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家，扶光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百里棽進門脫了鞋，把書包放在玄關(guān)旁，回頭發(fā)現(xiàn)身后的男人連正面對視的機會都不給她，換上鞋子就直接朝一樓的臥室走去。
“扶光，等等。”百里棽終于忍不住，還是叫出了聲。
扶光停了下來，終于肯轉(zhuǎn)過頭，看向她的眼睛里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不問她為什么喊住自己，也不向她解釋自己為什么會擺出這樣的神情，似乎對一切都毫不在意。
“你……你怎么了？”百里棽發(fā)現(xiàn)要說出這句話極其困難，因為她長這么大，從未將此四個字如此組合使用過。
雖然扶光還是沒有說話，但他換了個更加放松的姿勢，雙手環(huán)抱胸前，倚著臥室門框，淡漠地看著她。
“為什么你突然間一下就變得這么……”百里棽皺著眉萬分不解，“從幾天前你就開始對我不理不睬?！?br/> “變得怎么？冷漠？”扶光倚著門框忽然嘲諷道。
百里棽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了，她一字一字地說道：“不要這樣對我說話?！?br/> “那我該怎么說？”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地笑話一樣冷笑道，“百里棽你多大了？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責任’兩個字怎么寫嗎？你知道你出來的時候幾點了嗎？這么晚不回家你連個電話也不給，上次的事情還嫌臉打得還不夠腫是嗎？是不是要再被丟進水里泡個幾分鐘才知道長記性？”即使?jié)M是嘲弄的表情，語氣卻還是和之前一樣平淡如水。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忘了。”百里棽解釋道。
“你上一次能活下來真的應該謝天謝地，不是你運氣好的話你早死了！”
突然提高的音量讓百里棽措手不及。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嗎？就不能長個心眼嗎？！從你放學到現(xiàn)在，我等了三個小時，你都沒有給我打一個電話，也沒有和我解釋一句，一上來就討伐我的不是？！”
“我……”
從來沒見過扶光如此大發(fā)雷霆的百里棽害怕得連氣都不敢喘，她害怕他以后就再也不和她說話甚至直接離開，如果那樣她回到家后的生活又會變得同以前一般死寂，只能陪著電視聊天，每天與泡面為伴。
“呵，”扶光自嘲似的輕笑一聲，“百里棽，我有的時候真的對你很失望，你根本就不在乎別人的感受。”
“不早了，你明天還有課，去休息吧?！?br/> 扶光擺擺手準備離開。
“我不在乎是因為以前從來沒有人在乎過我的感受！”百里棽吼道。
“我也想在乎，我也想和徐娜一樣無論走到哪里都能應對自如有一大幫朋友，我也想和所有人一樣有一個圈子每天在一起開心地一起聊天一起玩啊！”
“可是我做不到，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讓人討厭，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會讓人對我敬而遠之，因為我從剛出生到來這個破城市根本就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正常地說過完整的一段話！”
她再也忍不住，之前下肚的亦竹燒酒此刻順著鼻子兩側(cè)一滴一滴地落在校服上。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從小到大，身邊的每一個人，看到我都會指指點點，因為我沒靈力，我是廢物，所有人都罵我瘟神，他們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還說誰要是挨上我生出來的孩子也會和我一樣！
“我被人關(guān)在祠堂里，一整天了都沒人發(fā)現(xiàn)！或許有一天我掉進井里，直到打出來的水臭了，大家才會知道曾經(jīng)有個叫百里棽的死了！”
“你以為我他媽想永遠一個人生活在邊緣嗎？！我告訴你，我他媽也不想！”
她開始由哭喊轉(zhuǎn)為小聲啜泣，眼淚無法控制地從淚腺中奔涌而出，看向扶光的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扶光無奈地嘆了口氣，朝她走來。
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我也不想讓你生氣的……嗚嗚嗚……”
話還沒說完就被扶光抱在了懷里。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說道：“我沒生氣啊，小家伙。不哭了不哭了?！?br/> “我……我真的只是還不習慣……”百里棽有一聲沒一聲地說道，“我下次一定不這樣了……”
“嗯，我知道?！狈龉馑砷_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又從旁邊抽了張紙幫她把臉上亂七八糟的眼淚鼻涕擦擦干凈，“別哭了?！?br/> “那你……那你不能不理我……你也別走！”百里棽眼眶通紅地看著他，一時間居然有了點殺氣的意味，“你走了，我只能跟電視說話了，嗚嗚嗚……”
“我沒說不理你啊，而且我哪也不去，一直留在這陪你好不好？”扶光被她逗笑了，“你再哭我要懷疑你是不是喝多了，在發(fā)酒瘋?！?br/> “我沒有發(fā)酒瘋！”百里棽吼了一句便又開始抽泣。
“好好好，你沒有發(fā)酒瘋。”扶光再次抽了張紙幫她擦鼻涕，他感覺自己仿佛在哄三歲小孩，還是個喝了四兩燒酒的巨嬰。
之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突然間就變得有些滑稽了。
他可以確定，百里棽今天晚上確實喝得稍稍多了那么一點。
“小家伙，我有沒有跟你說酒這種東西少沾啊，會讓人變傻的。”他彈了一下百里棽的腦門，“你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變傻了。”
“我沒喝很多！”百里棽一邊嗚嗚地哭著一邊辯解道。
扶光笑出了聲，“那你別哭了，你不哭，我就相信你沒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