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皓月起早。忘歸處的燭火搖曳,卻屹立不倒。正如那一個個酒醉的賓客,將倒就是不倒。
這可愁煞了忘歸處的姑娘們,想來前廳東面那一個個稚嫩的學(xué)生面孔顯然更為可口,可惜就是不能碰??蛇@些個借著酒醉的由頭侃盡了油的滑頭實(shí)在難對付,至少比平時難對付多了。
有些識趣的姑娘更是早早歇息,都懶怠惦記今夜的生意。以至于偌大的的前廳歌舞斷斷續(xù)續(xù),姑娘少得可憐。
夜色漸濃,笙歌不歇的忘歸處竟是百般聊賴,更有世家公子借著酒醉模樣,揉著太陽穴,心想那個家伙去哪了。
而他們腹誹間咒罵了無數(shù)次的哪個家伙正在忘歸處三樓與當(dāng)朝宰相寇準(zhǔn),無聲對視著。
眼神的交流能不能杯對方讀懂,這顯然不是他們該考慮的問題。他們只需要明白對方的厭惡,然后用眼神表達(dá)自己的厭惡。
如果這不是在忘歸處,如果這個老人不是宰相,今天他們只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這里。這是毫不夸口的結(jié)果。
余生的那句與你何干,說得十分從容。但這與他來自另一個世界,對大宋的歸屬感毫無關(guān)系。這句話也不是為了試探,只是為了講述一個權(quán)臣之間的事實(shí)。
余生不是臣,他也不想成為什么權(quán)臣。宰相大人寇準(zhǔn),有權(quán)而專橫,他才是權(quán)臣。這個文字游戲被余生牢牢掌握,所以桌案前對坐的二人擁有一個共同而平等的身份——權(quán)臣。
一個沒有任何權(quán)利的學(xué)生已經(jīng)以一個平等的姿態(tài)坐在自己的對面,這很令他費(fèi)解。所以寇宰相沒有急著開口呵斥,盡管這句話已經(jīng)是大逆不道。
相比三樓孤寂的燈火,前廳也好不到哪兒去。如果那個家伙不出現(xiàn),難道自己就這么回去?每個客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但那個家伙除了忘歸處還能躲去哪兒?
有人瞇著眼把目光送去了通往忘歸處后院的那扇門。門上雕刻著鏤空的花鳥圖案,他們看到的只有夜色,并沒有那個家伙的身影。
余生可以一眼看破寇宰相的身份,這不在于余生的修為有什么進(jìn)境,也不在于余生的觀察力有多么敏銳,而是因?yàn)榭茉紫喔緵]有偽裝的打算。人們很快注意到角落里的那個瞌睡的老人不見了,貌似去了二樓,但二樓沒有他的身影。
他們還沒弄思考明白寇宰相被大管事請去了哪兒,就在這時,早有人按捺不住,站出來說道:“聽說此次應(yīng)天府科考中有位來自忘歸處的學(xué)生,琴彈得妙極了,何不趁著今夜良宵,為我等彈上一曲?”
此時的忘歸處氣氛沉悶,當(dāng)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所有學(xué)生不問男女都興奮不已。而那些佯裝酒醉的客人卻是罵了句娘:“這他娘的都什么豬隊(duì)友?就算你要逼人家彈琴,怎么敢掛上忘歸處的名頭?”
而他們的“豬隊(duì)友”絲毫不顧場間噓聲,向自己身后一拱手,請出一位中年男人,介紹道,“此乃洞庭三友之一賀阜,他的琴,諸位可曾有過耳聞?”
洞庭乃一湖,離洛陽不遠(yuǎn)。湖居三友,一琴一畫一洞簫。整日賞湖窺天光,撥琴弄墨鳴洞簫,是寄情山水的大家。由他們?nèi)怂龅那V畫作,無一不是有價無市的曠世奇寶。
賀阜便是其中之一,然三友為友,從不以名次定勝負(fù)。都是一道高人,自然也就沒有這個必要。但世間多有庸俗之人為這三人定了個名次,一蕭二琴三畫。
世間不知有多少人都惦記著這“二琴”賀阜手中那把名琴“鳴泉”,但至少求著他指點(diǎn)一二的學(xué)生估計(jì)能把洞庭湖填滿。這樣的人來賞一個晚輩的琴,絕對算得上是抬舉,更不要提夠不夠格的問題。
代替家中老父行試探之事的世家公子不由得拍了拍椅子扶手,那表情真叫一個壯觀。這樣大的人物,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夠請得起的,想來也只有那位宰相大人。
但他們樂得卻不是大人物到場的喜悅,為什么,一個琴師,管你是不是什么洞庭三友,又或是四友,都不要在忘歸處裝逼,那會遭雷劈。
前廳聲音多寂,那名出頭的“豬隊(duì)友”介紹的聲音又十分響亮。聽著樓下的動靜,寇宰相面無表情地說道,“喊你彈琴了?!?br/> 余生卻是抱著手中溫?zé)岬牟璞?,不肯撒手?br/> “哈?賀阜是哪根蔥?”