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起轎!”
三月初八,傍晚時分,十六個紅彤彤的仙侍駕起裝點得花里胡哨的花轎蹬著霞光祥云,排場浩蕩地飛出花界一路奔赴天庭。
我坐在偌大的轎子中,頭上頂了一塊天蠶絲織就的喜帕,擋了眼界,不過幸好這喜帕織得并不是那么密,還能半透得些許光來,叫我隔著帕子仍能勉強看得見外面,只是并不那么清晰罷了。花界之中但凡能數得出名目的珍奇花草現下皆鋪陳在這轎中,濃烈馥郁的香氣熏得我一時不辨方向,只隨著這大轎忽忽悠悠一陣晃,波濤中起伏一般。
少頃,轎穩(wěn),落地。
轎簾從外被人揭開,一只手伸了進來,春風撲面,有個溫和的聲音低低道:“覓兒?!闭切◆~仙倌。
我將手放入他的手心,被他一把握住輕輕一捏牽出花轎。
頓時,仙樂齊響,天籟奏鳴。彩蝶繞梁而飛,仙鶴引頸起舞。
我與夜神比肩而立,隔著喜帕望向他,但見他頭戴玉龍冠,身著簇新大紅喜袍,烏眉水目,面容雅潤,泛著珍珠一般淡淡的光澤,與周遭喧鬧嘩眾色彩濃烈的裝飾形成鮮明的比對,像是濃墨之中的一滴朝露,固守清凈本心,絲毫不被周遭所暈染。
他含笑看著我,莊重執(zhí)起我的手,一路穿過前來觀禮的六界諸仙向殿首行去。許久不見的梅花魘獸脖頸上亦系了團紅色的花球跟在我身旁,時不時低下頭用頭頸貼著云磚地面偷偷地從喜帕底怯怯向上看我,見我瞪它方才蹦蹦跳跳繼續(xù)跟著走。
一路行去,殿心兩旁幾案成排水酒壇壇,各界神仙聚首,連鬼界幽冥司的諸位閻羅也受邀在列,坐于天帝右下首端。
天帝端坐殿首,金冠云袍,神色隆重,眉眼略一低,看見我和小魚仙倌牽勞的手欣慰地淡淡一笑。
天帝身旁站著的月下仙人亦低頭看了看我和小魚仙倌牽得牢不可破的手,又看了看我們肩并肩親密無間的間距,滿面擰成一團苦瓜,眉間攏起的褶子溝壑分明,緊得夾死一兩只蚊蠅想來不成問題,少頃便聽他用密語傳音與我道:“小覓兒,你怎可喜新厭舊移情別戀忘恩負義紅杏出墻拋棄糟糠?!這叫我家苦命的旭鳳可怎生是好?只聽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br/> 我密語一咳打斷狐貍仙詩興大發(fā)的碎碎念,關切與他道:“月下仙人莫要激動,且坐下慢慢說,站著說怪累的?!?br/> 狐貍仙神態(tài)糾結了一番,密語道:“我是來主婚的。不能坐?!?br/> 我默了默,實在看不出狐貍仙方才那番慷慨陳詞的架勢是來主婚的……橫豎瞅著倒像是打鴛鴦的棒槌。
天帝威嚴掃了眼賓客盈盈的大殿,轉頭低聲問狐貍仙:“怎么不見旭鳳?”
月下仙人看了看我,道:“天界盛事,門庭擁堵,旭鳳想來正被堵在趕來的半道上,不若再等等?!?br/> 好牽強的一個理由,天帝輕輕一蹙眉顯然對于狐貍仙抱怨天界路況的說辭不甚滿意,直接道:“不等了,開始吧。”
狐貍仙還想說什么卻被天帝揮手制止了,于是只好端起主婚人的架勢,唱喏了一句:“禮樂起!”一時間陽春白雪的天籟之音頃刻變作吹啦彈唱的喜慶之樂,周遭眾仙家看著我和夜神嘖嘖贊嘆,“好一對璧人!”
“新人拜天地!”
小魚仙倌攜了我的手向著天帝一拜,后又轉而向著諸位青面獠牙的閻羅一拜,天為天帝,地為閻羅,自古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