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頓夫人的車子開到樓下,張恒好不容易才婉拒了她扶他上去,等她離開后,才咬著牙艱難地往上挪動步子。
下午時間,整座樓里一片靜謐,只有樓道上回響著緩慢的篤篤聲,還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幾乎是癱軟在自家門前,張恒下定決心,接下來一定要好好鍛煉,盡快把革命的本錢給搞扎實,否則他根本無法走出這座藍田邨,又怎么能干一番大事業(yè)。
回到屋中,張恒決定為夏狄準備晚餐,可惜家里就剩下一小鍋剩粥,米袋子里還有兩斤多陳米,蔬菜之類是沒有的。
他即使是巧婦,也只能跪了,于是干脆躺倒在床上。
“我裝神弄鬼也在所不惜,總算是有了一個還算良好的開局,接下來......”
......
張恒是被樓道里喧嘩的人聲吵醒的,居民們陸陸續(xù)續(xù)下班了。
他睜開眼,靜靜看著四周,天花板涂刷了薄薄一層的劣質白粉,早就受潮斑駁,形成神秘詭異的圖案,四根床桿上的綠漆也同樣掉得露出漆黑的底色,墻壁上貼滿舊報紙,夾雜著幾張發(fā)黃的畫報。
兩個女人淺笑嫣然,各有風味,哪怕畫報光澤暗淡,也無法掩蓋她們撲面而來的逼人魅力。
這兩人張恒認識,一個是林黛,一個是夏夢,都是香江60年代最為紅火的女星。
可惜,一個芳魂已渺,一個遠走他鄉(xiāng),她們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
而我,同她們相比,前世年輕,這輩子還是年輕。
張恒輕嘆,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直直盯著畫報。
“就這樣,為未來宏圖大業(yè)源源不斷提供資金的第一份事業(yè)有了!”片刻后,他一拍大腿,臉上有了自得笑意。
樓道里的嘈雜聲中,忽然有了新的內容。
“小荻,今天怎么下班這么早?”
“何嬸,小恒醒了。”夏荻話中的歡快情緒無論如何也藏不住。
“真的啊,今天醒的?”
“是啊,早上醒的!”
“那真是謝天謝地,菩薩保佑!難怪儂買這么多菜,這幾個雞蛋儂拿去,給小恒補補。”
“哎呀不行的。”
“啥不行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小恒他遭了大難,應該好好補補的?!?br/> 其他鄰居也圍過來,和夏荻搭幾句話,塞幾樣菜。
一路恭喜,一路歡笑,一路推讓,好一會兒,門才打開。
“你怎么起來了,快,繼續(xù)躺會。”夏荻見張恒掙扎著下床,連忙把籃子放在門口,上前扶著他躺回床上。
“睡了一會了,想起來幫你做晚飯?!?br/> 她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一縷黑發(fā)沾在那里,他伸手替她輕輕捋到耳后。
夏荻身體微微顫抖一下,起身出門,“我去做飯,等會就好?!?br/> “你怎么沒吃午飯?”門外傳來她責怪的聲音。
“噢,中午諾頓夫人請我吃了午餐?!?br/> 半晌后,夏荻幽幽說了一句:“你去學校了?”
“是啊,在家悶得慌,出去走了圈,正好遇見她?!?br/> “是該出去走走,不過不要太急,過了反而傷身?!?br/> “夏荻姐,許平?jīng)]有再騷擾你吧?”張恒靠在門上,看著她收拾菜蔬。
“沒有,林老板在,他不敢放肆的。”夏荻頭也沒抬,手不停忙碌著。
她的手有些紅腫!
張恒腦海中瞬間出現(xiàn)一個畫面:龐大的蒸汽洗衣機打開,蒸騰的熱氣還未散盡,一群女孩就沖過去,從里面往外扒拉各種床單被單,然后送去熨燙......
“以后我賺了錢,你就不要去上班吧?!彼麎阂肿∮行┍加康那榫w,慢慢說道。
“到時再說吧,我怕不上班,在家里悶得慌。”
“到時候可以生個小孩來玩嘛?!?br/> “我去洗菜啦。”夏荻頭也不回往水房走。
“......”
很快她回來,邊收拾簡易的廚具邊說:“灌裝煤氣這個月又漲了一元,排骨今天便宜了三毫,蔬菜還是那么貴.......”
隨著夏荻的碎碎念,門外傳來噼里啪啦的炒菜聲。
似乎約定好了,一時間,整條走道都活躍起來,油煙味,菜香味,炒菜聲,母親叫喊子女聲,老婆吩咐老公買油鹽醬醋聲,混雜在一起,宛若一首交織著人間百態(tài)的交響樂。
活著真他么的好??!
張恒微笑著閉目養(yǎng)神。
夏荻很快把菜端進來,扶著張恒坐到小餐桌前,肉末茄子,糖醋排骨,拍黃瓜,番茄蛋湯,三菜一湯,妥妥的滬上風味,也是張恒這輩子父母的家鄉(xiāng)菜。
“小恒,你身子虛,多吃些排骨。”
“夏荻姐,你太瘦了,你也多吃些。”
“我不怎么喜歡吃肉呢?!?br/> “那可不行,不吃肉以后生了小孩會沒有奶水。”
兩人互相謙讓,夏荻被他的話噎住,正要發(fā)火,有人敲響了他們打開的房門。
“小恒醒了啊!”門口進來一個中年男人,憨厚的長相,壯實的身子,手中拎著一個荷葉包。
“李叔來了??!”夏荻白了張恒一眼,起身笑著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