是木頭一根。他像是從深沉的夢魘中慢慢醒轉(zhuǎn),意識漸漸復蘇,但又并非一蹴而就。將醒未醒之間,迷糊懵懂,不知何時會忽然覺醒。
總之,傻子的事情被暫時放到一邊了。又傻,又值錢,沒人去找他的晦氣。
整個異奴團在日常的展覽之余,也在積極籌備著一件大事:異奴拍賣會。三天時間,聽起來有些倉促,但其實足夠用了。用煙鍋老爺?shù)脑捳f,會出大價錢的人三天內(nèi)必到。三天內(nèi)到不了的,不會出大價錢。等的再久,等來的也不過是湊熱鬧的閑人,所以不如短小精悍,三天內(nèi)開辦拍賣會。
副團長立刻把這個批示當圣旨來對待,煙鍋老爺從來沒有錯過,所以這次也不會錯。他說三天內(nèi)回來,那就一定會來。
果然,三天之內(nèi),集陽城里來了一些生面孔。這些人并不多,可是一個個都很顯眼。有的一臉苦大仇深,有的一身森森鬼氣,還有的鮮衣怒馬一身奢華,但不論哪個都絕不是什么普通人。這些人有的互相認識,有的互相敵視,偶然遇到都皮笑肉不笑的寒暄或者對視戒備。
城里的氣氛開始嚴肅起來,但最終沒人鬧事。
第三天,日上中天,拍賣開始。
這不是個好時機,天上的太陽將地面曬的滾燙,體質(zhì)弱一些的甚至會生生曬暈過去,最無聊的閑漢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上大街。但就在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時候,拍賣會開始了。一開場,就有很多人走進了這個大帳篷。
先是十多個身穿黑袍頭戴兜帽的人,如同西斯武士一樣。大熱天穿著如此吸熱的衣服,但兜帽下的陰影中似乎在往外冒寒氣。
接著又是十多個錦袍人,這些人以一對年輕男女為首,男的英挺女的俊俏,好似神仙眷侶,但雙眼中盡是目空一切的高傲,似乎天下一切都入不了眼。
接著是和尚、道士、老婦、小孩,甚至還有拿竹竿篤篤敲著地面的老瞎子。但無人小覷那個老瞎子,江湖上越是老瞎子越不能惹,指不定是什么高人。在場的人都在打量其余所有人,戒備、懷疑,同時在努力思考對手的跟腳,衡量著哪些能得罪哪些不能。待會兒廝殺起來,也好有個標桿。
一刻之后,大帳篷里坐的滿滿的,外面也沒有其他人再進來了。帳篷中沒人說話。氣氛著實有些壓抑。新任的副團長上臺咳嗽兩聲。剛想說點場面話。卻見那高傲的錦袍女子如同從鼻子里哼出來一般的道:“當家的,出來吧。聽說你們常跑南荒苦境,姑奶奶我來此就想買一個消息?!?br/>
副團長在臺上張口結(jié)舌,不知該如何接茬。但這時一個蒼老但雄厚的聲音響起,仿佛一條老龍從天外開口,沒見人影但聲音已經(jīng)席卷全場:“南荒大地、苦境古朝,大漠深處有無數(shù)的財寶,這個傳言已經(jīng)流傳了很久了。這是城中三歲小孩都知道的故事。你們都是奔著這個故事來的?”
“哼,我樂意?!迸颖强紫蛱欤骸肮媚棠潭嗟氖清X,愿意花。”
一個黑袍人也陰聲道:“我也樂意花錢聽個故事,如果故事講得好,還有重賞?!?br/>
另一些人也開口說話,大家都不挑明,但顯然都是奔著同一件事來的。
那聲音沉默片刻后道:“南荒古朝再神秘,我也沒有一絲探究的興趣。我這里只有異奴,沒有故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